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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遇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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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夏初的雨来的很急,一连数日未停,南方水患的急报一封一封送入京城。
宁若锦站在廊下,檐角的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滴落,想来又是一个多事之春。小桃匆匆跑来,低声道“小姐,太子刚刚送信来了,请您到宫中去一趟。”
她颔首,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东宫内,太子陶晋宸面色依旧苍白,眉宇间更是多了一份凝重。见她进来,他起身相迎:“若锦妹妹。”
“太子哥哥。”她福身行礼,声音温婉。
太子轻咳两声,道:“南方水患严重,父皇命我即刻启程南下,亲自坐镇修渠赈灾。”
宁若锦眸光微垂:"太子哥哥此去,定要保重身子。"她声音清润,似暮春新雨,"南地潮湿多蚊虫。妾身备了些药茶给您,药茶夜里点燃可驱瘴气,白日泡水喝又能防热。"
她忽然退后两步郑重行礼,浅紫色的罗裙在青砖地上绽开芙蓉纹:"殿下亲赴险地,江州百姓定当感念殿下”
太子端详了她一会,突然轻微的叹了口气“若锦,你我自幼相识,不必如此客套,江州水患严重,你可有见解。”
她微微蹙眉 “妾身不懂”。
太子顿了顿,打量着她“大婚在即,我此去或许耽搁些时日,但五月初八之前,必定赶回。”
宁若锦点头:“京城一切有我,还请您放下后顾之忧”。
两人相对而立,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太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完美的像个假人…你我虽非两情相悦,但宁家与我谋事,你放心,婚后我定会敬你、重你,这枚玉佩是我贴身之物,父皇身体每况愈下,我此去凶险未卜,若有急报,你切记看信行事。”
宁若锦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郑重说道:“太子哥哥放心,我必做好太子妃本分。”
檐外雨声越发急了起来,檐玲在风中作响。
陶晋宸忽然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她额头抵在他肩头。宁若锦身形微僵,却未躲开。他身上的沉水香夹杂着药苦气,让人有点眼酸。
“你永远是我的妹妹。” 他的手掌在她后背轻拍两下,如同儿时哄她喝药。
片刻后,宁若锦告退,转身离去时裙裾扫过水痕,檐角雨滴串珠般坠落,小桃急急迎上来,瞥见自家小姐眼睑下那抹淡青,忍不住掏出熏了安神香的帕子:"小姐连熬几夜查看治水文献,奴婢瞧着..."
"慎言。"宁若锦截住话头,她声音比阶前积雨还清冷:"东宫掌印女官昨日刚被申饬,罪名是妄议漕运章程。"
一片湿漉漉的石榴花瓣粘在石阶上,被她轻轻拂开,小桃突然发现小姐右手渗出星点殷红。正要惊呼,却见宁若锦已将那伤指藏进袖中:"不过是整理旧籍时被竹简划了道口子,见了雨水开裂而已。"她望向雨幕深处渐远的仪仗,比起江州决堤的百姓,这点红算什么。
小桃瞪大眼睛,看着自家小姐挺直脊背走向马车。连衣褶垂落的弧度都合乎礼制,唯有被风吹起的一缕鬓发,看起来还有些灵动。
辇车帘幕垂落的刹那,宁若锦终于放任自己闭上双眼。像倦鸟收拢了自己的羽翼。
雨幕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擦肩而过,向着相反方向缓缓驶离京城。
车内,陶栎璟指尖轻敲案几,眸光冷冽。暗卫跪在一旁,低声道:“殿下,太子已准备启程南下,他已做好京城部署,巳时约见了宁姑娘,两人在东宫谈了很久,暗卫在檐上观察,好像….。”
“说下去”
“两个人好像抱了很久…”
车内,陶栎璟指尖轻敲案几,眸光冷冽,沉默片刻后问道。“太子启程南下的路线探明了吗?”
