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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闯入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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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地砖寒意刺骨,程砚蜷缩在厨房的角落里,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瘦削的肩膀在无声中剧烈地起伏。客厅里,林薇娇媚的笑声和霍宴低沉偶尔的回应,像细密的针,穿透磨砂玻璃门,扎在他早已麻木的神经上。
“宴哥,这酒真不错!”林薇的声音带着微醺的甜腻,“你家品味真好,连酒杯都这么有质感。”
“喜欢就多喝点。”霍宴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种程砚久违的、属于放松状态的随意。这种随意,曾经只在他面前展露过。如今,却慷慨地赠予了一个外人。
程砚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几乎盖过了那令人作呕的、从客厅飘散过来的、属于林薇的甜腻香水味。那味道霸道地侵入他的领地,提醒着他,他才是那个多余的存在。
“宴哥,”林薇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能参观一下吗?你家这么大,肯定有好多有意思的地方!”
霍宴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搔刮在程砚心口的伤疤上,又痒又痛。“随意。”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巡视姿态,开始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移动。
程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抬起头,透过泪眼朦胧,惊恐地看着那模糊的身影轮廓离开了客厅区域。
脚步声在空旷的房子里回响,越来越近……朝着二楼的方向去了!
那是他和霍宴曾经的卧室所在的区域!还有……爷爷留给他的小书房!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程砚。他不能让她上去!那里有他仅存的一点私密空间,有爷爷的照片,有他偷偷藏起来的、和霍宴仅有的几张合影,还有他那些写满了无法宣之于口的思绪和卑微爱意的日记本!
身体比意识先一步行动。程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踉跄着冲出厨房,甚至顾不上穿鞋。赤脚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冲到楼梯口,正好看到林薇纤细的身影,正扶着雕花的楼梯扶手,姿态优雅地拾级而上。霍宴则慵懒地靠在客厅沙发里,手里晃着酒杯,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默剧。
程砚的突然出现让林薇脚步一顿。她居高临下地转过身,那张妆容精致、被镜头宠爱的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毫不掩饰的审视。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程砚苍白失魂的脸、凌乱的头发、宽大不合身的家居服,最后落在他那双赤着的、踩在冰冷地面上的脚上。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优越感在她眼底划过。
“哟,”林薇红唇微启,声音不大,却带着刺耳的穿透力,“这不是霍太太吗?刚才在厨房忙活呢?真是……贤惠。”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意味深长,充满了讽刺。
程砚的脸瞬间血色尽褪,苍白得像一张纸。他急促地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他想阻止她,想告诉她不要上去,那是他的空间!他慌乱地再次去掏口袋里的线圈本和笔。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霍宴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清晰地砸在楼梯口:
“程砚。”
程砚掏笔的动作猛地僵住,下意识地看向霍宴的方向。霍宴并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上,姿态依旧慵懒,但语气却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棱:
“滚回你的厨房去。别在这里碍眼。”
“碍眼……”
这两个字比任何直接的辱骂都更伤人。程砚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两个字钉在了耻辱柱上。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掏出一半的线圈本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台阶上。
林薇看着这一幕,红唇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她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和鼓励,不再理会僵立如木偶的程砚,转身,高跟鞋敲击着木质楼梯,发出清脆而傲慢的“哒哒”声,继续向上走去。
程砚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走廊拐角。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比之前更深,更冷。
霍宴终于将目光从酒杯移开,投向楼梯口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厌烦和冷漠。他甚至懒得再说什么,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立刻消失。
那眼神,比刀锋更利。
程砚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他踉跄着弯下腰,颤抖着捡起地上那个小小的线圈本,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他没有再看霍宴,也没有试图再表达什么,只是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挪回那个冰冷的、属于他的“厨房牢笼”。
他靠在冰冷的流理台边,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楼上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还有林薇故作惊讶的赞叹。
“哇,宴哥,这是你的卧室吗?好大!这落地窗视野绝了!”
“咦,这间小书房好别致啊,这么多书?还有好多老照片呢!”
程砚的心脏猛地一缩!她进了书房!她看到了爷爷的照片!还有……还有那些合影!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再次想冲出去,想用尽一切办法阻止她触碰那些对他来说珍贵如生命的东西!可是,霍宴那句冰冷的“滚回厨房”和“碍眼”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地禁锢住了他的脚步。他只能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这里,听着楼上那个入侵者,肆意地窥探、评论着他内心最珍视的角落。
“这张照片……是宴哥你年轻时候吗?旁边这个傻乎乎的是谁啊?”林薇的声音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清晰地传了下来。
程砚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他听懂了!她看到了!她看到了那张他和霍宴少年时在爷爷家后花园的合影!那时候的霍宴,笑容里还没有如今的冰冷和算计,会亲昵地揽着他的肩膀,对着镜头比出胜利的手势。而那时的他,虽然依旧怯懦,但眼睛里有着光,有着对身边人全然的信赖和爱慕。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霍宴的声音从楼下客厅传来,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个陌生人。
“无关紧要……”
程砚死死捂住耳朵,可是那声音还是清晰地钻了进来。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他珍藏的、视若珍宝的回忆,在霍宴口中,轻描淡写地化作了“无关紧要”。
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的泪珠汹涌而出,砸在冰冷的流理台面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无声地哭泣着,肩膀剧烈地耸动,像一只濒临窒息的小兽。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这是他唯一能接收外界信息的方式。
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推送新闻的标题,配图赫然是今晚演唱会后台,霍宴闭着眼、唇角带着轻蔑弧度的那一幕。而新闻的标题,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他最后的心防:
【爆!霍宴后台霸气护“星月”!“哑巴正宫”痴缠遭冷拒,顶流闭眼神图封神!】
下面的小字更是字字诛心:
【据现场工作人员透露,霍宴演唱会结束后,其“哑巴配偶”程砚试图后台沟通,遭霍宴闭眼无视,场面极度尴尬。霍宴更直言:“怕什么?哑巴还能说话不成?”尽显对无爱婚姻的厌弃与对“星月CP”的维护。】
【粉丝狂赞宴哥态度刚!星月CP锁死!哑巴退散!】
痴缠?冷拒?闭眼神图封神?哑巴退散?
程砚看着屏幕上那些扭曲的文字和刺眼的图片,看着那些粉丝狂欢的评论,看着霍宴闭眼时那冷酷完美的侧脸……再听着楼上林薇翻动他旧物的声音,听着霍宴那声“无关紧要”的宣判……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程砚再也控制不住,一口鲜血直接喷溅在冰冷的流理台上,点点猩红,刺目惊心!
手机脱手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屏幕碎裂的纹路,如同他此刻彻底粉碎的世界。
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顺着流理台软软地滑倒在地。冰冷的地板贴着皮肤,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灭顶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痛。
他蜷缩在厨房冰冷的地板上,身下是刺目的鲜血,耳边是楼上入侵者的笑声和楼下冷漠丈夫的沉默,眼前是手机屏幕上那被无数人点赞转发的“闭眼神图”和“哑巴退散”的欢呼。
世界,彻底坍塌了。
最后一点残存的爱意和微弱的希望,在这铺天盖地的羞辱与背叛中,被碾得粉碎。
他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破布娃娃,躺在自己心血的废墟里,无声无息。
只有那破碎的手机屏幕上,霍宴闭眼的画面,如同一个冷酷的图腾,嘲笑着他所有的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