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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雨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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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轶羽同家丁碰面的时候，天空轰鸣了一声，旋即落起了瓢泼大雨。
“你们怎么来了？”
看着两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厮，他颇为不解。
“律织让我们知会少爷，说是苏小姐已经回到府中了，让您也赶紧回去。”
有晴抹着脖子上的汗，一股脑地说着。
“既是这样，那便折返吧。”
穆轶羽点了点头，冒着大雨一路跑回府邸。
一路上雨势越来越大，待几人到达府门口，早已浑身湿透了。
“早知道就带把伞了。”
有晴甩着鞋子，抖下不少雨水。
“这雨来得唐突，也是料不到的。”
盼雨躲开几步，没有被雨水波及到。
穆轶羽望向寂静的院子，心头突突直跳。
这场雨仿佛是什么的前兆，让他有些不安。
“苏小姐呢？”
才进了檐廊，他就逮住律织问。
“苏小姐一个时辰前往书房去了。饭厅里没见着人，想必是写着写着又忘记用饭了。”
一个时辰？
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她现在写满半个时辰便会出来走动。
不对劲。
穆轶羽顾不及换干衣，快步走向书斋。
身边的雨帘细密地织在一起，打落在土里，蒸腾起阵阵土腥味。
可又不是单纯的泥土气息，好似混了些什么铁锈一般。
越是靠近书斋，这味道便愈是浓重，让人不住蹙眉。
“阿九？”
他的呼唤落在空荡的书斋里，没有回应。
穿过一排排书架，一直抵达藏在里头的桌案，他才清晰地听到心沉下去的声响。
瘦削的身子熟睡一般伏在案前，大开的窗飘进雨水来，浸湿了宣纸。
“阿九，醒醒，该吃饭了。”
他轻轻摇着苏莫久的肩膀，她的身躯便瘫软下去，好似没有骨骼。
“阿九！”
慌张地将人搂在怀中，他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那些斑驳痕迹。
手臂，脖颈，衣衫。
粘稠的深红色染遍了她的全身，点缀在她浅笑的唇边。
穆轶羽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就在这里，就在自己的臂弯里头。
安静一如往日。
可她的眼皮是那么沉重，怎么也睁不开；嘴唇胶得那么紧，似乎再也不会唤他一声“折鸿”了。
想到这里，他颓然地坐下去，尚未干涸的血迹顺着吃饱了雨水的衣衫一路渗透，一直到他的心底。
跟着进来的律织哪里见到过这种场面，当即就吓软了腿，蹲在一边动弹不得。
“叫陈大夫来。”
“可是，公子……”
他抱起那丧失生机的身躯，几乎是跪在律织跟前。
“求求你了，律织……”
“我马上去！”
律织挣扎着转身，赶忙跑了出去。
雨还在下。
无情的雨打在屋檐上，像是要将一切都吞没一般。
“大夫？”
穆轶羽等陈大夫诊察完毕，忙不迭地凑过去。
“穆公子，唉……”
陈大夫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节哀顺变。”
说完，陈大夫复又叹息着摇了摇头，背着药箱离开了穆府。
节哀顺变？
他等了许多年，难道就是为了等这样一个结果？
穆轶羽望着那格外惨白的脸庞，苦笑出声。
律织有些犹豫地攥着手帕，开了口。
“大夫说，即便今日不是如此寻短，以小姐的身子，恐怕也撑不过年关……”
“……”
“血气不足，又长期遭人惩打，身子骨早就虚了。又没有好好医治过，加之积虑成疾，所以才总也吃不下饭……”
“是我太傻了，想着只要她离了那个院子，一切便会好转起来……”
紧握苏莫久冰冷的手，穆轶羽轻声呢喃。
“是我想得浅薄，是我害死了她。”
“公子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怎么会？”
他抬头来，用空洞的眼眸望向律织，嘴角织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
“她要是知道我这么没骨气，会笑我的。”
穆府的前厅悬了白绸和白纸灯笼，在风雨里有些凄惨地摇晃着。
方络音端坐在一边，全然看不出半分伤心来。
“苏夫人，公子到了。”
律织略一倾身，站到主位边上。
一袭白衣悠悠踱进了煞风景的厅室，在上位落座。
“穆某近日事务繁忙。若是招待不周，还望夫人谅解。不知夫人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穆轶羽浅笑着，望向从容不迫的方络音。
“穆公子莫不是在同我打哑谜？”
方络音撂下茶盏，站起身来。
“公子将我家小女掳去，耽搁她婚嫁。现下她又横死在这穆府当中，您当我是为什么而来？”
“夫人这话说得，倒像是穆某的不是了。”
他脸上的笑意没有退却。
“丑话我可说在前头。公子整的这么一出，可算是断了我家小女的姻缘，败坏了她的名声。于我苏家损失也不小。”
“哦？那依您的意思是？”
指尖在扶手上轻叩几下，他饶有兴致地睨着眼前妆容浮夸的女人，有些好奇她到底会如何表演。
“若是穆公子能赔偿我苏家的损失，此事也不是不能寰转。”
方络音勾起唇角，提出条件。
“你是在同我谈条件？也是，拿钱换命，倒是挺新鲜的。看来在苏家眼中，苏小姐也就值几两银子罢了。律织，送客吧。”
穆轶羽没什么兴致地挥挥手。
“若公子不掳人，她便不会死在这穆府里头！”
心中一急，方络音嘶喊出声。
“休要无理取闹！分明是你们苛待了苏小姐，将人折磨成那样！怎么反把脏水泼给我们公子！”
律织听不过去，刚想叫家丁，被穆轶羽拦了回去。
“苏小姐的确是在几日前不幸身亡。但据穆某所知，苏小姐这身子上的致命伤，可都是夫人您的功劳。若是夫人不信服，大可叫大夫过来，或者问一问您身边小姐的随身丫鬟，她应当也挺清楚的。”
素音闻言，心虚地低下了头。
“便是如此，那也是我苏府的私事，犯不着公子来操心。”
方络音倨傲地仰着头，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诚然，他人宅院内的诸事，穆某无权插手。但心慈如圣上，若是知晓有枉死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吧？倘若家里的儿女都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今儿不小心叫爹娘打死了，明儿含冤投了河，这又算什么世道呢。”
他轻轻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
饶是经商多年，见识了这么多，方络音一听这话也不免有些慌乱了。
“苏家小姐无故身亡，只要验尸官一检审，不消几日便会出结果。律法里头说的是不得草菅人命，残害血亲更是犯了大忌，这点夫人想必也很清楚。况且——”
方才还在叫嚣的方络音眼下也没了声息。
穆轶羽脸上的笑意倒是越发深重了。
“听闻夫人同朝内采买交情甚好，每逢过年佳节，都要送去不少稀罕物件。正巧家父在着手严查官员收受贿买一事，穆某再不肖，也得搭把手不是？夫人，您说呢？”
“……素音，我们走。”
咬咬牙，方络音一甩衣袖，领着丫鬟快步离开了。
“慢走不送。”
他望着仓皇逃跑的主仆二人，发出几声嗤笑。
她便是在这种地方，过了暗无天日的五年，最后毅然了却性命。
只可惜苏家人到了最后，还想拿她当做交易的筹码。
“实在是不值当……”
他对着已经没有她的空荡书案，发出一声喟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