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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评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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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的操场,空气还带着未散尽的凉意,但东方的天际线已经染上了一层灼热的橙红。塑胶跑道在脚下延伸,散发出橡胶特有的气味。教官粗粝的吼声如同炸雷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热身结束!全体都有!目标十圈!最后三名加练五圈!现在——跑!”
命令如同鞭子抽下,整个高一(1)班的队伍瞬间像炸开的蚁群,混乱地向前涌去。脚步声杂乱地敲打着地面,喘息声瞬间急促起来。
柏闻屿如同离弦的箭,在命令落下的瞬间便已冲了出去。深绿色的身影矫健而沉稳,步伐均匀有力,每一次蹬地都带着爆发性的力量,呼吸平稳悠长,没有丝毫紊乱。他迅速将混乱的大部队甩在身后,一骑绝尘,跑在队伍的最前方,像一杆破开空气的标枪,背影挺拔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领先姿态。
初衍和陈墨被裹挟在人群中,随着人流向前。陈墨一边跑一边龇牙咧嘴:“靠!十圈!4000米啊!这教官是要把我们当牲口练吗?!” 他喘着粗气,额头很快沁出汗珠。
初衍没有接话。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左腕厚厚的纱布在奔跑的晃动中传来阵阵闷痛,像有根细针在反复刺扎。但他强迫自己忽略它。他小心地控制着步伐的频率和幅度,吸气——两步,呼气——两步,尽量让气息平稳地沉入腹部。他的速度不算快,落在队伍的中段靠后,但每一步都踏得很稳。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他紧抿着唇,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他不能停。他不能被加练。他这副身体,经不起额外的摧残。
“喂,衍哥!” 陈墨喘着粗气,凑到初衍旁边,和他并排跑着。他朝前面努了努嘴,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坏笑,“你看李静!学霸姐姐要不行了!哈哈!”
初衍顺着陈墨的目光看去。
李静果然落在了队伍很靠后的位置。她原本白皙的脸此刻涨得通红,汗水浸湿了鬓角,眼镜都滑到了鼻尖。她的步伐变得踉跄沉重,呼吸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她紧咬着下唇,还在努力想跟上,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速度越来越慢,眼看就要掉队。
终于,在跑过教官站立的起点线附近时,李静再也支撑不住。她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呕吐出来。她艰难地抬起头,对着站在跑道边、一脸冷硬严肃的教官,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和恳求:“报……报告教官……我……我真的跑不动了……能……能不能……休息一下……就一下……”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奔跑的喘息和脚步声背景中,却异常清晰。不少同学都放缓了脚步,投来同情或担忧的目光。
教官抱着手臂,黝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李静惨白的脸和颤抖的双腿。他沉默了几秒,那沉默带着巨大的压力。就在李静几乎要绝望时,教官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行行!一边儿去!别趴窝在这儿挡道!一边站着去!缓过劲儿来自己接着跑!” 语气充满了对“娇气”的不屑。
李静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挪到了跑道外侧的树荫下,扶着树干,弯下腰,依旧大口地喘着气,身体微微发抖。
“噗嗤!” 陈墨毫不掩饰地笑出声,一边跑一边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初衍,压低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看见没?学霸姐姐这就趴窝了?啧啧,平时刷题那么猛,跑个步就歇菜了?这体力……以后怎么找男朋友啊?哈哈!” 他的笑声在清晨的操场上显得有些刺耳。
初衍微微蹙了下眉。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李静的痛苦是真实的。但他也没有反驳陈墨。他此刻的全部精力都在对抗自己身体的虚弱和手腕的闷痛上。他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了陈墨的“分享”,眼神却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自己脚下的跑道,努力维持着那略显吃力的平稳节奏。
就在这时,初衍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跑在最前方那个几乎已经套了他们小半圈的身影,似乎极其短暂地朝他们这个方向侧了一下头。
是柏闻屿。
他依旧保持着绝对领先的速度,呼吸平稳,身姿挺拔。那侧头的动作快得如同错觉,视线似乎扫过了跑道外侧树荫下扶着树干、狼狈不堪的李静,又极其短暂地、如同冰冷的探针般,掠过正和陈墨并排跑着的初衍。
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任何停留。但初衍却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在自己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那目光里似乎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评估?或者……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确认?
