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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铃幽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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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羞得绯红的脸颊顿时僵住,看了看自己精瘦的肩腹,连曜有些难受,顾兆给看起来比他肩宽背阔,这野猪精来了就该他顾兆给挡在前面。
这看起来雌雄莫辨,怎么就下意识把他当个女妖了呢,早知道是个男妖,咬他的时候就该一脚踹过去。
连曜双手还维持着脱顾兆给衣袍的动作,脑子里已经是万马奔腾,一片浆糊。
顾兆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连曜心知是自己的错,这会撂挑子不干似乎也不大合适,只得不尴不尬地把顾兆给赤红的外袍、青色的里衣一并拉起来拢好。
坐正身体,咳嗽一声道:“我们还是聊聊天吧。”
顾兆给顺了顺自己的领子,似是不悅,冷冷道:“果然如此!”
“我…我不是有偏见。”连曜连连解释,道:“只是有点突然。”
顾兆给也不为难他,道:“你想聊什么?”
连曜思索半晌,道:“那就讲讲你的过去吧,我对你可是一无所知。”
“我的过去有什么好奇的,就是经年累月待在一个地方,守着一个死人,直到现在。”
连曜听得皱眉,这是什么过去,比起自己跌宕起伏的前半生当真是无趣至极了。
不过他还是奇怪,守着死人作甚,从未听说蛇妖还会为死人守墓的啊。
更兼蛇类冷血,连亲缘观念都极为淡薄,守墓只怕是为了墓里出没的黄鼠狼吧。
连曜不敢直说,但他好奇心一向重,于是问:“守着谁?”
顾兆给不答,端坐在难得收拾平整的榻上,眸子也是浅红,此刻正骨碌碌看过来:“你准备聊到什么时候?”
连曜一愣,一种被拆穿的心虚感涌上来,对上对方明晃晃的眼神,视线止不住地乱晃,左右环顾后,盯着顾兆给头发间隐秘的青红色小角。
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蛇妖头上的角,他免不了好奇这看着嫩生生的小玩意什么手感,伸着手就打算去摸一摸。
顾兆给微微后仰,有些不自在怀疑地盯着他,问:“你干嘛?”
“我摸一摸。”
“不行。”顾兆给言辞激烈地拒绝,拍下他的手问,“你还办不办正事了。”
他还真办不了,也不知道怎么办,连曜左手绞着右手,拉扯着自己的袖子,道:“不是我不想办,是这环境不对··你自己看看,这屋里长久没人住,多瘆得慌,整个风铃幽谷都阴森得很,谁成亲选这地方···八百年前,我们狼妖都知道选个向阳的土坑,还得铺上红枫叶才愿意入塌,这不能越活越寒碜吧?”
顾兆给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不耐烦道:“你要怎样?”
“我的建议是,我们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
趁着夜色,连曜又和顾兆给一同离开了风铃幽谷。
顺着台阶走到谷上,放眼看去,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黑夜中,月色下,那片小湖泊水波粼粼,盛着月色和树影,堪称世外桃源。
平静之下,夜风吹得门框砖瓦吱呀作响,混合着一股铁锈的味道吹来,又平添了几分诡异。
可惜了,现在全村人不是死了就是离奇消失在那口山洞里。
想到此处,连曜更是直觉得赶紧离开,要让人看见自己出现在这,恐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刚才的忧伤一扫而空,管他是人是鬼,人间有官府,妖界有万兽堂,再不济鬼怪作祟,还有悬壶境的仙君来收拾残局。
他还是自保为上吧。
连曜出了风铃幽谷,继续自己的逃亡之路。
顾兆给看出他每日警惕,似乎在防范着什么人,忍不住问:“你到底在躲什么?”
连曜看着从来不知道隐藏自己、一身红衣格外张扬的顾兆给,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危如实相告:“芬里厄啊,现任狼王,他前几个月刚把我从狼王座上赶下来,怕我回去篡位,对我穷追猛打···害得我四处东躲西藏,你说我是落水狗、平阳虎倒是真没错。”
顾兆给神色一暗,居然片刻的慌乱。
连曜只当他心疼自己,很是欣慰,拉着他去了衣铺,想着给他换身深色的衣服,最重要的是避免引来些他不想见到的老熟人。
拿着成衣在顾兆给身上比划,连曜忍不住把疑惑也一并倾泻:“说来也怪,芬里厄从不是我对手,怎得突然长进?不过我怀疑他出了损招,那日我妖力全无,居然毫无招架之力···哎,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应当不是,那么心高气傲最不屑的就是那起偷偷摸摸的行径。”
顾兆给伸手夺下那极其粗劣的外衣,十分嫌弃地颠在手里看,边问道:“你这么了解他?”
能不了解吗,老仇家了。
连曜瘪嘴,不过避免因为有这么个仇家吓跑顾兆给,只得含糊其辞:“毕竟同族,有些渊源,也正常的吧。”
“什么渊源?”
