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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知道起什么名字好呢 ...

  •   病房里死一样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监测仪器上那条异常平缓的心率线,微弱而固执地起伏着,像垂死者最后不甘的喘息,更像一种冰冷的嘲讽,嘲笑着霍宴刚才那番毁灭性的宣言。

      程砚依旧睁着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眼神里没有任何焦点,没有恐惧,没有痛苦,没有哀求,甚至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生气。仿佛霍宴那番淬毒的言语,连同外界铺天盖地的污蔑风暴,只是穿透了一具早已腐朽的空壳,未能激起半分涟漪。

      霍宴伫立在床边,胸口那股毁灭的暴怒在程砚彻底死寂的反应下,像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冷却,却并未熄灭,而是转化成一种更粘稠、更令人窒息的烦躁和……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拒绝承认的……不安。

      这不对。

      这完全不对。

      他预想中的画面,应该是程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痛苦地流泪,徒劳地用笔在本子上划着无力的辩解和哀求,或者至少,是更深的恐惧和瑟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潭被彻底抽干了所有活水的死潭,连绝望的波纹都泛不起一丝。

      这种绝对的、彻底的死寂,比任何哭喊都更让霍宴感到失控。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这个哑巴在他划定的绝望圈子里卑微挣扎的姿态。可现在,程砚用这种彻底的、放弃一切回应的姿态,无声地撕碎了他熟悉的剧本。

      “看着我!”霍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命令道,试图重新夺回掌控。

      程砚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终于落在了霍宴脸上。但那目光空洞得可怕,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家具,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虚无的荒芜。

      霍宴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那细微的不安感陡然放大。他厌恶这种失控感,更厌恶程砚此刻的眼神。这眼神,像是在无声地宣告:你赢了,你彻底碾碎了我,而我,连恨你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他不能容忍这种“无视”!他宁愿程砚像以前那样卑微地纠缠,也不愿面对这种彻底的、将他排除在外的死寂!

      “说话!”霍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他俯身,几乎是粗暴地抓住程砚细瘦的手腕,那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哑巴!我叫你说话!用你的笔!写出来!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装死?!”

      手腕传来剧痛,程砚的身体因为这粗暴的对待而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因为疼痛而聚焦,依旧涣散地落在霍宴抓着他手腕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上,仿佛那疼痛不属于他。

      霍宴看着他那毫无反应的样子,心头那股邪火越烧越旺。他猛地松开手,像甩开什么肮脏的东西。程砚的手腕无力地垂落在洁白的床单上,留下一圈刺目的红痕。

      “好!很好!”霍宴怒极反笑,那笑容冰冷而扭曲,“装死是吧?用沉默对抗我是吧?程砚,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他直起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在病房里烦躁地踱了两步。目光扫过程砚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扫过他空洞的眼睛,再扫过床头柜上那个摔碎了屏幕、已经被助理更换的新手机……一个念头,带着毁灭一切的戾气和一种扭曲的“解脱”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重新看向程砚,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施舍”。

      “既然你这么想解脱,”霍宴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冰冷,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死寂的空气里,“我成全你。”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迅速拨通了律师的电话,声音冷硬,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在处理一桩再平常不过的商业合约:
      “陈律,立刻起草一份离婚协议。条款按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额外补偿再加百分之二十。打印好,立刻送到仁和私立顶层VIP病房。对,现在。”

      挂断电话,霍宴的目光如同冰锥,再次钉在程砚脸上。

      “听到了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离婚协议,马上就送来。”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像是在宣读一份期待已久的判决书:
      “签了它。签了它,你就彻底自由了。再也不用看到我这张‘厌恶你’的脸,再也不用待在这个让你‘痛苦到吐血’的地方!”
      他逼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程砚微弱的气息,那气息微弱得让他心头那股烦躁感再次翻涌,他强行压下,继续用最冰冷的话语碾轧:
      “拿着我给你的钱,滚得远远的。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当你的哑巴,或者……继续用你的血去演你的苦情戏,随你的便!”
      他顿了顿,看着程砚依旧毫无波澜、如同死水的眼睛,那股被无视的怒火和一种莫名的恐慌交织,让他口不择言地抛出了最恶毒的“诱惑”:
      “签了字,我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彻底解脱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嗯?”

      “解脱……”
      这两个字,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终于,在程砚那空洞的眼底,激起了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涟漪。那涟漪极其短暂,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沉入更深的死寂。

      霍宴死死地盯着他,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变化。他心中冷笑,果然!装不下去了吧?什么心死如灰,不过是想要更多筹码、想要用这种姿态逼他让步的伎俩!他就知道,这个懦弱的哑巴,怎么可能真的放弃霍太太的身份和他给予的“体面”?!

