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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修炼有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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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昨晚在柴房修炼?”
墨抑背对着我,正用手帕慢条斯理擦拭着一把匕首。
“是,弟子知错。”
我即刻低头认错,虽然不知道修炼有什么错。
但见墨抑的态度,恐怕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分明昨夜他还“特意”嘱咐我要好好修炼,那语气里的暧昧犹在耳畔。
“倒是个勤快的,”墨抑转过身来,刀锋入鞘,发出一声清响,“我记得你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
不安感陡然升起,我一时没有答复。
对面墨抑眯眸笑了:“祝栖,别担心,我没有他意。只是,你的母亲用药需要不少灵石吧?
可你只是做着外门杂役的活计,每月也赚不了几个灵石。”
话到此处,墨抑顿了顿。
我依旧不语。
外门每月可以选择做诸如摘取灵草的任务去换取灵石,至高不过五十下品灵石,但这对我而言,已然能够缓解燃眉之急。
可是,墨抑初始以好好修炼为由,限制我领取任务,随后又在我那仅有的以漆骨草兑换灵石的任务里克扣灵石,擅自更改要求。
我所能得到的灵石越来越少。
我本已将大半时间用在了修炼上,墨抑倒反而责怪我修炼不够努力。
是了。
墨抑一再以修炼为由限制我赚取灵石,待我所能做的任务一减再减,降至最低级的任务,修炼的时间又岂会不足,况且任务不得不做,赵靖安又时刻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他却在知道四灵根不宜修炼的情况下仍然认为我修炼太慢。
是他,断了我的生路,却反过来问我——你的生路为何断了?
为何,我简直想仰天大笑。
墨抑,就是你啊。
我无从获取灵石,自然轻易就能为他所摆布。
忍了又忍,我佯装不解看向墨抑。
墨抑才一板一眼,话头一转,说道:“想筑基吗?”
想!
做梦也想。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先替我作了回答。
筑基是每个练气修士的梦想,意味着寿元翻倍,意味着真正踏上仙途。
我由此可以接更高等级的任务,阿娘也不用再陪我受苦。况且,我这样的四灵根,没有化元丹辅助几乎不可能成功。
墨抑眼里闪过猎物即将落入圈套的兴奋:“我这里有一瓶化元丹,可以给你。”
墨抑说着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玉瓶,在我眼前晃了晃,故意一顿:“不过……”
心中腾起的希望顷刻又破灭。
我自嘲地想到,怎么能希冀墨抑这个恶人存有半分善心呢。
果然,墨抑随即倾身在我耳畔说道:“只要你,懂事一点。”
他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顷刻流连向下,我霎时只觉恶从心头,猛地后退数步,不防撞倒了立在地上半人高的花瓶。
花瓶也是脆的,倒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我眼前碎成一片。
完了。
我脸色顿时一白,再看墨抑,亦是一脸阴沉,当即对我喝道:“不知好歹的东西!”
玉瓶重重砸在我额头上,化元丹滚落一地。
很快,我感受到有液体自额头流下。
流血了,我却不敢去擦。
“既然你这么喜欢修炼,明日去毒沼采集腐心莲吧,”墨抑冷笑,“记住,要十二株完整的,少一株,你以后的灵石就都别想要了。”
毒沼,那是连筑基修士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墨抑却叫我一个练气中期的去其腹地采集腐心莲。
我跪在地上,看着墨抑的靴子一脚脚碾过那些化元丹,雪白的丹丸碎成粉末。
仿佛一切从未有过。
毒沼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
毕竟毒沼,连着毒瘴崖等,若非有心磨砺心性,又有哪个修士会冒着中毒的风险深入其中?
这些地方,更像是作处罚罪人之用。
绿色的毒雾弥漫,脚下是松软的淤泥,随时可能陷进去。
腐心莲生长在沼泽中央,而周围盘踞着无数毒虫。
第一株腐心莲就让我付出了惨痛代价,更遑论后面几株。
当我伸手去摘时,碧绿的小蛇闪电般在我手背上咬了一口。剧痛瞬间蔓延整条手臂,我咬牙挥刀斩断蛇头,却已经晚了。
也不知道能否和漆骨草的毒性相抵消。
我任由自己无边无际地想着。
四野寂静,我下意识抬头望向这苍穹,天之大,何处是我的容身之地?
