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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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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敌伏诛,执明身上的星光水甲缓缓收敛,他第一时间看向朱雀的方向,眼神凝重。
只见朱雀根本无暇顾及魖冥的死活。在魖冥湮灭的瞬间,他已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张既明倒下的地方。
“张既明!” 朱雀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张既明胸前那恐怖的、仍在不断逸散黑气的血洞,将人轻轻抱起。
怀中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脸色惨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那个被蚀骨剜魂锥贯穿的伤口触目惊心,边缘血肉翻卷,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丝丝缕缕带着怨魂哀嚎的黑气正从中不断渗出,侵蚀着他的生机。涅槃火的微光在他心口处顽强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竭力对抗着那阴毒的侵蚀,护住他最后一线心脉。
“醒醒!张既明!你给本君醒过来!”朱雀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试图将精纯的离火本源渡入张既明体内,但那至阳至烈的力量一靠近伤口,反而刺激得黑气更加狂暴,张既明身体剧烈抽搐,痛苦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更多的黑血。
“别乱动他!”执明沉稳的声音传来,他已来到朱雀身边,深邃如渊海的目光仔细探查着张既明的伤势,眉头紧锁。“蚀骨剜魂锥,九幽炼制的歹毒之物,蕴含万魂怨煞,专污神魂,蚀本源。你的离火虽能焚灭外邪,但他体内怨煞已深入骨髓,强行驱除只会加速反噬,伤及他的根本!”
朱雀猛地抬头,金红的眼中满是血丝和绝望的疯狂:“那怎么办?!难道看着他死?!” 一滴滚烫的液体,竟不受控制地从他赤红的左眼角滑落,滴在张既明冰冷的脸颊上。
执明看着朱雀从未有过的失态,心中亦是震撼。他沉声道:“并非完全无救。此物至阴至邪,需以至阳至圣之力,才能中和净化,不伤其根本。”他目光望向湖面,仿佛穿透了层层重水,“北方七宿之力虽浩大,但偏于阴寒厚重,并非首选。南方离火虽烈,却过于霸烈……唯有一种力量,至纯至正,包容万物,蕴含新生之机,或许可行。”
“什么力量?!” 朱雀急切追问,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北辰星力!”执明斩钉截铁,“北辰居天之中,为众星之主,其力浩然正大,涤荡污秽,滋养万物!若有北辰宿主在此,以其精纯星力注入,或可净化他体内怨煞黑气,护住心脉,争取生机!”
“北辰宿主……宁夏!” 朱雀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他在荆蛮巫族!快!执明,我们立刻去荆蛮!”
“好!”执明点头,他同样感知到张既明气息的微弱,刻不容缓!
两人不再犹豫。执明抬手,浩瀚的水元之力涌动,在狂暴混乱的湖底强行撕开一道通往水面的稳定通道。朱雀小心翼翼地将张既明打横抱起,用残存的离火之力形成一个温暖的护罩将他包裹,紧随执明冲出水面。
刚一离开湖水,震耳欲聋的雷声便当头炸响!刺目的闪电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豆大的雨点如同天河倒泻,疯狂地砸落下来!天地间一片苍茫,暴雨如注,狂风卷着雨幕,能见度极低。
这突如其来的、仿佛要淹没世界的暴雨,却成了他们天然的掩护。狂暴的雷霆和密集的雨声,完美地掩盖了他们破水而出的动静和残存的灵力波动。
朱雀抱着张既明,心急如焚,正欲撕裂空间直接赶往荆蛮,目光却猛地被湖岸边一块嶙峋怪石上的景象吸引。
一个披着白狼皮的少年,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脸色比张既明还要惨白,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他身下,一个用鲜血绘制的、已然黯淡无光的巨大巫阵正被暴雨冲刷着,迅速变淡。少年右手无力地垂落,手腕上染血的银铃在风雨中发出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呜咽。
正是阿诺!
