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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蝴蝶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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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云舒恍恍惚惚地跟在他身后,脑子里只荡着的那一句“我能分得清”,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愿去深究。回到片场后,一直等着他的坤哥第一时间按着他给导演和工作人员道了个歉,但路苍烟应该是提前打了招呼,导演不仅没怪他,反而问他要不要调整拍摄进度,把这几场亲密戏延后。
随云舒惘惘然的有些不知所措,坤哥在他身后杵了他一下,陪笑道:“导演,都听您的安排,您觉得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话说的,”导演有些不满,“我当然是希望按规划来,但问题是也得看他们的状态啊。”
坤哥连连点头,打了个哈哈,正要说话,随云舒抢白道:“导演,谢谢您为我考虑,但别因为我耽误大家的进度,我能找着感觉,您放心。”他瞟了路苍烟一眼,想起大树下他的话。他决定了,这场戏他不做李清天,他要做他自己。往常是李清天借他的身体活一次,这次他要问李清天借爱情,将自己那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意,附着于他人外衣之下,孤注一掷的倾泻一次。
二人又重新走了几次戏,随云舒渐入佳境。一声“Action”后,他始终闭着的眼猝然睁开,一瞬间,路苍烟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正茫然间,随云舒的一双含情目越靠越近,攀着他双臂的手也慢慢游到了肩上,他搂着他的后颈,颤巍巍地,照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他仍旧生疏,没有技巧,几乎全靠本能在辗转,但无论是正在交缠的唇齿,还是不断在头发中穿插的手指,路苍烟都能感受到他已经毫无保留地敞开了。他顿时兴奋起来,一手捏上随云舒的后颈,一手揽住他的腰,按照设计好的走位,将他压到了床上。
根据走位,变换的姿势和硬邦邦的床暂时唤醒了二人被欲望遮住的理智,金野的唇犹如离岸的船一样离开李清天,俯身盯着身下之人,最终却败于那一双虽然失明,却仍水波潋滟的眼中,开启下一轮更猛烈的疾风骤雨。
但随云舒似乎是亲的忘我了,竟然在路苍烟离开时,揽着他的脖子追了过去,路苍烟心头一凛,不动声色地顺势撑上他的后脑,把他吻回了床上。他抽出手,转而捧上他的脸颊,大拇指在他眼下爱怜地扫了两下,然后轻轻按着他,再一次离开了。
灯光下,李清天,不,随云舒含羞带怯地凝视着他,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走,他的眼睛和唇色一样,含着水光,春波粼粼,两滴晶莹的泪不自觉从眼角滑下,落进了两鬓里。
他的眼神会咬人!像是细细的牙齿一般,路苍烟的心被啮咬地直发痒,手臂上、脖颈上、额角上的青筋直接暴起。他气喘吁吁,心潮澎湃,最后的一丝理智被随云舒微微的喘息蚕食殆尽,他脑内好像传来一声轰鸣,似乎有什么塌了,这一刻,他的眼中除了随云舒,再看不到其他人,他的耳中除了随云舒,再听不见其他声音,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俯身埋在了他颈间······
随着感情的发酵,二人上半身的衣物也尽数剥落,拍摄在此处停止,剩下就是表现鱼水相欢的一系列空境,但过于沉浸的二人没听见导演喊的咔声,兀自吻得沉沦。路苍烟揽着随云舒后颈,一用力,将他的上半身扶了起来,随云舒撞上他的身体,他立马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了他一下,他一惊,耳边开始响起细如蚊呐的声音,理智也终于撕开一道口子,探了进来。他的脑子清明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拍摄现场,他们在拍戏,而随云舒显然是动了情······他浑身一凉,冷汗如倾巢而出的蝗虫般簌簌落下,他一把推开仍旧在索吻的随云舒,难堪地扫了眼众人,翻身跳下了床。
随云舒神色迷离地望着他逐渐远去,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开始带头鼓掌,稀稀落落的啪嗒啪嗒声让他猛然惊醒,但残存的激情仍在身上鼓荡,生理性反应一时还不能消退,他僵硬地坐在床上,深吸了好几口气后,起身朝外走去。