如若没有顾忌,就与这沼泽同葬,也是好的吧。
墨抑欺难,我并非没有想过告发。
只是,我不知我这么做了阿娘是否会被我连累。
我赌不起。
我亦只是一个小小的懦弱无能之人。
回到柴房,我的右臂早已经肿成原来的两倍大,皮肤呈现出紫黑色。
更可怕的是,我那本就溃烂的脸上传来隐隐的灼烧感,那表皮好似就要这么生生剥落下来。
我连忙找来剩下的药膏涂抹在脸上,效果却微乎其微。
那些毒虫的毒似乎还加强了,从前脸上的伤尚且能救治一二,现在却火辣辣地疼。
或许……
我抬手挡住脸正要拉门出去,恰见风涵钰和几个女弟子路过。
她们眼里的厌恶毫不遮掩,我不由垂下眼眸,仓惶后退,想躲在那破损的木门后避开她们的视线。
可那夸张的声音还是闯入了我耳中:“天啊,好恶心,这是什么怪物?”
“瞧她那手,那脸,啧。”
“丑八怪。”
鼻头微涩,我正欲低着头快步走开,却听见谢止观清冷的声音:“别说了。”
眼睛一亮,抬眸,我在看到谢止观动作时怔了怔。
谢止观,用他的手挡住了风涵钰的视线,此刻风涵钰正依偎在他怀里。
心口仿佛又插了几把刀子。
谢止观用略带歉意的眼神看向我,似乎有些惊讶:“祝栖,你怎么?”
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
我不知道。
但似乎也是这时,我方意识到什么。
谢止观,与我不同。
他,亦和那些对旁人欺辱我时冷眼旁观的人没什么不同,甚至是,已经偏颇。
“师兄,别挡着我呀,”风涵钰也将谢止观双手抓落下来,娇嗔一句,随即看向我,“我前几日正好得了新的丹药,可以给祝栖试试。”
话音未落,风涵钰仰首去寻谢止观的视线:“我们与祝栖也算相熟了,师兄你真的是……要是叫祝栖误会可怎么办?”
风涵钰自是在谢止观看不见的角落里一脸挑衅地看着我,似是在嘲笑我的不自知与可笑。
再看了一眼谢止观,从前那些心潮也在这时沉寂。
我想,或许我只是将他救下我那刻来自灵魂深处劫后余生的庆幸、喜悦乃至悸动当作了心动。
当晚,我意识不清,在柴房草堆上蜷缩成一团。
手臂上的毒已经蔓延,而我既未接受风涵钰的丹药,也求不得解毒的清厄丹,或许,限期将至。
而我不想死。
“阿娘,阿娘……”
带我走吧。
是要死了吧?
否则为何过往种种如浮光掠影般在我脑中闪现,反而愈发地清晰。
连痛觉也如此真实。
等等。
就在我意识模糊时,柴房的门貌似被轻轻推开。
我本能抬手挡住可怖的面容,忽见倾泻而下的月光里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吃下去。”
一枚丹药被送到了我嘴边。
我抬头,只对上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
是林屿,落药堂的杂役弟子,和我一样的四灵根废柴。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为何要帮我?
方含进丹药,那药迅速融化,化作了一股暖流流下,倒是缓解了喉咙的疼痛。
如此想着,我便开口问他:
“为什么,帮我?”
林屿没回答,或者是,已经回答了。
我看他熟练地帮我包扎起伤口来,嗓音淡淡,动作却是格外轻柔,似要将我近年来的郁气都冲散:“墨抑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杂役弟子了。
几年前,不,应该是自他任外门执事以来,已经有很多女弟子,如你一般被厌恶的,生命断送在了毒瘴崖、毒沼、乜灵山,再也没回来。”
恍若想起来什么,林屿落寞道:“或许,下一个就是你。”
喉头干涩,我问了一句:“你知道原因?”
“还看不出来么?”林屿轻声开口,话语里苦涩难消,“那些人的消失,旁人不仅不会忧心,反而至多会当做失了些许乐趣,毕竟,没有人看见是墨抑他们在背后操控,也没有人,希望再与那些人沾染关系。”
那些人的消失,仿佛是在“顺应民心”。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开的口:
“没人管吗?”
“谁管?”林屿冷笑,“总不能和风涵钰一般,掌门是她生父,墨抑是她的‘叔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祝栖,在临谙门,我们这样的杂役连蝼蚁都不如。更不用谈什么公正。
再者,你看看你自己。”
音落,林屿指尖用力一捻我右臂伤口:“若能有转机,你又为何留在了这里?为何不逃?”
药效发作,我昏睡过去前,隐约听见林屿最后的话:“祝栖,在这里,要么认命,要么……”
要么什么?他没说完。
可若林屿自己都已经全然不抱希望的话,又为何要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