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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幻想背后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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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助小组活动后的第三天夜里,我被一阵刺耳的金属声惊醒。
睁开眼,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看见柳溪站在她的床边,正用勺子疯狂地刮擦墙壁。
"...必须擦干净...校长会看见的..."她喃喃自语,眼睛紧闭,勺子与墙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我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她身边。柳溪的指甲已经劈裂,指尖渗出血丝,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柳溪,"我小声唤她,"校长已经走了。"
这是菜一教我的方法——进入梦游者的"剧情",而不是强行唤醒他们。
柳溪的动作顿了顿:"但馒头渣...还在墙上..."
我这才注意到墙上确实有一些细小的黄点,像是食物残渣干涸后的痕迹。柳溪的勺子正精准地刮着每一个小点。
"我帮你。"我拿起我的牙刷,开始和她一起"清理"。牙刷的软毛不会伤到她的手,但能制造出足够的声音配合她的幻觉。
我们就这样"工作"了十几分钟,直到柳溪的动作逐渐慢下来。我引导她回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但呼吸变得平稳。
"谢谢你...同学..."她轻声说,然后沉沉睡去。
我瘫坐在自己床上,左臂突然一阵剧烈的抽搐。自从互助活动后,我的肢体异己症发作得更加频繁了。我咬着牙用右手按住造反的左手,额头抵在冰冷的墙面上。
墙上是我用蜡笔画满的图案——会飞的河马、长着人脸的向日葵、撑伞的鱼...还有无数颗星星。
陈医生说这是我的"幻想世界",但她不知道,每一幅画背后都藏着我拼命想要忘记的画面。
特别是那个总是反复出现在我画中的、穿红裙子的女人轮廓。
"又发作了?"香薰的声音从对面床上传来。她坐起身,怀里抱着她最近的新欢——一个用袜子做的布偶。
"柳溪的情况越来越糟了。"我揉着终于安静下来的左臂,"上周只是说梦话,现在开始自残了。"
香薰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柳溪床边检查她的手指:"我们需要保护她。"
我惊讶地看着香薰。平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对月亮诉说她对床头柜的爱慕之情。
"你不...爱上什么东西了?"我试探地问。
香薰摇摇头,出奇地清醒:"比起一个会呼吸的人,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安全多了,不是吗?它们不会突然消失。"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我这才注意到香薰的眼角有泪痕。在这个疯狂的地方,我们都有自己逃避现实的方式——菜一收集药物和星星,柳溪梦游回学生时代,香薰爱上不会伤害她的物品,而我...我创造出一个幻想世界,把真实的记忆锁在外面。
"我们轮流守夜吧,"我提议,"你前半夜,我后半夜。"
香薰点点头,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布袋:"我自己做的安神香囊,有薰衣草和...嗯,一些从厨房'借'来的香料。"
我闻了闻,意外的清香:"这真的有用?"
"至少比陈医生开的安定片好吃。"香薰调皮地眨眨眼,这一刻她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女大学生,而不是会爱上扫帚的精神病患者。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香薰形成了一种默契的守护系统。
白天,我们尽量让柳溪参与各种活动,消耗她的体力;晚上,我们轮流值班,在她开始梦游时用各种方法安抚她——有时是陪她"上课",有时是帮她"写作业",有一次甚至配合她完成了一场完整的"期末考试"。
菜一发现了我们的行动,但她没有告发,而是利用她在陈医生办公室"帮忙"的机会,偷偷抄录了一些关于梦游症治疗的资料。
"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菜一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像个真正的学者那样说道,"梦游是潜意识在逃避无法面对的创伤。"
"谢谢,博士。"我翻看着菜一带来的笔记,"所以关键是找出柳溪在逃避什么?"
菜一点点头:"那个'校长'和'馒头'肯定是线索。"
我们决定在下次互助小组活动时,设计一个"校园主题"的环节,希望能温和地触发柳溪的记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周五晚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所有安排。雷声轰鸣,闪电照亮整个病房,柳溪在一声惊雷后突然从床上弹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毫无神采。
"不及格...全部不及格..."她的声音比平时都要大,"我要被开除了!"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柳溪已经冲向窗户,试图打开它。我和香薰同时扑上去拉住她。
"柳溪!醒醒!"我使劲摇晃她,但梦游中的她力气大得惊人。
香薰从后面抱住柳溪的腰:"校长说你可以补考!"
这句话像按下了暂停键。柳溪停下挣扎,缓缓转身:"补考?"
"对,补考!"我赶紧接上,"而且...而且食堂今天有肉包子!"
"肉包子..."柳溪的表情突然扭曲,泪水涌出,"不是馒头...是肉包子..."
她瘫坐在地上,开始抽泣。我和香薰跪在她两侧,轻轻拍着她的背。窗外的暴雨仍在继续,雷声像是要把天空劈开。
"他们逼我吃...说吃不完就开除..."柳溪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睛仍然闭着,"我吐了...校长说我是废物..."
我和香薰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柳溪的梦游症状第一次出现了连贯的叙述。
"然后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然后...然后妈妈来了..."柳溪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穿着红裙子...那么红..."
红裙子?
我猛地僵住。
左臂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眼前的画面与墙上的涂鸦重叠——那个总是出现在我画中的红裙子女人。
"妈妈打了校长...我们跑啊跑..."柳溪继续说着,"回到家...妈妈把我锁在衣柜里...然后...然后..."
一声炸雷响起,柳溪突然尖叫起来:"不要!妈妈!不要跳!"
我的视野瞬间被一片血红淹没。左臂疯狂地捶打地面,但我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在这一刻,我自己的记忆闸门也被冲开了——那个下雨天,七岁的我被锁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见妈妈的红裙摆像一朵凋谢的花,从阳台飘落...
"张朵!"香薰的惊呼把我拉回现实。她一手按着仍在梦呓的柳溪,一手试图控制我自残的左臂,"呼吸!跟着我呼吸!"
我大口喘息,发现自己的脸上全是泪水。柳溪也安静下来,眼睛依然闭着,但表情不再痛苦。
"红裙子..."她轻声说,"变成蝴蝶飞走了..."
我们三个就这样坐在病房地板上,任凭暴雨拍打窗户。香薰不知何时拿出了她的安神香囊,放在我们中间。薰衣草的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潮湿,形成一种奇特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