但出了门,他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他怕碰见路苍烟。他本以为这种尺度不算大的戏不会让他产生什么反应,但人算不如天算,到底出了岔子。虽然拍戏过程中男演员出现这类问题很常见,尤其是两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可他还是觉得难堪,担心被路苍烟察觉到。
他茫茫然然地再一次走到大树下,此时树下坐满了人,一群大包小裹的女生拿着扇子和横幅,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随云舒听不真切,但知道是来探班的粉丝,刚准备离开,就听到了路苍烟的名字,他心头一跳,脚步也紧跟着一滞,想听又不想听的在原地踯躅着。不多时,一名挂着工作牌的男人走来,女生们欢天喜地的围了上去。发觉不是路苍烟,随云舒莫名松了口气,悄悄离开了。
等心情整理地差不多了,他就赶紧往片场走,正好碰上拎着一大堆东西,也往回赶的路苍烟。他冲他打了声招呼,但路苍烟径直撞开了门,根本没理他。随云舒对着空气尴尬地摇了下手,只当他是没看见。
他晃晃悠悠的跟在路苍烟身后,看他给大家发东西,等发完了才说道:“猜猜我刚才遇到谁了?”
路苍烟扒拉着手心,不咸不淡的回了句:“有事吗?”
随云舒的眼睛眨了两下,立刻察觉到他不对劲,便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笑道:“哦也没什么,就是刚才出门,好像碰见你的粉丝了。”
“那你可能看错了,我禁止我的粉丝探班。”
“哦~那是我······”
“还有事吗?”
“应该,没有了······”
“嗯。”
像是气球一样轻的气声,随云舒差点没听到。
路苍烟始终没瞧过他一眼的眼睛在他的鞋上驻足了几秒,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丧胆游魂地再一次看着他消失,心里惶惶然的,犹如支离破碎的老木屋,在疾风骤雨中摇摇欲坠。他不知道路苍烟在想什么,但他觉得那人肯定是察觉到了他的反应,可作为一名演员,路苍烟应该不至于这么不专业啊。他的喉头好像吞了一块热碳般又疼又干,一股难以言明的委屈油然而生,他想追上去问个清楚,但又实在难以启齿。
众人都在忙碌,只有他干站着,不知所措地干站着。屋子里很热,鼓风机呼呼吹着,但汗水还是连珠串似的往下淌,不知是太热还是什么缘故,他的身子微微晃了下,脚下没站稳,整个人往后栽去。幸亏身后是椅子,他才没有摔倒,大口呼吸几次后,他才缓过来。他拿起旁边的包开始瞎翻,翻着翻着竟然翻到了路苍烟送他的彩虹糖,花花绿绿的彩色包装袋像是剑一样,一下一下戳着他的心脏,他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把它重新扔回了包里,一抬头,看见去而复返的路苍烟站在监视器前,一脸严肃地看着什么。
随云舒擦了下鼻头,直觉到不是什么好事,连忙走了过去。路苍烟看得出神,完全没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二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都抱膀俯身站在画面前,盯着某一处不动弹,如此重复播放了差不多五遍后,路苍烟猛地站直身子,这时才瞟到身边有个人。扭头一看,是随云舒,他整个人如遭雷殛般木在原地。
随云舒被他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导演也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的,路苍烟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一双手一会弄下头发,一会挠下胳膊,支支吾吾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导演显然不信他这鬼话,小眼睛滴溜一转,立时明白了七七八八:“你和云舒都是第一次拍亲密戏吧?完成的不错,动真情是对角色的尊重,也是对观众的尊重。之前有部偶像剧,俩主演亲起来跟要了命似的,那才是不敬业呢。”
“哪部?”路苍烟脑子一抽,问道。
“呃······”导演被他堵得一口气没提上来,“一部偶像剧,俩人跟木头似的,多的就不说了,你们自己猜吧,反正在我的剧里,我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你俩必须给我演出干柴配烈火的感觉!”
