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风铃幽谷 ...
-
这话谁信？
哪位新狼王上任不得把前任撕成碎肉，玄狼传统，亘古不变，除了他自己因为侵染人间太久，对芬里厄的父亲手下留情放走一次，在此之前，从无例外。
芬里厄道：“如果我想杀你，你根本活不到现在。”
连曜抬头，正对上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琥珀色眼睛，正要反唇相讥——
“你想杀谁？”
人还未到，声音已至。
顾兆给一脚踢开本就脆弱的房门，门扉撞到墙壁又反弹回去，哐当一声，放下手里的热水桶，看着坐在床沿的芬里厄道：“狼王呐，真是稀客。”
芬里厄的瞳孔骤然收缩。连曜敏锐地注意到，这位不可一世的狼王竟然后退了半步，似乎有些忌讳，这浑然不像他的性格。
顾兆给踱步到床前，与芬里厄视线交汇，道：“此处逼仄，狼王想留宿此店怕是要委屈了。”
芬里厄扭头深沉地扫过连曜，转身离去。
连曜大为好奇，也顾不得白日的怨气，眼睛亮得惊人："咱们顾公子好大的威风！连芬里厄都吓得夹着尾巴跑了？"他凑近顾兆给，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脸，"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顾兆给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脸："属性相克。"
不想说算了，哪儿有这么哄人的，狼克蛇还差不多。
顾兆给也不跟他抢床，在热水中泡过后也坐到了床沿，脱了帽子只穿着里衣的他确确实实是雌雄莫辨，此时那红色的小角也明晃晃的露出来。
“你不是想摸吗？”
连曜被一蛊惑，果然抬手摸了摸，指腹下的角质层纹理细腻，隐约能感受到其中涌动的力量。
"环境还满意吗？"顾兆给突然开口。
"啊？"连曜一脸茫然。
"昨晚某人不是说，'这破地方太晦气，不适合洞房'？"顾兆给的红瞳在暗处闪着危险的光，"现在...合适了？"
连曜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等等！我那是——"
"我们的触角是求偶才能碰的部位。"顾兆给慢悠悠地说，同时单手解开衣带，"摸了，就要负责。"
连曜只觉得手心滚烫，惊觉自己摸了不该摸的东西，磕磕绊绊地说：“这，这这···该怎么负责，我也不会负责，你别赖上我···你自己让我摸的！”
伴随着他的话，顾兆给已经挤了进来，本来就狭小的床榻立刻十分拥挤。
顾兆给按下连曜的肩，半强硬半诱哄：“我会就行了。”
连曜稀里糊涂被按在身下，他还在因为顾兆给陡然转变的态度而迷惑不已。
不过，毕竟昨晚顾兆给一身红衣嫁给他了，虽然仪式一团糟，但这该有的还真有了，想来拒绝也不对，且这娶了不要也不是君子所为。
迷迷糊糊间，连曜忍不住想，这顾兆给为了睡床还真是不择手段，果然是大少爷，就是不委屈自己。
咯吱——
咯吱——咯吱——
夹杂着楼上走路踩过木地板和倒茶水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小声交流，听不真切。
声音越发明显，本来眼神迷离的连曜清醒过来，已经是面红耳赤，忍不住撑起手抵住顾兆给瓷白宽厚的胸膛，一张脸青涩又慌乱，压低了声音说：“别动了，这床太简陋了，你动作再大点一会塌了怎么办？”
顾兆给双手撑在连曜两侧，墨色顺直的头发瀑布般倾斜下来，在一片晦暗中，本就润红的眼眸此刻更是鲜红欲滴地盯着他：“你又想耍赖？”
连曜跟人跟妖对峙过很多次，但大多是面对面，管他跪着站着，就是没有躺着的，这属实是别扭，这场景也是不堪入目。
连曜把头一偏，选择对着黑乎乎的墙壁，半磕巴地说：“我这是为了咱们的脸面，这楼上倒杯茶都能听到哗啦的水流声，你这动静这上下左右的房客都能听见您大少爷的风流事，你不害臊？”
顾兆给摇头。
连曜无奈，道：“你不会，我会！”
把人一掀，连曜缩进了被褥中，只留下头顶卷曲的头发和清浅的呼吸。
顾兆给按住他的后颈往里推，连曜捂在被子里瓮声怒道：“干嘛？”
“进去一点。”
连曜仍气：“你睡地板去！”
顾兆给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质问：“是谁说要娶我的，连床都舍不得分一半？”
连曜小声嘟哝一声：“我哪儿怕了？”不情不愿地往里面挪，整个人都和墙壁亲密接触，身后还有具冰凉的身体贴着自己，再想挪远点就得嵌墙缝里了。
“你身体怎么那么凉？”连曜刚才就感觉到了，只是刚才被褥中飘散着三分暧昧七分诡异的，他无暇去问。
“天生的。”