随即,柏闻屿便收回了视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重新专注于前方的跑道,加速,再次将距离拉大。他的背影在初升的阳光下,依旧冰冷而遥远,像一座无法企及的山峰。
初衍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忽略那转瞬即逝的目光带来的异样感,也忽略旁边陈墨还在喋喋不休的嘲笑。他将所有的意志力都灌注到双腿和呼吸上。
吸气——两步。
呼气——两步。
左腕的闷痛似乎被奔跑的节奏暂时压制。
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滑过苍白的脸颊,有些流进了眼睛里,带来微微的刺痛。
他不能停。
不能像李静那样被允许“休息”。
更不能……被那个跑在最前方的人看轻。
操场像一个巨大的绿色漩涡,一圈,又一圈。灼热的阳光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炙烤着跑道和每一个奔跑的身影。空气变得粘稠滚烫,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灼热的砂砾。
初衍身上的迷彩服早已被汗水浸透,深绿色变成了更深的墨绿,紧紧贴在单薄的后背上。额发湿漉漉地粘在额角,汗水如同小溪般不断从下巴滴落,砸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瞬间蒸发成白汽。他依旧保持着那略显吃力的平稳节奏,但呼吸声明显沉重了许多,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细微的哮鸣音,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短促喘息。脸颊因为剧烈运动和高温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依旧苍白干裂。
左腕处厚厚的纱布被汗水完全浸透,湿漉漉、沉甸甸地贴在皮肤上。闷痛感非但没有被汗水冲淡,反而因为湿热和摩擦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尖锐,每一次手臂摆动都牵扯着伤口,如同被无形的锯齿反复拉扯。腰间那条属于柏闻屿的、宽厚的黑色皮带,此刻也成了酷刑的道具。粗糙的皮带边缘被汗水浸湿后,紧紧勒着他过分纤细的腰身,每一次迈步,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那坚硬的边缘都更深地硌进他的皮肉里,带来火辣辣的摩擦痛感。那紧缚感混合着伤口的刺痛,几乎让他窒息。
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丢在滚烫沙滩上的鱼,每一次挣扎都消耗着所剩无几的水分和氧气。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细碎的金星,阳光变得刺眼而模糊,跑道在脚下微微晃动。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次抬起都异常艰难,落地时更是传来酸麻的钝痛。
“衍……衍哥……” 旁边的陈墨也早已没了嘲笑李静时的轻松,他张着嘴,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汗水糊了一脸,声音断断续续,“我……我不行了……这特么……要死人了……还……还有几圈啊?”
初衍已经无力回答。他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身体崩溃的临界点。他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模糊的标记点,那是他给自己设定的一个小目标。他不能停。不能倒下。尤其是在……尤其是在那个人面前。
就在初衍感觉意识开始模糊,脚下发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侧倾斜,眼看就要栽倒的瞬间——
一道深绿色的身影,如同精准计算的轨道切换,极其自然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左前方外侧。
是柏闻屿!
