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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表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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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色迷雾如同实质般在天地间翻涌，青龙刚恢复意识便觉周身灵力滞涩。他屈指掐诀试探，发现此处并非真实世界——脚下河滩的触感过于绵软，细沙竟能穿透靴底传来潮湿寒意。耳畔轰鸣的水声忽远忽近，仿佛有千万条暗流在浓雾深处彼此撕扯。他并指为剑，青芒自指尖暴涨三寸，剑气破空时带起尖锐的啸音。被劈开的雾霭如裂帛般向两侧退散，露出个三四岁的小童。
孩童的杏黄粗布短衫早被河水浸透，却浑不在意地蹲在浅滩拨弄水面，肉乎乎的小手攥着个草编的蚱蜢，正用稚嫩童声念叨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青龙瞳孔微缩，刚欲靠近查探，孩童突然踉跄着朝河中扑去。原本平静的水面陡然掀起丈高浊浪，漩涡如同巨兽张口，转瞬便将幼小的身躯吞噬。
"定！"青龙捏着避水诀纵身跃入河床，玄色衣袍却被无形法则撕出道道裂口。他的手指分明触碰到了孩童冰凉的衣角，手掌却径直穿透了虚影。浑浊水流中，那孩童双眸逐渐涣散、脸色紫涨，断绝了生机。
青龙眼看着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深感懊恼。正在此时，九重天光轰然垂落，一名素衣女子赤足踏浪而来，发间木簪随着法诀掐动绽出青莲虚影。
青龙凝神屏息望着她朝孩童心口投放了一缕萤火般微弱的神魂，结了个固魂印帮他稳固魂体，在女子缠绕着命线的指尖拂过孩童眉心时，整条河流都泛起了金色涟漪。
"九十九次塑魂，该够了。"女子爱怜地轻抚那孩子的脸庞，柔声说道：“母神助你九十九次轮回，净化神格，只愿你将来能扭转命运......待你长大，母神这丝神识也将烟消云散，去遇见你该遇见的人吧，星宁吾儿。”
那小童幽幽转醒，女子将他扶了起来，递给他一颗糖，对他说：“回家吧。”
青龙看着眼前的情景怔忡在原地，心下隐隐有了个猜测。
神女牵着孩童的手渐渐走远，在河滩的尽头转头朝青龙看来，那双眼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青龙正要追问，神女和小童倏忽之间消失在眼前。
“老龙，你听得到吗？老龙！”张既明的声音突然传来，忽远忽近，极不真切地飘荡在青龙周围。“你在哪里？快出来！宁夏有危险！”
青龙双手结印朝着前方拍出，一重梦境结界应声裂开。他看见另一边九幽的虚影在铃音中扭曲："还我神格......"黑雾突然调转方向扑向青龙，他正要以镇海天劫抵挡，却见神女突然出现以身躯挡住黑雾。“幽儿，收手吧！”
黑雾和神女一起如飞沙般消散，青龙知道自己仍被困在梦境里，他手腕一旋，镇海天劫将梦境结界剖开。
“老龙，你再不出现，宁夏就要自己淹死了！”张既明着急大吼。
“保护好宁夏！”青龙又踏入另一重梦境，青玉台阶在他脚下寸寸龟裂。他追着孩童笑声冲进神殿，忽见母神玄牝执卷教导幼子。三岁小儿趴在她膝头，肉指头点着长卷上流动的金字："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殿外黑云骤涌，煞气穿透窗棂。玄牝猛然将孩子护在怀中，发间木簪迸出青莲结界。青龙看见她咬破指尖，沁出的金血朝小童一点，没入他的心口：“母神会保护你......”
梦境轰然崩塌，青龙喉间泛起血腥味。
宁夏...
