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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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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间有一道声音,唱得那叫一个婉转动听,听得小姐心头突突跳。
小姐心间一动,便略一掀枫叶枝,过去瞧了瞧。
这一瞧不打紧,还没见到声音的主儿,倒是先踩进溪水里,掉了一只绣鞋。
那小溪虽不宽,可也湍急得很。
小姐慌张地去捞,不料对面反倒是先探过来一只手,先她一步将这湿漉的鞋勾起来。
小姐一愣,才抬起头,就不由得惊叹起来。
来者容颜举止秀丽,堪称一个仙人下凡,跟往日见过的那些俗物简直不可类比。
‘这鞋可是你掉的?’
小姐羞赧颔首,接过绣鞋。
殊不知,反倒将自己鲜活的心儿当作回礼,无意间奉给了那位唱戏人。”
老先生讲到这里,醒木往桌上一落,就听他拉长了声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吁——”
四周唏嘘渐起,看客都没尽兴。
就连律织也跟着一并发出拖长的音调。
“分明是一出儿女情长的戏,怎生叫人这样揪心呢?只可惜没有讲完。小姐,你说这戏子跟那位小姐之后会如何呢?”
“无外乎物是人非,尘埃落定罢了。”
苏莫久笑了笑,饮尽杯中的茶水。
“您这话说得,就好像知道话本结尾一样。”
律织嘟着嘴,对于她这样悲观的态度有些不满。
“若是戏子和小姐没有遇见过,虽生不出什么佳话,至少不至于那么难过。”
“?”
律织被弄得一头雾水。
个中缘由,唯有当事者才能知晓。
若是起初便知道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她就不会去那片枫树林。
说明白了,还是自己期待太深,到最后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留下,只得落魄了。
抛掉脑中杂乱的想法,她站起身,跟律织走出茶店。
回到穆府的时候,各家的灯笼才刚刚点上。
苏莫久钻进客房,对着空白的宣纸发了会儿呆,这才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地提起笔。
一直到写满整张白宣,她这才满意地搁下笔,把纸挂在架子上晾干。
“小姐写得可真入神。”
穆轶羽坐在桌边,茶盏里头早已没有热气,想来她应是写了挺久。
“几时来的?”
“半个时辰前。见小姐正尽兴,也就不愿打搅了。”他说着,起身睨向悬挂在一旁的薄纸,“写了什么?”
“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打发时间倒是刚好。”
她挡住他的视线,想要把人撇回桌边,动作过急,让他的玉佩磕在了桌沿上。
玉同木桌案相碰荡出的轻响叫她后脑一阵发麻。
她有些后悔,转而去看他的身子。
“有没有伤到?”
“没事,不过是有些打战。只是小姐对我有所隐瞒,确是叫我心里头有些伤着了。”
他调笑着,拉着她的手探向自己的胸口。
“若是小姐给揉揉,许就不痛了。”
“没个正经样。”
她抱怨着,手还是轻柔地隔着长衫抚了几下。
“现在可有好些?”
“好多了,多谢小姐。”
穆轶羽嘴上这么说着,手略微松脱开些,勾着她的指头玩,一面将视线移向她的脑后。
苏莫久不爱戴簪子,今日也就让律织给编了条辫子,其余都松散地披在身后。
“今日出门,可还玩得开心?”
“律织带我逛了许多地方。许久没有出门,总觉得跟不上外头的变化。”
粗粝的指尖因他揉搓的动作带上了些许暖意。
“不用心急,小姐会慢慢习惯的。”
“若是这样,也好。”
苏莫久叹息着,忽然想起什么。
“你也不是不知晓我的名姓,怎的总叫我小姐?”
“那,该如何称呼小姐,小姐才满意呢?”
他扬起狐狸眼,有些揶揄地扣住她的手,吐出些暧昧的气息来。
“比如,阿九?”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学人家唱戏似的卖弄。”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眉眼低垂下来。
这个称呼她谈不上喜欢。
虽不算喜欢,倒也真找不出什么厌弃的道理来。
除了早已过世的祖父,再未有人这样唤过她。
“阿九缘何不愿信我呢?叫我这份心意放到哪儿才好呢——”
被她这么一说,他反倒更起劲了,变本加厉地演了起来。
“公子原是这样轻浮的人,倒是叫我长见识了。”
如此说着,她却也被他这滑稽样带着,轻笑了起来。
“折鸿,唤我折鸿便好。”
穆轶羽见她笑了,也就收了神,珍重地再次牵起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心口上。
“我们来日方长。”
许是应了穆轶羽这话,那日起,他得了空便这样叫苏莫久。
“阿九,帮我拿下那支笔。”
轻飘的声音从书架背后传出来。
“喏。”
她捡了笔递出去。
架子边缘的手接住狼毫,转而探出一张满面笑意的脸。
“我还以为,阿九不愿意搭理我了。”
“若是你胡闹,我自然不会吱声。”
苏莫久翻过一页书,淡然说道。
“哪有胡闹?”
那个身影绕出架子,自上而下抛出一大片影子,将她和桌子都罩了起来。
“折鸿。”
她扶着书,轻声唤道。
“好好,是我不对。不该因为见着美景,舍不得挪步子。”
他的话语依旧是飘然的,可偏生总带着点温情。
叫人弄不明白他这是在作弄人,还是出于真心。
“既是这样,我也不好怪你了。”
她起身,带着书走到另一边的阳光底下。
在他的轻笑声中,她提起笔,在书上落下备注,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