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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匣外杀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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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章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丝,在空旷的岩洞里刮擦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他身后,十几名黑衣士兵呈扇形散开,枪口森然,彻底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退路。地下河的幽蓝冷光映在他们毫无表情的脸上,更添几分鬼气。
商细眉握着那紫檀木匣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冰冷的匣身硌着他的掌心,里面那些泛黄的戏单和那封未寄出的信,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刚刚窥见的那一丝关于程泊舟“真心”的荒谬可能,瞬间被眼前冰冷的枪口和徐明章志得意满的笑容击得粉碎。
真可笑。他竟会在这种时候,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文字恍惚。
沈盼盼吓得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商细眉的胳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徐明章!”商细眉将沈盼盼护在身后,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因紧绷而显得异常沙哑,“你真是阴魂不散!”
徐明章慢条斯理地向前踱了两步,军靴踩在碎煤石上,发出窸窣的声响。他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商细眉手中的木匣,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商老板过奖了。若不是你在这暗道里留下的血迹和脚印太过显眼,我想找到这老鼠洞,还真要费些功夫。”他顿了顿,视线转向商细眉肿胀不堪的脚踝,笑意更深,“看来商老板这出《林冲夜奔》,唱得是格外辛苦啊。”
他抬手,用枪口虚点了点木匣:“这就是程泊舟藏着的宝贝?让我猜猜,是某些见不得光的账本?还是……他与某些人往来密信?啧啧,程团长看着道貌岸然,没想到私下里也留了这么一手。”
商细眉心中冷笑。徐明章果然最在意的是这个。他根本不知道匣子里只是些无用的戏单和一封可笑的信。这或许……是个机会。
他故意将木匣往身后藏了藏,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戒备和慌乱的神色:“徐明章,这是程团长的遗物!你休想染指!”
“遗物?”徐明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岩洞里激起空洞的回响,“商细眉,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装什么夫妻情深?你杀他的时候,可没见你手软!把匣子交出来,我或许可以考虑,给你和你的红颜知己一个痛快。”
他身后的士兵们配合地向前逼近一步,枪栓拉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压迫感十足。
沈盼盼吓得闭上了眼睛,将脸埋在商细眉的后背上。
商细眉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也能感觉到自己后背渗出的冷汗。他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距离,评估着对方的火力,以及……自己这残破之躯,能有多少反抗的余地。
几乎为零。
硬拼,死路一条。
他必须利用徐明章对木匣的贪婪。
“你想要它?”商细眉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将木匣微微举起,声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可以!但你得先放盼盼走!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放她安全离开,这匣子……我给你!”
“细眉哥!不行!”沈盼盼猛地抬头,泪水涟涟,“我不能丢下你!”
“闭嘴!”商细眉厉声喝止她,眼神却死死盯住徐明章,“徐明章,怎么样?一条无关紧要的人命,换你心心念念的东西,这笔买卖,你不亏!”
徐明章眯起了眼睛,打量着商细眉,似乎在权衡他话语的真伪和其中的价值。他当然不在乎沈盼盼的死活,但他需要确认匣子里东西的真伪,也需要防止商细眉狗急跳墙,毁掉匣子。
“商老板倒是重情重义。”徐明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匣子是空的,或者你耍什么花样呢?”
“你可以先派人过来验看!”商细眉立刻接口,将木匣微微打开一条缝,露出里面一叠泛黄的纸张边缘,又迅速合上,“但必须让盼盼先走!看到她安全离开通道,我立刻把匣子给你!”
他赌徐明章对匣中之物的渴望,压过了一切。
徐明章沉吟了片刻,目光在商细眉决绝的脸上和那诱人的木匣之间逡巡。最终,贪婪占据了上风。他挥了挥手,对身后一名士兵吩咐道:“你,带两个人,押送沈老板从原路出去,看着她离开通道范围,然后回来复命。”
“是!”那名士兵应声,带着两人上前,就要去拉沈盼盼。
“不!我不走!”沈盼盼死死抓住商细眉的胳膊,泣不成声,“要死一起死!”
商细眉心中绞痛,却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将她推向士兵,低吼道:“走!活下去!别让我白死!”
他的眼神凌厉而充满恳求,沈盼盼被他眼中的决绝震住,一时忘了挣扎,被两个士兵粗暴地架住胳膊,拖向来时的通道。
“细眉哥——!”她凄厉的呼喊在通道里回荡,渐行渐远。
商细眉听着那远去的哭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搓。他强迫自己转回头,面对徐明章,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岩洞里,只剩下他和徐明章,以及十几名虎视眈眈的士兵。
“现在,可以把匣子给我了吧?商老板。”徐明章好整以暇地伸出手。
商细眉紧紧抱着木匣,缓缓向后退了一步,背脊抵住了冰冷潮湿的岩壁,已是退无可退。“急什么?总要等我确认盼盼真的安全了。”
徐明章脸色一沉:“商细眉,你别得寸进尺!”
“难道徐主任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商细眉冷笑,“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打算守信?”