“百越巫族!”朱雀想到了那个为了救他被九幽杀死的少女。
执明也看到了阿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复杂的情绪。他身形一闪,已经来到少年身边,俯身探查他的状况,眉头皱得更紧。“精血耗尽,神魂透支,命悬一线!”他立刻渡入一股温和的水元之力,护住阿诺濒临崩溃的心脉。
朱雀抱着张既明站在暴雨中,看着执明救治那个气息奄奄的巫族少年,又看了看怀中同样命悬一线的张既明,再联想到这笼罩天地的暴雨和之前湖底那毁天灭地的动静却未引发任何天地异变……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
“是这少年……设下的结界?”朱雀的声音在雷雨中显得有些沙哑。
“不错。”执明抱起昏迷不醒的阿诺,用灵力为他隔绝风雨,“若非他以自身精血和神魂为祭,布下这封绝结界,将湖底之战的所有能量波动和毁灭性冲击尽数隔绝、消弭于无形,避免了大范围的山崩地裂和人族死伤……陵光,你以为你方才那焚天煮海、不顾后果的一击,天地法则会如此轻易放过你吗?恐怕在你炎枪出手的瞬间,天罚之雷就已经降临了!”
朱雀闻言,身体猛地一震!他低头看了看怀中气若游丝的张既明,又看了看执明怀中同样为了守护而付出惨重代价的阿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后怕,有感激,更有一种沉重的责任。
羲翎的牺牲,阿诺的守护……百越巫族,用两代巫祝的性命,为朱雀和张既明铺就了一条生路。
“我欠他们……”朱雀的声音低沉,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执明打断他,眼神坚定,“当务之急是救人!张既明和这少年都需要尽快救治!去荆蛮,找北辰宿主和荆蛮巫祝!”
“走!”朱雀再无迟疑。
执明一手抱着阿诺,另一只手在暴雨中凌空一划!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稳定的、散发着水汽的时空裂隙瞬间形成!裂隙的另一端,隐隐传来南方特有的湿热气息和某种神秘的巫力波动——正是荆蛮巫族所在的十万大山深处!
朱雀抱紧张既明,周身离火微燃,将冰冷的雨水隔绝在外,一步踏入裂隙。执明抱着阿诺紧随其后。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时空裂隙之中。溟渊湖畔,只剩下狂暴的雷霆、倾盆的暴雨,以及那被雨水冲刷得只剩下淡淡痕迹的、曾守护了一方安宁的巫族血阵。
哀云山深处,荆蛮故地。
苍翠欲滴的原始森林如同巨大的绿色穹顶,覆盖着连绵起伏的山峦。粗壮的古木虬枝盘结,其上缠绕着手腕粗细的藤蔓,垂落如帘。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叶与奇异草木的混合气息,沁人心脾。清澈的溪流在布满青苔的巨石间蜿蜒流淌,发出淙淙悦耳之声。阳光顽强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冠,在林间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柱,更添几分幽深与神秘。
山谷向阳的缓坡上,依山而建着一栋栋别致的木楼。房屋以粗大的原木为骨,竹篾编织为墙,顶上覆盖着厚厚的棕榈叶或树皮,古朴而坚实。木楼之间,悬空的竹栈道如同灵巧的纽带,连接着各家各户。栈道旁、屋舍前,随处可见精心打理的小块田地,有的种着谷物,有的则是药圃,里面生长着形态各异的奇花异草。整个村落仿佛镶嵌在巨大的翡翠之中,与山林融为一体,宁静祥和,充满了自然的野趣和生命的律动。
村落中央,原本应矗立着千年古榕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株庞大到令人心碎的枯木残骸。粗壮的主干失去了所有光泽,皲裂的树皮大片剥落,巨大的枝桠如同绝望伸向天空的骨爪,在周围生机勃勃的绿意衬托下,显得格外悲怆与肃穆。厚厚的枯黄落叶铺满了树下的空地,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为了救主而献祭的壮烈。这凋零的圣树遗迹,成了整个荆蛮圣地最触目惊心、也最令人敬畏的图腾。
在其中一栋位置最佳、草木灵气最为浓郁的木楼内,白虎监兵斜倚在铺着柔软兽皮的竹榻上。经过启风这位新任巫祝日以继夜的悉心照料,以及青龙持续不断输入的精纯灵力滋养,他千疮百孔的身体终于从崩溃边缘被拉了回来。破碎的银甲早已褪去,换上了干净的麻布衣衫。曾经枯槁如柴的身躯如今已恢复了健硕的轮廓,肌肉线条重新变得清晰有力,虽然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清瘦感,但那份属于西方神君的刚毅气质已重新显现。
他的外貌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五官深刻,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劈,即使闭着眼,也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英气。此刻,一条柔软的白色纱布带子,正覆盖在他那双曾锐利如刀的眼眸之上——蚀魂幻境和煞气侵蚀造成的创伤太过深重,他的视觉尚未完全恢复,只能勉强感知到模糊的光影轮廓。他静静地“望”着窗外,感知着流淌进来的山林气息和阳光的温度,周身散发的气息虽仍有些虚弱,却已不再是濒死的绝望,而是沉淀下来的坚韧与内敛。
“神君,该用药了。”启风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散发着浓郁草木清气的药汤,小心翼翼地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少年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恭敬,却又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关切。他拿起药碗,准备像往常一样,小心地喂给这位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守护者。
“启风,”监兵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短暂的宁静,那声音里蕴含着一股压抑的、仿佛熔岩在冰层下奔涌的沉郁,“告诉我,最后……是谁持有陨劫锏?”