“先看看衣服,这件怎么样,还有头巾,正好围着头,避免风寒,我看街上不少老爷们都带着。”
连曜哪里看不出来顾兆给的嫌弃,他倒是无所谓,毕竟是狗窝也能睡,破布也能披的,顾兆给金贵些也正常,但这会连曜才不想迁就他。
顾兆给看了那粗布衣裳半晌,闭了闭眼似乎才下定决心,只是那头巾十足的一股老年味,简直是不堪忍受。
随手一扬,顾兆给向着店家寻了个里房去换衣服。
被蒙头盖住的连曜瘪嘴,扯下头上的头巾,叠好摆放整齐,满心都是不屑。
脾气真大。
以为自己是天仙下凡啊。
要是个女妖金贵也就金贵了,他强娶的他该哄着。
现在自己媳妇儿没了,还得伺候这大少爷,真是流年不利。
花了钱受了气的连曜一屁股坐在木凳上,撑着下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
风铃幽谷不算是与世隔绝,估摸着没一两天就该知道,接下来去哪儿呢?
肩膀一沉。
连曜扭头,迎着门扉透过的太阳光微微眯着眼看着顾兆给。
嗯,换了身衣裳,顺眼多了。
至于头,买个丑帽子带上算了。
顾兆给丢了头巾,却怎么也推拒不了那顶棕黑的帽子。
连曜凶道:“不准丢!”
“太丑,不想戴。”
连曜挽救:“你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我长得好看不就得全须全尾露出来给人看?”
你花孔雀啊,见人就开屏。
连曜恨不得双手给他一扣,硬扣他头上,但朗朗乾坤,他还是知道分寸,只得咬牙切齿地哄着:“不能就给我看吗?”
顾兆给偏头略一沉思,极为勉强地应承下来。
哄完了这祖宗,连曜准备换个地躲着,这一地不可久留,留得越久越容易被四处追杀他的芬里厄找到。
顾兆给却又发起了他的大少爷脾气:“路途奔波,尚且还风尘仆仆,我不想再往来奔波。”
连曜拉起一张笑脸:“祖宗,我在逃命,你要是耍大少爷脾气我就不奉陪了。”
顾兆给怒目含怨:“我问过你了!”
连曜顿住脚步,莫名其妙的转身看着他,疑惑道:“问什么?”
“问你后不后悔,你说了,‘我才不会后悔’,这是你说的,这才过去不到一天!”
这闹市之中,顾兆给半是怒半是怨,含嗔含愧,简直就是痴心妇人当街质问浪荡风流子的拿手好戏。
人群水流般涌来,转瞬就把两人围在中间。
甚至有好事者拉过顾兆给好奇追问,见顾兆给只是沉默,眼尾发红,立刻开始对准枪头,犀利地指着连曜怒骂:
“才过去不到一天呐,真是丧尽天良,只怕是哄了这女子第一夜就提着裤子跑路了。”
“谁说不是呢,虽说这女子长得是魁梧了些,但这脸蛋还是十分艳丽的好颜色,就这身段娶回家也是肩能挑背能扛的,真是不知足!”
“哎,可怜了。”
连曜被说得插不进去一句话,所有解释都只是负心人的托辞,这样的好戏从来不看当事人干了什么,看的是看戏者说了什么。
连曜认栽,双手合十地连连道歉,保证洗心革面,回家好好过日子,这才勉强从人群中抽出身。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他算是真真切切体会到这句话了。
连曜找了间客房,倒不是他想随时看着这祖宗,只是囊中羞涩,不得已而为之。
这最下等的客房不仅房间极小,摆设也极为随意,床榻勉为其难一个人用。
连曜一翻身占了床,朝着墙壁暗自神伤,根本没注意房间门一开一合,顾兆给出去提热水去了。
嘎吱——
一声床板的轻响。
床榻明显一沉,连曜能感觉到身后的人,闭着眼懒得搭理。
两厢僵持下,连曜只觉得氛围格外的别扭,忍不住道:“我花的银子,自然该我睡床,这床就这么大,挤不下你了,劳驾您大少爷挪个尊臀,别碍着我睡觉。”
那人却根本不答话,仍是坐着。
连曜因为白天的事,本就生气,此时更是火冒三丈,腾地坐起身,一骨碌把被子也掀开,蹬了蹬腿表示不满:“你要是要睡床就···”
一句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连曜怔愣当场,看着芬里厄那张时刻抬着下巴露着倨傲神情的脸,哑然当场。
转而是戒备地后撤,阴影之下,紫色瞳孔里是不屈和警惕,他已输给芬里厄一次,但他也赢过芬里厄数次,即使再交手,他也不惧。
芬里厄伸手扼住连曜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脸摆正对着自己,好笑道:“就怎样?”
连曜哪里能受这气,猛地打掉他的手,道:“就让你好看!”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十分没分量,于是忙不迭地补充:“芬里厄,你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忘了你是怎么从狼王座上灰溜溜地败走的?要不然我帮你回忆回忆?”
连曜也十分迷惑,为什么芬里厄突然能够压制他,就像是天然属性相克,属性相克那也该从出生就相克,哪儿突然相克的,血脉觉醒?
上次吃尽了苦头,被狼爪踩在地上挨了好些耳光,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
若是输了,不过就是继续败走逃命,上次能逃,这次也一样。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惊恐,连曜,我无心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