路苍烟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导演皱着眉,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但也没在意,径直走开了。监视器前剩下他和随云舒两个人,他四下扫了一圈,想要逃开,随云舒却大步一迈,拦住了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上一场戏有什么不对吗,至于回放那么多遍?”
路苍烟把眼睛撇向别处:“精益求精。”
“我要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能跟我直说嘛?”
“能~一定!”路苍烟夸张地耸了耸肩,声音陡然高了八度。
鬼话!随云舒腹诽道。
如果是其他人,他压根不会在意。相信他的人自然会信他,不信他的人多说无益,但对于路苍烟,他却打破了惯常的原则。严格算来,他和路苍烟相识的时间并不算长,可对于孤独了二十几年的他来说,这短暂又平凡的时间,因为有他而别开生面。路苍烟像是出现在他灰暗生活中的一束烟花,即便内心比谁都清楚,这光不过转瞬即逝,但他也想拾取片羽,将它长久贮存。他想尽力的,延长和他感情的保质期,所以他不介意为了他打破原则。甚而只要那人神色如常的摇摇头说没事,他就能自欺欺人的找一堆理由粉饰太平。
他昂起头,伸出小指,灿烂地说道:“那说好了啊!”
路苍烟却无视这句话,直接离开了:“去补个妆吧,准备下一场拍摄。”
下一场是金野的单人戏,没随云舒什么事儿,路苍烟的本意是想让他赶紧下班,但随云舒却会错了意,以为他希望自己陪着他。
换场地后,导演看见随云舒没走也挺惊讶,问道:“你怎么没走?想为李清天看看金野发现真相之后是如何发疯的?”
“啊对,学习一下。”
“呦,你这学习的劲儿可真是现在青年演员欠缺的,”导演呼噜了下头顶,有些欣慰,“但是现在看了就没啥惊喜感了,不如等播出时候再看。”
“没事,拍摄和播出的效果不一样,现场一个样,播出时候就是另一种surprise了。”
“也是,”导演示意给随云舒拿把椅子,放在自己旁边,“而且播出的时候你们得一起reaction,一起看自己的戏,双重惊喜啊。”
“啊?”随云舒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们还得一起reaction?”
导演也有点懵,扫了眼坤哥:“你不知道吗?”
坤哥赶忙附在他耳边解释道:“这是宣传期工作,之前没确定形式,也在等路老师那边确定行程,所以没跟你说。这几天电视台确定了排播日期,宣传什么的也是刚刚确定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随云舒像是一锅煮熟的汤,开心的直冒泡。他把手指藏在衣袖下,不停地比划计算着,两人还能一起工作多久,如果电视台播出来效果较好,复播和调档的可能性也很大,那宣传期就会无限拉长,见面次数就数不胜数了!
“想什么呢?这给你美得。”他的嘴角快要翘上天了,一旁的导演忍不住问道。
“哦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想到还能和导演一起工作很长时间,心情非常好,那宣传的时候您也跟着去吗?”
“还不确定。”导演的神情严肃起来,“就算我不去,你们也得尽十二分的力去宣传知道吗,毕竟这是夜莺老师的作品。”
“肯定的,”随云舒应承道,但马上,他就嗅到了一丝别样的气息,“导演,您好像和夜莺老师很熟啊?”
“嗯,还行吧。”导演含含糊糊的说道,仿佛心虚似的立时拿起对讲机开始讲话,随云舒吐着舌头,又窃喜又尴尬。他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但此刻心里却像有一只小猫似的,挠得他直痒痒,他望着路苍烟,抑制不住的想跟他分享这个小八卦。
但导演的一声“Action”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打了一个激灵,赶忙凑身朝监视器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