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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怪物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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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林屿的丹药,我捡回了一条命,连着脸上的伤也愈合得七七八八,只留下了一些细小狰狞的疤痕。
古井旁,我扶着木桶边缘弯腰想要再看清楚自己一点,膝弯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只得直直向前扑去,将装着水的木桶撞翻,前身亦狠狠磕在了桶壁上。
“看啊,是毒沼怪物!”
尖锐的嘲笑声从身后传来。
我僵硬地起身转头看过去,只见三个外门弟子站在不远处。为首的黄衣少女捂着嘴笑,另外两个男弟子也跟着起哄。
“听说她为了采药闯进了毒沼,活该变成这副鬼样子。”
“丑八怪就该待在杂役房别出来吓人!”
“哎,你们说,她和犬舍里的大黄谁眉清目秀一点?哈哈哈哈!”
这些恶意我早已经经历了许多,但再听到心脏仍会抽痛。
我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不理会他们,我自顾自地重新去井里打水,身后的笑声停了几瞬,随即就是愈来愈近、愈来愈急的脚步声。
“滚回你的老鼠洞去吧,怪物!”
背上忽然有一股推力,而眼前就是那幽幽井口,也就在一瞬间,身前一道屏障将我护住。
紧接着,我听到一声重物砸地的声响和几声哀嚎,而后是,那熟悉的嗓音:
“宗门上下不得恃强凌弱,门规都忘了么?”
谢止观冷眼扫过三人:“自行去吝法堂领罚。”
三人走后,谢止观才缓缓走向惊魂未定跌坐在井边的我,我见他面露关切,道:“祝栖,你,可还好?你的伤?”
我摇摇头:“多谢大师兄救了我。”
谢止观是掌门亲传弟子,山门中出了名的天才。一袭白衣胜雪,面容俊美如谪仙。
也是他,救了我两次。
可我倒情愿他不要救我。
此刻,谢止观正皱眉看着我。
我没再像从前一般捂住脸上的伤疤,真正在意者又怎么会只顾着这几道明显的疤痕。
谢止观没有说话,而后突然伸手,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身上有魔气。”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我几乎就要跪下来求他别告诉吝法堂长老,被怀疑入魔的杂役,往往会被直接处死,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而谢止观的手指悬在我额头上方,一缕冰蓝色灵力就那么钻入我的经脉。
“止观师兄!”
清脆的女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寂静。
风涵钰提着裙摆小跑过来,她穿着淡粉色纱裙,发间珠钗叮当作响,像一只翩跹的蝴蝶。
有谢止观的地方怎么会少得了风涵钰呢。
谢止观也在眨眼间,淡然收回手负手而立,那缕探查的灵力也随之消散。
他转身迎向风涵钰,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我。而我却听到他低声对我说:
“别怕,或许只是在毒沼等地不小心沾染上了。”
为什么?
一时心中百味杂陈,我不禁苦恼,他为何总是平白给我希望,却又在我燃起希冀时一盆冷水从我头顶上浇灭下来。
“我闭关修炼,才出来就发现漱玉镯不见了,师兄~”
风涵钰每月十五会闭关七日,出关后总会“发现”丢失了什么贵重物品。
上个月是玉簪,再上个月是珍珠耳坠……而每一次,都会有一个倒霉的杂役被指控偷窃。
这次丢失的漱玉镯,我曾见过几次。芥子须弥,可存纳外物,是不可多得的法宝。
“祝栖,你的脸好了?”
风涵钰好似惊讶于我的变化,小声惊呼。
我强行扯出笑容以对,随即拎起木桶以活未做完为由先行离去。
待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柴房,刚换下湿透的衣裳,外面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祝栖,执事殿传唤!”
一个外门弟子站在门口,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以至于看我的神情都不自觉带了一些我几乎难以见到的悲悯。
是的,悲悯。
执事殿内,墨抑坐在案几后。
“不知执事唤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见到我来,墨抑示意我看向案上的一个碧玉镯子。
镯子周身萦绕着淡淡光芒,正是风涵钰常戴的那只漱玉镯。
“祝栖,你可知罪?”
墨抑面上不见怒色,仿佛只是在与我谈论平常。
我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弟子不知。”
“我可曾告诉过你修炼为主,若家中有急事可来寻我,我可以帮你?”
墨抑起身绕到我身前,痛心道。
我垂下眼睫,道:“是。”
墨抑确实对我说过这话。
可他若真心想要帮我,又岂会让我退无可退、别无他法后只得去找他帮忙。
“承认就好,”墨抑似是松了一口气,“那你又是怎么做的?为何要去偷小钰的漱玉镯?”
我当即反驳:“我没有。”
若我认了这一遭诬陷,那我以后在临谙门的日子只会越过越难。
墨抑闻言怒了。
“啪!”
