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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熔炉村的微光 ...

  •   艾瑟伦留下的星辉之引,如同黑暗中唯一的信标,艰难地穿透叹息沼泽厚重的迷雾。队伍循着那微弱的光感,在泥泞与盘踞的树根间跋涉了不知多久。空气依旧湿冷粘稠,但那股令人窒息的腐殖质气息渐渐被另一种气味取代——混合着炭火、矿石和某种类似松脂的独特香气。
      前方的雾气忽然变得稀薄,扭曲的树木也变得稀疏。地势微微隆起。拨开最后一丛挂着水珠的巨大蕨叶,眼前的景象让疲惫的众人精神一振。
      这是一个依着几块巨大、形状奇特的黑色岩石建造的村落。房屋低矮敦实,由切割粗糙但异常坚固的深色岩石垒砌,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坚韧藤蔓。村落中央,一个巨大的石制熔炉正缓缓冒着青烟,散发出温暖的红光和令人安心的炭火味。一些矮壮结实的身影在走动,他们普遍只有成年人类腰部那么高,皮肤如岩石般深褐或古铜,标志性的大鼻子、浓密的胡须(无论男女)以及炯炯有神的眼睛,清晰表明了身份——矮人。
      “矮人村落!”陈兴低呼一声,紧绷的神情松弛不少,“我在北地游历时,跟一个矮人商队打过交道,略懂一点他们的土语。”
      矮人战士们警惕地围拢过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队伍,尤其在昏迷的阿阮身上停留。
      陈兴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用生硬带喉音的语言尝试沟通:问候,岩石的子民!我们是旅者,在叹息沼泽迷路了。我们寻求庇护…以及为我们受伤的同伴寻求帮助。
      领头的矮人战士摸了摸那编成复杂辫子,缀着金属片的胡须,眯眼打量着陈兴和他身后的队伍,用同样粗粝的语言飞快回了几句。
      陈兴脸上露出喜色:“这里是‘熔炉村’,族长愿意见我们。他问我们遇到了什么,还有那姑娘怎么了。”
      王云起立刻上前,指着阿阮:她病了,病得很重。是坏魔法?还是毒?”
      矮人战士凑近细看阿阮,眉头紧锁,朝村落里吼了一声。很快,一个胡子拖地、穿厚皮围裙的老矮人(族长)拄着镶嵌发光水晶的拐杖快步走出,身边跟着一个身材相对纤细、眼神锐利、背着散发草药味皮袋的女矮人(石语者)。
      族长威严地扫视众人,最后停在阿阮身上,与陈兴交流几句,又仔细询问症状和陈伯的处理。陈兴翻译:“族长问姑娘是不是中了‘影沼’瘴毒或被‘暗蚀’低语侵蚀?陈伯,族长说他们的石语者或许能看看。”
      陈伯眼中爆发出希望:“是心神受创,魂力沉寂!老朽惭愧,只能护其心脉不散!” 他看向阿阮的眼神,完全是父亲看着病危女儿的焦灼。
      石语者上前,粗糙手指搭在阿阮额头,闭目凝神,指尖有微光流转,接触处发出细微“嗡嗡”声。片刻后,她睁眼对族长和陈兴说了几句。
      陈兴激动道:“她说能救!是‘暗蚀’留下的精神烙印,顽固如石缝毒苔!他们的‘大地抚慰’可清除!”
      在众人期盼中,石语者示意雷子将阿阮平放于村落中央一块光滑温热的黑色石台上。她取出几块颜色各异的晶石按特定方位摆放,双手按石台,吟唱起低沉古老、与大地共鸣的歌谣。晶石散发柔和光芒,汇聚成温暖光流注入阿阮身体。
      所有人屏息凝神。陈伯紧握拳头,指甲嵌进掌心,老眼死死盯着阿阮的脸。王云起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流逝。突然,阿阮睫毛剧烈颤动,发出一声微弱如幼猫的嘤咛。
      “阿阮!”陈伯失声,老泪纵横,踉跄扑到石台边。
      阿阮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眼神迷茫虚弱,却不再是死寂的灰白。她张了张嘴,只发出气音。
      石语者停止吟唱,擦汗对族长和陈兴点头。
      陈兴如释重负:“成了!烙印清除!她太虚弱需静养,但命保住了,魂力在恢复!”
      “谢谢!再造之恩,没齿难忘!”陈伯激动鞠躬,小心翼翼握住阿阮冰凉的小手,泣不成声。雷子咧嘴大笑,用力拍陈兴肩膀。王云起看着这一幕,心中暖流涌动,阿阮的苏醒,让他再次窥见一丝“好好生活”的微光。
      为表感谢,队伍分享以前被奴役时候存下来的干面包,那些矮人对这些新奇玩意感到非常好奇。在温暖熔炉旁,族长邀请众人围坐,陈兴翻译。几杯矮人自酿、浓烈如岩浆的麦酒下肚王云起只敢抿一小口,辣得直咳,族长的话匣子打开了。
      提及“暗蚀”,族长语调骤变愤怒悲怆,深陷眼中燃起怒火,用力捶地,粗粝声音回荡。陈兴努力翻译:
      “那啃噬一切的暗影!他从最深沉的黑暗中而来!他强征我们最好的矿石!能唱歌的心石!他掳走年轻人去他诅咒的矿坑挖掘!很多…很多人再也没回来!骨头丢在黑暗里!我们的熔炉变冷…歌声变得悲伤…岩石的子民在流血!群山在哭泣!”