启风的手顿在半空。关于魍战和昆仑墟那一战的细节,青龙和宁夏都曾与他简单提过,但考虑到监兵的身体状况,他们一致决定暂时隐瞒那最残酷的部分——神君亲手将本命神器赠予了伪装成无助少女的魔物。此刻,监兵主动问起,那平静语气下蕴含的沉重,让启风的心猛地一揪。
少年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坦诚。他放下药碗,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监兵耳中:“是……暗主九幽座下的幽魅四殛之一,魍战。她……她伪装成一个误入昆仑墟的人族少女……”
竹榻上,监兵的身体骤然绷紧,如同一张拉到极限的强弓!覆盖着白纱的眼部,那层模糊的光斑似乎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一股冰冷刺骨、混杂着滔天怒意与深入骨髓的自我厌弃的气息,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呵……呵呵呵……”一阵低沉得如同野兽负伤般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充满了自嘲和苦涩,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被砂纸磨过,“人族少女……无助……恐惧……呵……好一个魍战!好一个九幽!竟用如此卑劣手段……”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即使被龙元和巫族秘药滋养多日,那十指断裂、扭曲变形的痛苦记忆仿佛又回到了身上,提醒着他当时的“愚行”。更痛的是神魂深处那份被愚弄的耻辱——他,西方白虎神君,以杀伐果决、洞察秋毫著称,竟在濒死之际,被一个魔物以如此拙劣的伪装所蒙蔽!还将与自己性命相连的本命神器,亲手送到了仇敌手中!
这份识人不清,这份因一时心软而铸成的大错,比昆仑墟的万载幻境折磨更让他难以承受。那是一种对自身信念和能力的根本性动摇。陨劫锏落入敌手,如同他的一部分尊严和力量被敌人肆意践踏、玷污!他几乎能想象魍战拿到神器时那嘲弄而贪婪的眼神。
“神君……”启风看着监兵紧绷的身躯和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将他自身也吞噬的沉郁气息,心中涌起强烈的担忧。他鼓足勇气上前一步,用那清澈而坚定的声音说道:“那不是您的错!那魔物手段诡谲,利用的正是神君您心中对生命的怜悯!这不是软弱,是您身为守护者最珍贵的本心!”
监兵的身体微微一震。
启风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热忱,如同穿透阴霾的一缕阳光:“您看,您最终还是回来了!陨劫锏也回到了您身边!它从未真正背叛您,在最危急的时刻,是它感应到您的绝境,冲破一切束缚,用最后的力量为您点燃了一线生机!它比任何人都明白您的心意!”
少年的话语像温暖的溪流,试图冲刷监兵心中冰冷的坚石:“荆蛮族世代供奉您,因为我们知道,您不仅是执掌庚金杀伐的白虎,更是守护西方、庇护万灵的神君!您心中的那份‘不忍’,与我们信奉的草木同春、生生不息之理并无冲突!魍战利用了它,恰恰证明了它的珍贵!您无需为此自责,更不该因此而否定自己!”
