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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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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黎粟摇摇头,他说:“我不习惯告别。”
与其说不习惯,不如说是从来没有与人好好告别过,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也不知道该如何好好告别。
-再见,是总有一天会再见,还是也许再也不会见?
程仕林没说什么。他们一齐又回去了车,伊岚山这里依旧美丽,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人给这里带来了人世间的红尘滋味,这不再宁静又悠长,黎粟心中无端升起一丝怅惘。
他不知道这样的改变,究其根本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这时蔺夏打了电话过来,程仕林直接在通过车载蓝牙接听。
程仕林和蔺夏先草草聊了些工作的后续收尾和对接,后来蔺夏说:“老板,马哥问这次画展是谁策划的。”
程仕林瞧了眼身旁的黎粟,黎粟听到这与自己有关的事,也将注意力收回来。
“嗯,怎么了?”
“他问我要联系方式,说有项目想合作。小粟这次在网上发了很多花絮图,我后面跟他商量了一下就把这些照片打印出来放在画展最后一个点位,搞了个角落摄影展,你应该也看着了吧。”
“看着了,展上的客人都说很好。”
黎粟忍不住侧身细细听。
“对,马哥也觉得好,所以他说想聊一聊合作,不过还是看小粟意愿啦。”
“我知道了,他就在我旁边。”不过程仕林先跟黎粟解释了一番马哥是谁:“马老板是上海一家4A广告公司旗下热店的老板,那个公司这几年刚成立,名气挺大的,他比较追求精致,所以一般不轻易挖人。”
黎粟思索了一下,说:“你让我再想一想。”
“没问题,但是小粟这可是个好机会噢,你好好想想,马哥看人超厉害的,能被他挖,我就说你厉害吧!”蔺夏说完就要挂掉电话,自从程仕林开始当甩手掌柜,她成了实权丞相,只差忙得脚不碰地。
“诶,夏夏。”程仕林在她挂断之前叫住。
“怎么了?”
“我要去趟漠河,这周不在。”
“...”蔺夏好半天没说话,要不是屏幕上还显示在通话中,他们差点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一周后吧。”
“好。”蔺夏得到了回复也就有了底气,咬牙切齿道:“你要是到时间了还不回来,我就去漠河追杀你。”
啪一声果断挂了电话。
程仕林无奈笑笑,他打开中控的柜子从里面翻来翻去,找了好几张名片递给黎粟,说:“这些都是这几天问过你的老板们,马老板的名片也在里面,你看看哪些感兴趣的,可以挑几个联系一下。”
黎粟拿过来看,不说知名,但他相信起码都是行业内有名头的企业,这些老板会来问他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喽喽不说,程仕林居然还“口出狂言”让他挑几个联系。
他更愿意相信是程仕林对他们说了什么。
“别看我,我什么都没做,都是你自己的本事。”程仕林无奈地说,“你好像根本没认识到你有多厉害,但其实只要你想做,你做什么都会成功。老实说我从读书的时候就因为这点很崇拜你,一直到现在。”
【人受到的震动有种种不同:有的是在脊椎骨上;有的是在神经上;有的是在道德感受上;而最强烈、最持久的则是在个人尊严上。-约翰·高尔斯华绥《福塞特世家》】
后来黎粟读到这句话时,方才体会到眼下这股滋味是个什么意思。长久地、持续地弥漫开来,遍布在身体每一处角落。
“我很厉害?你不能骗我。”
黎粟倒是觉得程仕林很厉害,知道这人和自己是同学,也只恨自己当时太埋头于学习,忽略了身边有这样独特的人。
可这样的人,却说一直在崇拜自己?
仔细想想,高考前,黎粟最大的正面反馈是母亲那一句:考上京大你才算有本事。
很小很小的时候会因为考了满分而欢呼鼓舞,等兴冲冲地跟母亲说时,她轻飘飘一句:比你考满分的人更多,你这算什么厉害的?浇灭了黎粟的热情,也提高了他对“厉害”这个词汇的阈值。考满分不算厉害,那么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一..都不算厉害,因为母亲说他们那个小城市,考成什么样都只算一般。
等真的上了京大,他终于成为母亲口中那个“厉害但还有进步空间”的人,他自己却没有那被人称赞厉害的心情,反而觉得只要是一位智商正常的健全人,如果是他母亲的儿子,那么谁都能做到。
与他自己真实的本事毫无关系。
而这个事实在大学课程里被强而有力地证实,黎粟并不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
——名牌大学毕业的也就那样。掩埋在回忆坟墓里的领导那句话现在像一团空气迅速出现又消散,与当时那算得上是否决自己人生的想法不同的是,黎粟此刻的心情和情绪,毫无波澜起伏。
连带着当初那天塌了般的日子,也蒙上了一层灰。
“偶像,你以为我没试过追赶你吗,但是第一不是谁都能拿到的,我这脑子勉强考个前五十就算发挥超常。而且你只要有目标就专心全力地去做,这更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超能力。我就算骗你,我也得骗你说你一点都不厉害。太假了。”程仕林那双迷人的眼直直看着黎粟,让他呼吸乱了无法喘气更无法躲开。
黎粟深呼吸一口、二口、三口气,却怎么也压不住内心那满溢出来的委屈与难过。这酸涩让他想起自己曾经做一道数学题,得出来的答案是对的,偏偏被参考答案和老师都否决,他始终相信那是对的,即便强忍着改了也还是倔强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后来老师说是卷子打印错误导致的数据不对,他没承认自己的错误,可黎粟却因自己是对的这件事而嚎啕大哭了一场。
明明自己就是对的。
为什么没有人承认呢。
程仕林怔在位置上,因为在他心里,黎粟这样性格的人从不会在他人面前掉泪。他踌躇片刻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哪说的有问题,拿了纸巾慢慢递过去,黎粟先说了一句:“谢谢。”手伸过来却没拿,而是叠放在纸巾上,又说:“程仕林,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程仕林身子不由自主地坐端正,回得磕磕绊绊:“好,好啊,当然没问题。”
说好的抱一下,黎粟抱着他却没松开。
他的脑袋埋在程仕林的脖颈间,双手在他背后紧紧握着捏成拳头,被啃的手指甲现在已经长出了一点点,陷在肉里能清晰地感觉到疼痛。
越疼就越能感觉到这是真的。
程仕林果然是个厉害的人,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让黎粟这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