青龙踉跄着跌入又一个梦境：黑雾吞噬了神殿，九幽的虚影掐住玄牝脖颈：“母神既不疼我，为何不把我的神格还给我！”
“幽儿，别再执迷不悟了。”玄牝艰难出口规劝。
“母神不是我，怎知我心之所求！”九幽抬手扯断玄牝手腕上的青铜铃铛手串。“你的神力、我的命格，我都要！”
“不！”玄牝无力阻挡，眼睁睁看着九幽用另一只手捏碎青铜铃铛，封印的神力如决堤江河，奔腾着涌入他体内。
“哈哈哈哈...”九幽癫狂大笑，感受着至高至尊的神力充盈着他的身体，和体内的暗渊之力融合，至此，他，在天地间已无可企及。
虽然仅是梦障，但青龙的体内的灵力却突然暴虐，他结印压抑着全身沸腾的血液，脚下站立不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玄牝神情哀痛，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在浓雾中划出星河轨迹。那滴泪凝着破碎的星芒，突然穿越过去缓缓坠入青龙掌心，他沸腾的龙血瞬间平息，那些穿透掌心的星光沿着血脉游走。
“这是......”青龙难掩震惊神色。那滴泪最后凝成冰晶，浮现出孩童被剥离神格时疼痛不甘的哭喊，裹着青铜铃铛封印神力的闷响，最后定格在宁夏仍是襁褓中的样子。
眼前的幻象消失了。
“咔嚓——！”
青龙挥出一剑，破开最后一道梦障，听见了记忆洪流震耳欲聋的轰鸣。宁夏悬浮在金色浪潮中，朱雀的离火与张既明的符咒刚靠近就被吞噬。
“老龙！快！”张既明听到声响，回头看到是青龙，着急地说：“你再不出来宁夏就要被这鬼东西淹死了！我跟陵光靠近不了，你快想办法啊！”
倒垂于天的金色浪潮像巨神倾倒的熔金，宁夏双眼紧闭，在漩涡中心随波沉浮，看得青龙瞳孔紧缩，内心刺痛。他割破掌心，血珠凝成破魔箭矢，镇海天劫的剑锋裹着龙血刺入浪眼。漩涡突然凝固，万千金液化作锁链缠上剑身。
“断！”
青龙旋身挥出斩，龙形剑气撕裂金色天幕。下坠的宁夏被气浪掀翻，青龙展臂接住的瞬间，九幽残存的黑雾突然凝成利刃刺来。镇海天劫自发格挡，剑脊震出的龙吟音浪将黑雾碾作齑粉。
“玄牝、星宁，原来如此......”九幽的声音随风消逝。
青龙顾不得管九幽，抱着昏迷的宁夏落入浪潮底部，掌心的冰晶突然迸发刺目光芒。细碎冰纹沿着宁夏苍白的额头蔓延，化作青莲印记隐入皮肤。怀中的青年睫毛轻颤，在金浪退散的刹那，猛地抓住青龙的衣襟剧烈咳嗽。
"醒了就好。"青龙悬着的心刚落下，却见宁夏盯着掌心发怔。
“老龙，宁夏。”离火化作旋风横扫而过，荡平此间残雾。张既明冲过去抓住宁夏手臂，心有余悸地说：“你吓死我们了。”
“我们？”朱雀抱臂站在他旁边，闻言眯起眼睛，“谁跟你是我们？吓死的是你，可不包括我。”
死鸭子嘴硬！张既明腹诽。
“你竟敢拿我跟那扁毛畜牲比！”朱雀一点就炸。
青龙无心关注两人，左手将宁夏抱在怀里，右手掐了个手诀，灵力涌出破开最后的梦障——浪潮退去的河滩上，百丈水珠霍然升起，灵力所过之处照得水珠如垂落的银河，美得让人屏住呼吸。
“我靠！老龙，这是通往天国的路吗？”张既明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梦境能强大如斯！之前朱雀引他入幻时看到的离明宫已经让他大开眼界，但毕竟朱雀本就是天之四灵，神识非常人所能比。这宁夏又是怎么回事？不仅把他们吸到梦里，还能织出梦障困住青龙和朱雀，他的身份不由让张既明感到好奇和怀疑。他看了眼朱雀，对方也正看向他，轻飘飘的一眼，让他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又怎么？这神鸟真是一天天除了嘴欠啥也不是！
朱雀甩给他一记眼刀，暂时记下这笔账。张既明讨好地朝他笑笑——吃亏就吃亏在自己的心思朱雀了如指掌，朱雀想什么他却一点也不清楚，还老管不住自己的脑子，呔！
"呵，这破地方总算塌了！”
朱雀看青龙抱着宁夏转眼消失不见，斜睨着张既明问道：“还不走？”
“走走走。”张既明赶紧跟上他。