启风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无比的崇敬和自豪:“神君,您经历了万古战场都无法磨灭的意志,冲破了连天衍晷都难以扭曲的囚笼!您是荆蛮一族仰望的星辰,是我们的最高信仰!一时的蒙蔽,怎能掩盖您亘古的光辉?请您振作起来!您回来了,荆蛮的圣火就永不熄灭!西方七宿的光芒,终将再次为您而闪耀!”
监兵静静地听着,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覆盖着白纱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那层阻碍,落在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巫祝身上。他能“听”到少年话语中那毫无保留的信任、蓬勃的朝气,以及那份扎根于古老信仰的坚韧。这份纯粹的热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被耻辱和厌弃冰封的心湖中,激荡起了一圈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涟漪。
那份沉郁的自我厌弃,在这少年清亮而坚定的声音中,似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暖意,从神魂深处极其缓慢地滋生出来。是啊,陨劫锏回来了……它从未放弃他。守护的心意……也从未真正泯灭。
就在监兵心绪翻涌,那冰封的坚石在启风真挚的话语下悄然松动一丝缝隙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毫无征兆地在他体内响起!那是一种血脉相连、星宿同源的悸动!
与此同时,荆蛮圣地山谷之外,原本灰蒙蒙、被昆仑墟阴霾残余影响的天空,骤然发生了剧变!
西方天际,七颗原本黯淡、位置甚至有些偏移的星辰——奎、娄、胃、昴、毕、觜、参——骤然间光芒大放!它们的光芒不再是零散的星光,而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串联,彼此呼应,瞬间凝聚成一片璀璨夺目的星域!
这星辉带着庚金特有的、锐利无匹的凛冽银芒!七颗主星光芒暴涨,勾勒出一头神骏无比、作势欲扑的猛虎轮廓!虎首昂扬,虎身矫健,虎尾如钢鞭横扫天际!那由星辰组成的白虎虚影傲立于苍穹,银辉万丈,威严磅礴,带着涤荡邪祟、镇守西天的无上威仪!一股浩瀚、纯粹、充满生机的西方庚金锐气,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荆蛮山谷,甚至更远的天地!
谷中所有荆蛮族人,无论在做什么,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震惊地望向西方那震撼灵魂的天象!他们感受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温暖,如同游子归乡,看到了指引的明灯!激动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无数人虔诚地跪伏在地,口中喃喃念诵着对西方神君的古老祷词。
木楼内。
启风猛地抬头望向窗外,即使隔着墙壁,他也感受到了那股磅礴而熟悉的星辰之力!他惊喜交加,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神君!您看……不,您快‘看’!是西方七宿!它们……它们在呼应您!它们在归位!”
监兵的身体剧烈一震!他猛地抬起头,覆盖着白纱的“视线”穿透了屋顶的阻隔,直指那片被锐利银辉照亮的苍穹!虽然无法真正“看见”,但那浩瀚、磅礴、与他本源同出一辙的星辰之力,如同最温暖的洪流,毫无阻碍地涌入他的感知!那星辉勾勒出的猛虎轮廓,那熟悉的庚金锐气,那属于西方、属于他的无上威仪……一切的一切,都在向他发出最强烈的呼唤!
冰封的心湖,在启风热忱的暖流和此刻浩瀚星辉的双重冲击下,轰然碎裂!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不再是被动承受的滋养,而是源自他神魂深处不屈意志的主动勃发,猛地从他残破却又重燃生机的身躯中爆发出来!那覆盖眼部的白纱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周身残存的、代表衰败的死灰色气息被瞬间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朦胧却无比坚韧的、流转着星辉与庚金之芒的银白光晕!
西方七宿归位!白虎神君,终于真正踏上了归途!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朝着启风声音的方向,微微颔首。白纱之下,那曾经死寂的灰白瞳孔深处,一点璀璨夺目的金色锋芒,如同刺破永夜的第一缕晨曦,重新点燃,并且前所未有的坚定、明亮!
“启风,”监兵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已不再沉郁,而是蕴含着一种破茧重生后的、磐石般的沉稳与力量,“……多谢。”
这一声谢,不仅是对少年巫祝的宽慰,更是对他自己——告别沉沦,重拾战魂!
西方白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