他不知何时已经从最前方放慢了速度,甚至被后面的人追上了几圈,此刻正好跑到了初衍的前方。他没有回头,没有言语,只是微微调整了步伐,恰到好处地挡在了初衍和刺眼阳光之间。
那一瞬间,初衍眼前那片晃动的、令人晕眩的刺目白光,被柏闻屿高大挺拔的身影遮挡了大半。一片带着微凉汗意的阴影笼罩下来,将他包裹其中。虽然只有片刻的遮挡,但那短暂的光线变化,如同在濒死的沙漠旅人眼前投下了一片绿荫。
更重要的是,柏闻屿那沉稳、均匀、如同精准节拍器般的呼吸节奏,清晰地传入初衍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吸气——深长平稳。
呼气——绵长有力。
那节奏,像一道冰冷的清泉注入初衍混乱濒临崩溃的呼吸系统。几乎是本能地,初衍那急促杂乱的喘息,开始下意识地、艰难地试图去靠拢那个沉稳的节拍。
吸气——努力拉长。
呼气——竭力放缓。
虽然依旧沉重痛苦,虽然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口的闷痛,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灼烧感,但那濒临崩溃的混乱节奏,竟然真的被那冰冷而强大的节奏感强行拽住了一丝!
柏闻屿的身影只在他左前方停留了不到半圈。当阳光的角度再次直射过来时,他再次提速,如同精准的机器,重新拉开了距离,跑向更前方。整个过程,他没有看初衍一眼,没有说一个字,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遮挡和节奏引领,只是他跑步路径上一个无意的巧合。
但那短暂的阴影和那清晰的呼吸节奏,却如同一剂强行注入的强心针,让初衍濒临涣散的意识抓住了一丝清明。
他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刺痛感让他更加清醒。他重新聚焦视线,死死盯着脚下的跑道,强迫自己的双腿跟上那个刚刚刻入脑海的、冰冷的节奏。
吸气——两步。
呼气——两步。
手腕的剧痛,腰间的勒痕,肺部的灼烧……依旧清晰。
但,还能再撑一圈。
再撑一圈……
当最后一圈终于结束,初衍几乎是拖着两条失去知觉的腿,踉跄着冲过终点线时,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彻底抽干。他眼前发黑,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侧面倒去!
就在他即将栽倒在地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汗意的手,极其精准、极其有力地攥住了他的手臂!
那力量强大而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撑力,硬生生将他即将倾倒的身体拽了回来!
初衍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视野模糊地看向抓住自己的人——
是柏闻屿!
他已经跑完了全程,气息只是比平时略重一丝,额角有薄汗,但神情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冷平静。他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终点附近。此刻,他正稳稳地抓着初衍的手臂,深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他汗如雨下、苍白泛红的脸上和那被汗水浸透、紧紧缠着纱布的手腕上极其短暂地扫过。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关切,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
确认初衍没有立刻倒下,柏闻屿便松开了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刚才那及时的搀扶,只是顺手而为,不值一提。
然后,他转身,走向旁边放着班级饮用水的地方。他拿起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动作流畅地拧开瓶盖。
初衍站在原地,心脏还在狂跳,手臂上被柏闻屿攥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而强大的力量感。他看着柏闻屿拧开瓶盖的动作,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烧,本能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柏闻屿拿着那瓶水,转过身。
他没有走向初衍。
他径直走到树荫下,将刚刚拧开瓶盖的矿泉水,递给了扶着树干、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还没完全平复的李静。
“谢谢……” 李静有些意外,但还是虚弱地接了过去,小口地喝了起来。
柏闻屿没有回应,递完水后便面无表情地走到一边,拧开另一瓶水,自己沉默地喝着。目光投向远处还在跑步的其他同学,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初衍看着这一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喉咙的干渴感更加强烈,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自嘲。
他终究,还是那个需要被“评估”状态、却连一瓶水都“不配”得到的“麻烦”。