      律师的效率极高。不到半小时,一份厚厚的、散发着油墨味的离婚协议书,就被恭敬地送到了霍宴手中。

      霍宴看都没看,直接将协议和一支昂贵的签字笔,“啪”地一声,重重拍在程砚病床边的移动桌板上。纸张的边缘甚至蹭到了程砚放在被子外、带着红痕的手。

      “签。”霍宴言简意赅,像一个下达最后通牒的暴君,目光冰冷地锁着程砚。

      病房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霍宴压抑的呼吸声和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一个世纪。

      程砚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从天花板移到了那份刺眼的协议上。封面上,“离婚协议书”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烙印一样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他看了很久,久到霍宴的耐心即将再次告罄。

      然后,在霍宴几乎要再次爆发的临界点,程砚动了。

      他没有看霍宴,也没有丝毫犹豫。那只被霍宴捏出红痕、苍白瘦弱的手,极其缓慢地,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坚定,伸向了那支笔。

      他的动作很艰难,因为虚弱,手指甚至有些颤抖。但他握住了笔。握得很紧。

      霍宴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看,他赢了。这个哑巴,最终还是屈服了。什么死寂,什么心死,不过是垂死挣扎的假象。他永远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然而,程砚接下来的动作,却让霍宴嘴角那抹弧度瞬间凝固。

      程砚没有翻开协议,没有去看那些冰冷的条款,更没有在签名处落笔。

      他握着笔,目光落在桌板光洁的木质表面。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般地,在那光洁的木板上,开始写字。

      笔尖划过木板,发出艰涩而刺耳的“沙沙”声。那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如同钝刀割肉,听得人心头发紧。

      他写得极其艰难,每一笔都仿佛耗尽了力气,手指颤抖得更厉害,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没有停。他一笔一划,写得异常缓慢,也异常认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而决绝的仪式。

      霍宴皱紧眉头,不解地看着他这怪异的举动。他想干什么?在木板上写遗言吗?还是在写控诉?无论是什么,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垂死挣扎的可笑把戏。

      终于,程砚停了下来。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握着笔的手无力地垂下,笔“嗒”的一声掉落在桌板上。他急促地喘息着,脸色比纸还要白,仿佛随时会再次晕厥过去。

      霍宴的目光,带着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落在那光洁的桌板上。

      木板上,留下了几行歪歪扭扭、却清晰无比的、用尽生命力气刻下的字迹:

      【我签。】
      【钱,不要。】
      【现在,滚。】

      六个字。
      三句话。
      字字如刀,句句惊雷!

      霍宴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暴怒、被羞辱和被彻底冒犯的滔天怒火,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

      “程、砚!”一声裹挟着毁天灭地戾气的怒吼,从霍宴的齿缝间迸出,震得整个病房仿佛都在颤抖!他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猩红的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他猛地抬手,就要狠狠挥向那个胆敢如此挑衅他、羞辱他的哑巴!

      然而,就在他手掌即将落下的瞬间——

      “叮咚。”

      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突兀地在死寂的病房里响起。

      声音来自程砚放在床头柜上的新手机。

      霍宴的动作猛地一滞,暴怒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那部手机。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收到一条新短信。发件人……是程砚自己的号码?他设置了定时发送?!

      霍宴心头猛地一跳,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顾不上去教训程砚,几乎是抢步上前,一把抓起了那部手机!

      屏幕上,那条定时发送的短信内容,如同最冰冷的审判,清晰地映入霍宴猩红的眼底:

      【霍宴:】
      【字签了。】
      【你的施舍,我嫌脏。】
      【从此,两清。】
      【还有——】
      【我不爱你了。】

      “我不爱你了。”

      最后这五个字,像一道裹挟着万钧之力的惊雷,狠狠劈在霍宴的头顶!将他所有的暴怒、所有的掌控欲、所有扭曲的认知,劈得粉碎!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要将屏幕盯穿!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遍全身,比任何暴怒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猛地抬头,看向病床上的程砚。

      程砚依旧虚弱地躺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但他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眼睛,此刻却正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如同看破一切尘埃的漠然,回望着霍宴。

      那眼神里,没有了恨,没有了怨,没有了爱,没有了任何与霍宴有关的情绪。
      只有一片彻底解脱后的、冰冷的死寂,和一种……让霍宴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彻底的剥离感。

      他签了字。
      他不要钱。
      他让他滚。
      他说……两清。
      他说……他不爱他了。

      霍宴握着手机的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冰冷的机身,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脱手。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赢了离婚。
      他却好像……输掉了一切?

      病房里,死寂再次降临。这一次的寂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沉重,更窒息。仪器“滴滴”的声音,像是为这场无声战争的终结敲响的丧钟。

      程砚缓缓地、极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外界的一切,包括那个因为一条短信而彻底失控、僵立如石雕的男人,都与他再无瓜葛。

      而霍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站在原地,手里死死攥着那部宣告他彻底“失败”的手机,猩红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混乱和一种……灭顶的茫然。那句“我不爱你了”,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死寂的世界里,反复回响,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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