连曜了然，用自己干燥温暖的掌心去暖自己被他凉到的后背，“蛇类嘛，冷血动物。”
身后没声音再传来，连曜闭着眼强迫自己陷入睡眠中去。
他睡得很不安稳，这硬邦邦又十分逼仄的小床咯得他骨头疼，还不如干草堆呢。
连曜按着自己的腰背收回乱搭在顾兆给身上的手脚，见人整条腿都垂在地上，另一条长腿只得曲起被自己压着，冷不丁地升起点愧疚。
这大少爷好歹是自己先献殷勤的，娶了人家又处处委屈他，穿破衣服睡小破床，是有那么点没良心。
连曜轻手轻脚地准备让位，让人睡个好觉，正待悄悄下床，随意扫过那张俏脸蛋时，却见人眼睛大睁，已然清醒。
顾兆给仰面躺着，视线追随着他：“你急什么，芬里厄知道我在，暂时不会来找你麻烦。”
连曜见他醒了，不再谨小慎微，一大步跨过他披上麻布衣服，利落地拾掇好自己，顾兆给被他催着爬起来，但看了看丑衣服，难受地抗拒：“又不用躲着芬里厄了，我不穿这衣服。”
连曜义正言辞反驳：“不行！”
“为什么？”
“我又不止芬里厄一个仇家，欸，我还忘了，昨天芬里厄找来恐怕就是你在闹市里撒泼引来的，赶紧的，穿上穿上，我被其他死对头发现了又免不了打一架。”
连曜拿起衣服不由分说套在顾兆给身上。
顾兆给眉峰一抖，疑惑道：“你哪儿结那么多仇家？”
连曜摇头，他也想知道啊，虽说他做狼王是没多大的成就，可自认也是为了玄狼为了北荒鞠躬尽瘁了，怎么自己一片好心却招来这么多仇恨。
芬里厄倒还好说，他们从小就是不对付，后来打伤他父亲又夺了本属于他的狼王座，恨自己太正常了，其他妖，怎么就和自己那么大深仇大恨的，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无心结仇的啊。
这小房子住得难受，连曜出了门顿觉身体都舒展开来了，窝在房里始终有一种憋得慌的窒闷感。
顾兆给抱臂转悠，见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凑，连曜绕过了官府门前，上前略微打听，守卫一听脸色极其微妙，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哪儿有什么风铃幽谷的人报官，倒是你，言辞戏谑、眼神闪躲，莫非是做了什么恶事？”
这官吏见多了生杀予夺，瞪着一双厉眼，说起话来语气也极为凶煞。
连曜搓了搓手，腆着笑脸道：“错了错了，你瞧瞧，见过我这么面色和善的恶人吗？”
“面目慈悲却心如蛇蝎的人多了去了，更何况，你这毛发卷曲野性难驯的浪荡子！”
那官吏鄙夷地扫过他，猛地用刀鞘戳向连曜腰眼，“滚滚滚，这地方是你卖弄口舌的地方吗？”
这被敲着打着驱赶下台阶的事颇为不体面，但连曜何许人，脸皮向来够厚，边三两步跳下台阶边继续官爷官爷的叫：“那哪里是这喝酒饮茶、说书论道的地方？”
这当地的人自然知道，给连曜随手一指，敲打了出去。
连曜自然乐意，他喜好热闹，话一落就往这勾栏瓦舍里钻，匾额之上书着东四书场，讲的却大多是奇闻异事、妖邪鬼怪，正经的论道又有几人听，偏是这没听过没见过的才好迎客，谁不想与美貌狐妖来一场灵魂邂逅的夜间好梦呢。
连曜胡坐了一阵，东倒西歪地倚着桌角打着拍，听着白胡子老术士东拉西扯。
“这正是海晏河清一片繁荣的时候，偏偏要与那蛮夷起兵戈，浩浩荡荡从东宁出发的十七万大军就这么消失在了比目山外，你说说，这不就是神仙给的旨意，让两国休兵罢戈吗？”
“十七万大军消失？十七万呐，一天消耗的粮草就不在少数，这行军之后，只怕野草都得肥两圈，要我说，闻着粪味也能把这大军找出来！”
顾兆给听得掩面，露出的眼眉无一不在表达着对粗鄙的鄙夷，连耀倒是无所谓，抓着桌上的瓜子磕，还有空和顾兆给聊聊心得：“这眼皮底子下死了一村子人不讲，讲那百里开外的事，当真是自己的屁股着火不吹，吹别人的。”
顾兆给眼刀杀过：“不准言语粗鄙！”
呵，感情是不止身娇体贵，耳朵都得清听！要清听来这瓦舍干甚，这可没有高山流水、评弹论调的！
连曜找了个没趣，移了视线，继续听这奇闻。
台下果然有人附和刚才的循粪找人论：“这位兄台说得没错，十七万人，如此大规模的行军怎么可能凭空消失？要么是这朝中势力交锋左右博弈，要么···”
“要么什么？”
此人一拍桌：“——要么就不是人！”
“有道理，莫不是真妖邪作祟，传闻胡兰有牧民就莫名死亡，官府到现在也没找到凶手，说的就是狼妖作恶，极有可能是前狼王妖所为！”
“是是是，我也听说了，我还买了一本妖兽传，这上面描述的可不就是他——面煞孤星，见之必亡！”
本来听好戏的连曜陡然被提及，顿时只觉得自己娇躯一阵，心碎一地，循着各路好奇的声音望去，那高举的书页正正好好落在连曜那一张，画的是青面獠牙、虎背熊腰，极为丑陋。
不忍卒睹，不忍卒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