暗卫迟疑一瞬:“殿下,已探明,可是此次南下,风险极大,若被太子察觉……”
“察觉?”陶栎璟轻笑一声,眼底却无半分温度,“他若能活着回京,才算本事。”
马车碾过泥泞的官道,消失在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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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宁若锦奉皇后之命,前往京郊兴善寺替太子祈福上香。
清晨的官道静谧无人,马车缓缓行驶。宁若锦闭目养神,忽然,车身猛地一晃!“小姐小心!”小桃大呼。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和刀剑碰撞的声响,
宁若锦心头一紧,掀开车帘一角,只见数名蒙面黑衣人持刀逼近,侍卫已倒下大半。
“什么人?”她眸光一沉,手指悄然摸向发间的金簪。同时另一只手探入袖中,指缝间寒光微闪。
黑衣人不答,其中一人狞笑着挥刀劈向马车——“砰!”车辕断裂,车厢倾斜。
千钧一发之际,宁若锦主仆二人借势滚出车厢。落地瞬间,小桃袖中银针疾射而出,精准刺入最近一名黑衣人的手腕!
“啊!”那人吃痛,长刀脱手。宁若锦脚尖一勾,刀柄入手,反手横挡,“铮!”火星迸溅,硬生生接下另一人的劈砍。虎口震得发麻,她却半步不退,厉声道:“天子脚下,尔等敢劫官眷,可想清楚后果了吗?”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对看似娇弱的主仆竟有如此身手,攻势微滞,但很快又进一步向前。就在此时——
一道黑影倏地从林中掠出,剑光如电,瞬间刺向两名贼人,两人应声倒地。
“不想死就滚。”那人声音低沉冷冽,身形挺拔如松。
剩余黑衣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快速掳起地下两人撤退,转眼消失在晨雾之中。
宁若锦抬眸,正对上那人回望的双眼——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眼尾如墨笔勾挑,在青铜面具的冷光映衬下,竟似含了三分剑锋的凛冽。瞳色比最深的子夜还要沉,像陈年的黑玉一样清透深邃。他眨眼时,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在肌肤上投下浅影,再抬起时,眸中锐利未减,却因那桃花样的弧度,无端显出几分风流。
宁若锦握刀的手仍未松懈,警惕地看向来人:“阁下是?”
面具男子收剑入鞘,目光在她染血的袖口停顿一瞬,淡淡道:“过路人。”
她眯了眯眼,忽然抬手——三根银针破空而去!
“锵!”男子剑未出鞘,仅以剑柄格挡,银针尽数落地。他挑眉:“恩将仇报?”
“试探而已。”宁若锦收势,终于露出一丝极浅的笑,“若真是敌人,刚才那针会淬药。说着从腰间锦囊取出一粒药丸抛给他,“止血散,你右臂伤口裂了。”
男子愣住——他确实在赶来途中受了伤,但黑袍遮掩下,连血迹都未渗出。
“多谢侠士相救,不知可否请教姓名?日后若有机会,必当报答。”
那人脚步一顿,侧首看她一眼,淡淡道:“萍水相逢,不必挂怀。”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入林中,身影转瞬消失。
宁若锦怔然片刻,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异样。她凝视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银针。小桃颤抖着替她整理凌乱的衣襟,
她将令牌塞给小桃:"这里离京兆伊不远,你去京兆伊找沈大人,就说我们遇见了山匪,切记不可声张。
宁若锦推开搀扶的手,指挥小桃改变现场痕迹,最后往树干上重重一蹭。鲜血顿时浸透纱罗,在浅色衣裙上绽开触目惊心的红梅,"这样才像遭了劫难,不是吗?"
不久后沈大人带着官兵赶来, "那贼人抢了皇后赐的紫玉观音,往北山去了..."
沈大人道:“我们马上去追查,宁姑娘现在返程吗?”
“不可,替太子祈福遇到贼人,如若返程被人知晓视作不吉,民众口口相传必有谣言,我们还往兴善寺去,请沈大人送我一程。”
马车上,小桃用披风裹住她冰冷的手:"小姐为何要说丢了东西,又为何隐瞒那位侠士..."
"此人来路不明,看气质不像是江湖人士,倒有一股天成的贵气。"宁若锦闭目靠在车壁,"这些绑匪看似步步紧逼,但却未下死手,我们的护卫只是受了伤且昏迷,他们不像是来劫命,倒像是追什么东西,所以得查下去。”她突然睁眼,"等会回去你到西市茶楼,派暗桩去调查今日那位侠士,然后让父亲再派一队护卫来兴善寺。"
车帘被风吹起,掠过她染血的唇角。远处钟声传来,正是兴善寺的晨钟——她们本该到达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