毫无预兆地,墨抑一掌掴在我脸上。
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顺着下巴滴落。
“小钰的漱玉镯在你枕头下找到的,你还敢狡辩?”墨抑一把抓起我的头发,强迫我抬头看他,“四灵根废物也配碰亲传弟子的东西?”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我强忍道:“不是我拿的,弟子从未进过风师姐的……”
“还敢嘴硬!”
墨抑一脚踹在我腹部,我只感觉身体飞了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柱子上。
痛感袭来,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我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干呕。
墨抑蹲下身,捏住我的下巴:“你以为我不知道?上个月你拒绝了我的‘好意’,现在装什么清高?”
言罢,墨抑故意用他的拇指恶意地按在我流血的伤口上,疼得我倒抽冷气。
我算是明白了,这栽赃是因为我拒绝了他深夜的“传唤”,因为我的脸吓到了风涵钰,因为,我只是个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践踏的杂役。
“按门规,偷窃者当受寒冰刑,”
墨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过小钰心善,不忍让你就此丢了半条命,就由谢师侄亲自执刑吧,让你长个记性。”
风涵钰是懂杀人诛心的。
她这是,要彻底断了我的念想。
我随后被两个执法弟子拖向吝法堂,沿途的外门弟子纷纷驻足观望,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掩嘴偷笑。
吝法堂前,风涵钰正靠在谢止观身边,娇声说着什么。
“师兄,一定要严惩这个小偷,”看见我被拖来,风涵钰眼睛一亮,“我的漱玉镯可是爹爹特意送予我的生辰礼。”
一旁谢止观面容平静无波,手持着无尘剑,一步步向我走来。
风涵钰倏地拽住谢止观衣袖,蹙眉道:“不过,师兄,小惩大诫即可,我……”
“我知道。”
谢止观再看向我时,眼中半点温和也无,恍若只把我当作一个罪人。
“伸手。”
谢止观冷声命令道。
我颤抖着伸出双手,却忽地抓住他的衣摆,仰头望他:“师兄,我没有。不是我偷的。”
可谢止观仅是紧着眉,无尘剑轻轻一点,两道寒气瞬间穿透我的掌心。
剧痛让我惨叫出声,鲜血还未流出就被冻成冰碴。寒气顺着经脉向上蔓延,仿佛有千万根冰针在血管里游走。
分不清心脏更痛还是双手,谢止观收剑入鞘,目光扫过我的脸,薄唇轻启:“脏。”
仅仅一个字,却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所有的尊严。
我被罚跪在山门前三天三夜,双手冻伤,脸上的伤口也在寒风中阵阵刺痛。
第一天夜里下起了暴雨。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伤口上,将血痂重新泡软。
溃烂处开始流脓,混合着雨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
后半夜,视线模糊中,我看见一个青色身影悄悄靠近。林屿将一瓶伤药放在我身边的石阶上,又迅速离去。
我艰难地用冻伤的手抓住药瓶,却怎么也打不开盖子。
等执法弟子终于宣布惩罚结束,我像条濒死的狗一样爬回柴房。
然而等待我的,是被扔在雨地里的全部家当——几件粗布衣服、一个木梳,还有那本我偷偷修炼的《练气诀》,如今已经被雨水泡烂,字迹模糊不清。
我跪在泥泞中,捧着那本烂书,终于哭了出来。
这是我唯一的希望,现在,连这最后的慰藉也被夺走了。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曾是我深夜偷偷点灯记诵的珍宝,如今却都成了模糊不清的墨迹。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偷儿吗?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我猛地抬头,看见风涵钰撑着一把油纸伞,施施然站在雨幕之外。
我慌忙用袖子擦脸,却只把泥水抹得更多。
风涵钰缓步走近,精致的绣花鞋在泥地边缘停下。她歪着头看我:“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这张脸,我都觉得恶心。这些疤痕真是……恰到好处。”
我瑟缩了一下,却无处可躲。
“你以为止观师兄真的在乎你?”风涵钰笑了,“他不过是可怜你这条贱命罢了。那日他亲自执刑,你该明白了吧?”
是的,我早已明白了。
在这悬殊的身份前,我不该有所渴求。
对面风涵钰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对了,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练气诀》会在这里吗?”
风涵钰用脚尖踢了踢那团烂纸:“是我告诉执事弟子,贼不配修炼。他们搜你东西的时候,可积极了。”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原来如此,原来连这最后的希望,都是被她亲手掐灭的。
风涵钰忽地俯身,凑近我的耳边:“其实,漱玉镯一直在我手上。”
她得意地晃了晃手腕,那只碧玉镯子在衣袖间若隐若现:“我不过是想看看,止观师兄会怎么对待一个‘贼’罢了。”
“从今天起,我要你记住自己的身份,”风涵钰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指,然后将手帕丢在我脸上,转身离去,“杂役就该像老鼠一样活着,别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