正午的食堂人声鼎沸,混合着饭菜的气味、汗水的酸味和少年人旺盛的荷尔蒙。初衍端着那个印着基地名称的廉价不锈钢餐盘,里面是寡淡的土豆炖鸡块、几根蔫黄的青菜和一大勺米饭。他刻意低着头,找了个远离人群的角落位置坐下,试图将自己缩进这片小小的阴影里。手腕处的纱布被汗水反复浸透又捂干,传来阵阵闷痛和令人烦躁的湿痒感,腰间那条属于柏闻屿的皮带,边缘硌着皮肤,也时刻提醒着他上午那场狼狈的奔跑和柏闻屿冰冷的“援手”。
他没什么胃口,机械地用勺子拨弄着盘里的饭菜。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悄悄投向食堂另一侧。
柏闻屿、陈墨、李静、王浩、张强他们围坐一桌。柏闻屿依旧是那个中心,或者说,是那个沉默的磁场核心。他坐得笔直,姿态优雅,仿佛置身于高级餐厅而非喧闹的食堂。他安静地用着餐,动作一丝不苟,将餐盘里的食物切割得均匀整齐,再缓慢送入口中。那份冰冷而强大的秩序感,与周围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
陈墨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笑话,王浩和张强笑得前仰后合。李静推了推眼镜,嘴角也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只有柏闻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周遭的嬉闹只是无关的背景噪音。他偶尔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说话的人,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让人猜不透他是在倾听,还是仅仅在维持一种礼貌的空白。
初衍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既庆幸自己不用坐在那里承受柏闻屿无形的威压,又隐隐感到一种被排斥在外的、难以言喻的酸涩。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低下头,狠狠地戳着盘里的土豆块。
就在这时,食堂入口处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留着板寸、脸上带着明显痞气的男生,端着餐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眼神锐利,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视线在食堂里扫了一圈,最终精准地落在了柏闻屿那一桌。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充满恶意的笑容,径直朝他们走了过去。
初衍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他认出这个男生,上午集合时似乎就站在隔壁班队伍的前排,眼神时不时就带着挑衅瞟向柏闻屿。
痞气男生走到柏闻屿他们桌旁,脚步故意放慢。就在他即将与柏闻屿擦肩而过时,他肩膀猛地一沉,极其刻意地、带着十足的力量,狠狠地撞在了柏闻屿端坐着的肩膀上!
“哐当!”
柏闻屿餐盘里的不锈钢勺子被撞得跳了起来,在盘子里发出刺耳的声响。汤汁溅出几滴,落在柏闻屿干净的迷彩服袖口上。
整个桌子瞬间安静下来。陈墨的笑声卡在喉咙里,王浩和张强也愣住了。李静皱起了眉头。
柏闻屿的身体被撞得微微晃动了一下。他拿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
整个喧闹的食堂,仿佛以那一桌为中心,瞬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真空地带。无数道目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吸引过来,带着好奇、兴奋或担忧。
痞气男生——赵阳,站定脚步,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端坐、面无表情的柏闻屿,脸上那恶意的笑容咧得更大了,声音洪亮得像是故意要让整个食堂都听见:
“哟!这不是我们临江一中的‘高岭之花’柏大学霸吗?怎么,装不认识老同学了?”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浓浓的嘲讽,“几年不见,架子端得挺足啊?忘了初中那会儿,是谁被揍得……”
他的话没说完,但未尽之语里的挑衅和揭短意图昭然若揭。
陈墨“噌”地一下站起来,脸涨得通红:“喂!你谁啊!撞了人还有理了?找茬是吧?”
王浩和张强也站了起来,一脸不善。
柏闻屿却抬手,极其轻微地向下压了压。一个简单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让陈墨他们噤声,虽然脸上依旧带着愤怒。
柏闻屿缓缓放下筷子,动作依旧优雅沉稳。他拿起餐巾纸,极其细致地、缓慢地擦拭着袖口上那微不足道的几点油渍。自始至终,他没有看赵阳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这彻底无视的态度,比任何言语反击都更让赵阳恼火!他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装!接着装!” 赵阳的声音拔得更高,带着气急败坏,“柏闻屿,你装什么清高?你以为考进一中就洗白了?你骨子里是什么东西,老子一清二楚!校霸?呵!不过是你妈那个疯婆子逼出来的可怜虫罢了!”
“疯婆子”三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向柏闻屿最深的禁忌!