回到张家老宅已是深夜。疏影斋屋内只透着月华微光。
宁夏蜷缩在榻边，盯着自己的影子喃喃："原来我只是......"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绝望和自我厌弃。
月华透过窗棂漫进来，在青年肩头镀上银边。屋内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宁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像是要把那些刺痛的记忆都嵌进血肉里。“我只是一个被剥离的碎片…一个顶替了死者的名字…经历了九十九次清洗的…工具……” 他攥紧了染血的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泪水再次涌出。
青龙沉默着，极其轻柔却坚定地拭去宁夏眼角的泪。他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
“我看到了。” 青龙的声音低沉而平稳，直视着宁夏空洞的眼睛，“溺亡的孩童，剥离的神格，九十九世的轮回…母神玄牝的牺牲，九幽的怨恨…我都看到了。”
宁夏的身体猛地一僵。
“但你看错了重点，宁夏。” 青龙的指尖轻轻拂过宁夏额心，那里，一朵淡青色的莲花印记若隐若现，散发着温润宁静的气息。“玄牝剥离的，是深渊中最后的火种！她投入轮回的，是希望与重生的种子！九十九世洗净的是枷锁般的印记，而锤炼出的，是一个独一无二、坚韧不拔、拥有最真实人性与情感的魂魄！那个魂魄的名字，叫‘宁夏’！”
他捧住宁夏的手，力量不容置疑：“那个溺亡的孩子是‘宁夏’，没错。而你，是承载了星宁神格、经历了九十九世人间烈火煅烧、在今生被爷爷奶奶用凡尘之爱抚养长大、继承了‘宁夏’这个名字的人！你不是顶替者，你没有顶替任何人！”
青龙的目光灼灼，仿佛能点燃宁夏心中熄灭的火焰：“你收留我的温暖，你面对九幽爪牙时的勇气，你此刻的痛苦、迷茫甚至自我厌弃…这些真实无比的情绪，这些属于‘你’的选择和感受，比任何所谓的神格本源都重要！而且，重要的从来不是神格从何而来，”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如同烙印刻入宁夏的灵魂，“重要的是，如今这个神格里，装着的是谁！装着的是我认识的宁夏！装着的是你自己一路走来塑造的魂！”
他松开宁夏的手，双臂却将他更紧地拥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带着磐石般的承诺与指引：“星宁是你的本源，是你的来处。宁夏是你的今生，是你走过的路。未来如何，由你自己定义。是甘于平凡做人，还是执掌星辰为神，皆由你心。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看清来路，找到归途。”
青龙与他交颈相拥，用自己有力的臂膀给予他支撑和安慰，那句盘桓在心底良久的告白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宁夏。”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神情恍惚的青年瞬间怔住：“你...喜欢我？”
“嗯。”青龙低声回应，随即轻轻松开怀抱，双手却稳稳扶住他的肩膀，目光深深锁住他，在他避无可避的泪眼中郑重又深情地说：“我喜欢的只是你。”
说罢，他微微俯身，指尖轻柔地挑起青年的下颌，在他震惊地微张的唇瓣上印下一个温软的、如待珍宝的吻。
“我的，宁夏。”
薄雾散尽的夜空下，两颗星辰在云层后悄然亮起，将庭院染成柔和的银蓝。这一刻，所有的迷茫与痛苦都化作星河间的微光，而他们彼此的温度，比任何神力都更真实，更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