徐明章眼中杀机一闪而逝,但看着商细眉那副油盐不进、死死护着木匣的样子,还是强行压下了立刻动手的冲动。他需要那个匣子。
时间在压抑的对峙中一分一秒流逝。岩洞里只有地下河奔流的哗哗声,以及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
每一秒对商细眉而言都是煎熬。他不仅要拖延时间,确保沈盼盼尽可能逃远,还要思考自己如何在这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脚踝的剧痛不断提醒着他身体的极限,手中的木匣沉重得像一块墓碑。
不知过了多久,通道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之前押送沈盼盼的那名士兵独自返回,敬礼报告:“主任,已将沈盼盼押送出通道入口,看着她往西边荒地方向跑了。”
西边荒地?那里远离官道,人迹罕至,但总比立刻被杀好。商细眉心中稍定。
“很好。”徐明章满意地点点头,再次看向商细眉,眼神变得冰冷而毫无转圜余地,“商老板,你的条件我已经满足了。现在,把匣子交出来。别逼我动手。”
所有拖延的借口都已用尽。商细眉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紫檀木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这里面,装着程泊舟十年伪装的“证据”,也装着他自己十年荒诞人生的注脚。或许,让它随着自己一起毁灭,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徐明章,脸上露出一抹奇异而平静的笑容。
“徐明章,你想要它?”他轻轻摩挲着匣盖,声音低沉而清晰,“那就……自己来拿吧。”
说完,在徐明章和所有士兵惊愕的目光中,商细眉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紫檀木匣,猛地掷向了岩洞一侧汹涌奔流的地下暗河!
“你找死!”徐明章又惊又怒,厉声咆哮,抬手就欲开枪!
然而,就在木匣脱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的瞬间,异变陡生!
“砰!砰!砰!”
数声枪响,并非来自徐明章的方向,而是从岩洞上方、那些黑暗的钟乳石丛中骤然爆发!子弹精准地打在徐明章身前的地面上,溅起碎石,逼得他和他身边的士兵下意识地后退躲避,开枪的动作也为之一滞!
与此同时,一道矫健如同猎豹的黑影,从岩洞顶部的阴影中飞扑而下,目标直指那只飞向暗河的紫檀木匣!
是阿秀!
她竟然一直潜伏在这里!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商细眉根本来不及思考阿秀为何会出现在此,他只见阿秀在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伸展身体,右手疾探,在木匣即将坠入汹涌河水的最后一刻,险之又险地将其捞住!
“抓住他们!”徐明章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怒吼!士兵们纷纷调转枪口!
但阿秀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足尖在岸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一点,身体借力向后空翻,同时左手一扬——
“嗤——!”
一股浓烈刺鼻的白烟瞬间从她手中爆开,迅速弥漫开来,笼罩了大半个岩洞!
是烟雾弹!
“咳咳咳!”
“小心!有埋伏!”
岩洞里顿时一片混乱,士兵们的咳嗽声、惊叫声、以及盲目开枪的砰砰声混杂在一起。
商细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意识到这是机会!他忍着脚痛,凭借记忆朝着之前发现的一个岩缝方向匍匐过去!
“商细眉!这边!”阿秀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带着急促。
商细眉循声摸去,很快碰到了一只冰冷而坚定的手。阿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低喝道:“跟我走!”
两人趁着烟雾掩护,迅速钻进了一条之前未被发现的、更为狭窄隐蔽的侧向岔道。身后,徐明章暴怒的吼声和士兵们混乱的搜索声被厚厚的岩层隔绝,渐渐模糊。
他们在黑暗的岔道中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任何动静,阿秀才停下脚步,点燃了一盏小巧的防风矿灯。
灯光下,她依旧是那副市井女子的普通打扮,但眼神锐利,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对她而言只是家常便饭。她将那个失而复得的紫檀木匣塞到商细眉怀里,语气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你不要命了?这东西也敢扔!”
商细眉抱着失而复得的木匣,感受着那熟悉的冰冷触感,心情复杂难言。他看着阿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谢谢。你怎么会在这里?”
“掌柜的猜到徐明章可能会利用这条旧通道围堵你,派我提前进来接应。”阿秀言简意赅,目光扫过他血迹斑斑、肿胀异常的脚踝,眉头紧锁,“你的伤……必须立刻处理。这里不能久留,徐明章很快会搜过来。跟我走,我知道另一条出路。”
还有出路?商细眉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阿秀不再多言,搀扶起他,朝着岔道深处走去。这条岔道比之前的主通道更加崎岖难行,但阿秀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带着他在迷宫般的岩洞和缝隙中穿行自如。
商细眉看着她沉稳的背影,感受着她手臂传来的、支撑着他大部分体重的力量,心中充满了感激和疑问。组织……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力量和秘密?
而那个被他一度掷出的紫檀木匣,此刻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它没有落入徐明章之手,也没有沉入暗河,而是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回到了他身边。
里面的戏单和那封信,仿佛带着某种宿命般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程泊舟……你留下这些东西,究竟是想告诉我什么?
这场围绕着木匣的生死追杀,似乎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而前方的路,依旧笼罩在浓雾与血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