柏闻屿擦拭袖口的动作,极其短暂地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只有离他最近的陈墨和李静,才能捕捉到他指关节因为瞬间用力而泛出的青白色。
但柏闻屿依旧没有抬头。
赵阳见他还是毫无反应,更加肆无忌惮,他环顾四周,对着那些竖起耳朵听八卦的同学,故意大声说道:“你们知道吗?你们这位高高在上的柏神,他初中为什么那么狠?因为他妈就是个疯子!控制狂!恨不得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他打人?那是被他妈逼得没处发泄了!哈哈哈!他妈最讨厌他这副装模作样的德性!她……”
“赵阳。”
一个冰冷、平静、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一把淬冰的利刃,瞬间切断了赵阳聒噪的污言秽语。
柏闻屿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精准地、毫无温度地钉在了赵阳那张因为兴奋和恶意而扭曲的脸上。
食堂里所有的嘈杂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只剩下柏闻屿那冰冷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你父亲挪用公款、差点让你家那间小破厂破产的案子,二审快开庭了吧?”
柏闻屿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天气预报,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听说你们家把最后那点值钱的首饰都变卖了,才凑够律师费?”
他微微歪了下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冰冷的审视,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原上掠过的寒风。
“需要我提醒你,你母亲为了保住你们家最后那点脸面,在那些债主面前跪了多久吗?”
“嗡——”
整个食堂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赵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刚才的嚣张气焰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身体晃了晃,嘴唇哆嗦着,指着柏闻屿:“你……你……你怎么知道?!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柏闻屿的声音依旧冰冷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胆寒的力量,“需要我当着大家的面,把法院传票编号和债权人名单念一遍吗?” 他的目光扫过赵阳惨白的脸,如同在看一只濒死的蝼蚁,“或者,你更想谈谈你初中那会儿,为了巴结当时所谓的‘老大’,把你暗恋女生的情书偷出来当众朗读的事?那个女生后来转学了,对吧?”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冷酷地剥开赵阳最不堪、最想掩埋的伤疤和软肋!鲜血淋漓!
赵阳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巨大的羞耻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端着餐盘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餐盘里的饭菜汤汁剧烈地晃动着。
“你……柏闻屿!你……你混蛋!” 他嘶吼着,声音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破碎,充满了色厉内荏。他再也承受不住那冰冷目光的凌迟和周围无数道针扎般的视线!
“哐当——哗啦!”
赵阳手中的餐盘再也拿不稳,猛地脱手摔在地上!饭菜汤汁溅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他像见了鬼一样,看都不敢再看柏闻屿一眼,甚至顾不上自己制造的混乱,猛地转身,如同丧家之犬般,在周围同学或鄙夷或惊愕的目光中,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食堂大门,消失在刺眼的阳光里。
死寂。
食堂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反转和柏闻屿那精准、冷酷、直击要害的反杀惊呆了!刚才还喧闹无比的空间,此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餐盘落地的余音。
陈墨、王浩、张强张大了嘴巴,看着柏闻屿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后怕。李静也微微蹙眉,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辨。
柏闻屿却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只恼人的苍蝇。他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筷子,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从未发生。他夹起一小块鸡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神情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冰冷平静。
只有初衍。
他坐在角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亲眼目睹了全过程!那冰冷的话语,精准的打击,残酷的揭穿……柏闻屿展现出的,是一种远超同龄人的、近乎可怕的洞悉力和掌控力!那不再是简单的冷漠,而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下,潜藏的致命暗流!
初衍端着餐盘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他看着柏闻屿那平静用餐的侧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掌控着他“明天”的人,这个他既恐惧又不得不依赖的人,其内心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幽深、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勺子,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稍稍回神。手腕的闷痛和腰间的勒痕依旧清晰,但此刻,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恐惧、敬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彻底攫住了他。
那个跑在最前方、呼吸平稳的身影,那个在终点及时抓住他手臂的身影,那个在食堂里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残酷话语的身影……在初衍混乱的脑海中,逐渐重叠,最终凝成了一个冰冷而强大的、如同深渊般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