      矮人们脸上布满愤怒哀伤。族长控诉着“暗蚀”的暴行——强征矿石、掳掠工匠青壮、摧毁工坊…熔炉村笼罩在恐惧压迫之下。
      王云起听着翻译,看着悲愤的矮人,一股强烈的愤怒和不忍翻腾。打败“暗蚀”不仅为了自己,更为这些善良的矮人和被蹂躏的世界!然而,紧随其后的却是无力感。艾瑟伦的指引关键,但如何找到“静默之湖”?如何在月影沉湖时找到“倒影中的星辰”?又如何利用“裂隙”对抗能奴役矮人一族的存在?他毫无把握。他只是一个被丢进异世界的普通人…
      他下意识看向白声。白声依旧沉默,小口啜饮麦酒,火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雷子灌了一大口麦酒,被辣得龇牙咧嘴,重重把木杯顿在石头上,声音因激动和酒意显得格外洪亮:“嘿!这‘暗蚀’可真够‘讲究’的!抢东西还带抓苦力的!矮人兄弟你们放心!等我们找到那湖,瞅见那星星,我雷子保管冲第一个!甭管什么核什么缝儿,咱先给他来一记狠的,让他知道知道啥叫‘热情问候’!” 他拍了拍背着的沉重钉头锤,一脸“包在我身上”的豪气。
      这本是表达同仇敌忾的豪言,带着雷子特有的直爽和一点江湖气。然而,一直沉默的白声却突然冷冷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针一样刺破了暖意:
      “热情有余,理智不足。若‘暗蚀’之核如此不堪一击,艾瑟伦何必指引?矮人何至于此?” 他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扫过雷子,“凭那柄锤子,靠近核心都难,只会被逸散的暗蚀之力蚀成空壳,徒增累赘。”
      这话如同精准的冷水,浇在雷子正沸腾的热血上。雷子瞬间被“徒增累赘”四个字点着了。他“噌”地站起来,瞪着白声,脸涨得通红:“哎哟喂!白大高手!您这‘理智’可真是高瞻远瞩啊!一路惜字如金,跟个闷葫芦成精似的!您要真有那通天的本事,自个儿去收拾那‘暗蚀’不就得了?还带着我们这群‘拖油瓶’溜达啥呢?”
      白声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陈述事实而已。减少无谓损失是常识。至于我为何同行,不劳费心。”
      “不劳费心?!”雷子气得差点跳起来,指着白声,“您可真够省心的!阿阮妹子差点醒不过来,王哥愁得头发都快白了,陈伯一把年纪跟着遭罪,陈兴兄弟忙前忙后!大家伙儿都在想法子使劲儿,就您!端着个冰山架子,金口难开!现在倒好,直接说我是‘累赘’了?我雷子本事不大,但义气当头!该上的时候绝不缩脖子!不像有些人,本事藏得深,架子端得更高!”
      “雷子!冷静点!”王云起赶紧起身打圆场。陈伯也焦急地拉住雷子胳膊。陈兴眉头紧锁。
      白声终于抬眼,看向气鼓鼓的雷子,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近乎揶揄的弧度:“冲得猛,想得少。‘暗蚀’非市井泼皮,你那三板斧,无用。”
      “你——!”雷子彻底被这句“三板斧”和“无用”噎住了,气得胸膛起伏,指着白声的手直抖,“好!好!白大明白!您脑子好使!我雷子就是个莽夫!但我认死理儿!兄弟有事,豁出去也得顶上去!不像某些人,冷得跟地窖里的石头!行!您清高!您厉害!从今儿起,您走您的通天大道,我过我的独木小桥!阿阮妹子好了,不劳您惦记!” 说完,他猛地甩开陈伯和陈兴的手,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离篝火最远的一块石头上,抱着胳膊,背对众人,后脑勺都透着“我很生气”几个大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大猫。
      白声则收回目光,仿佛刚才的唇枪舌剑只是微风拂过,重新拿起酒杯,默默地注视着跳跃的火焰。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明明灭灭,依旧看不出喜怒。但篝火旁的气氛已然冻结,刚才的暖意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凉的尴尬和沉默在空气中叮当作响,如同两块冷硬的石头互相敲打。矮人们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这两个人类怎么说着说着就“叮叮当当”地“打”起来了。
      王云起看看沉默如谜的白声,又看看背对着大家、浑身散发“别惹我”气场的雷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阿阮刚有好转,前路未卜,强敌环伺,队伍内部却先擦出了这么一串“叮当”作响的火花。他揉着发痛的额角,心中忧虑如同熔炉村外弥漫的雾气,更浓更深了。打败“暗蚀”的希望本就渺茫如星,如今连队伍内部都开始“短路”,这路,该如何点亮?熔炉村的火光温暖地跳跃着,却怎么也照不透他心底那片因内讧而骤然加深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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