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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如坠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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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惶惶,像这种好事倒真少有谁同我讲过:“自到上界聂容大半时间都用在参仙悟道,倒少有关注。”
玉盏相碰便当结识。沈故执壶掠过案几,琼浆落盏泛起琥珀光晕。广浩举杯时眼尾笑纹若隐若现,与沈故颔首间流转着经年默契。我摩挲着温热的盏壁缓缓落座,看着清茶中倒映的三重人影随涟漪碎成星子。
茶过喉头尚带着雪魄梅香,我屈指叩了叩案上错金银的酒樽:"上仙说欠着人情,倒教我惶恐。"指尖无意识描摹着樽身螭龙纹,"许是有些醉酒,不大记得了,能否给提点一下。"
沈故将酒壶轻置于青玉荷叶托,修长食指在壶柄浮雕的并蒂莲上顿了顿。广浩突然倾身过来,划过案面发出细锐声响:"聂容这眼神倒像被雷劫劈落了几魄。"他转头时额间火纹映得沈故眉间冰魄都染了暖色,"素雅,你瞧瞧他灵台可还清明?"
"素雅上仙?"我手中酒盏倏然倾斜,半盏琼浆泼在缠枝葡萄纹的织锦上。
沈故广袖翻飞带起霜雪气息,腕间冰晶链蓦地缠住我欲擦拭的手。她凝目时睫羽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声线仍如寒泉漱玉:"观脉勿动。"四字掷地竟震得案头鹤嘴炉吐出半截香灰,袅袅青烟在他冷白面容前断裂成絮。
我看着对方眉心渐聚的寒雾,忽觉眼底似有冰刃游走,坠落的泪珠在案上绽开数朵冰莲。广浩掌中把玩的玄铁虎符突然泛起赤光,青铜兽首在符身上咬出齿痕状裂璺。
"失礼了。"我屈指抹去颧骨凝结的霜花,沈故收势时带起的罡风掀动案头《天河舆图》,泛黄的星宿帛书突然浮出暗金色咒文,她沉默着一言不发。
广浩鎏金护腕重重磕在蟠螭纹剑鞘上:"素雅你何时学会打哑谜?"他眉峰聚起的三昧真火映得沈故额间冰纹都在融化,"聂容仙友这症候..."
见她犹豫,我道:“但说无妨。”
数世早折之命,难道做仙也是?
"奇经八脉畅通无阻,元神澄澈如昆仑雪顶。"沈故指尖残留的霜气凝成北斗阵图,却在星杓成型时崩裂四散。她忽而抬眸,眼中似有万年不化的雪原。
沈故收手时带起霜色灵气,在青玉案上凝出冰痕:"记忆非是遗失,不过沉眠于灵台深处。"鎏金鹤嘴炉吐出的青烟在她周身盘旋成卦象,"施术者取远古九尾妖狐的活眼为引——这等禁术,如今三界唯剩定宁天那段天河底下那具天狐骸骨知晓。"
广浩腰间玄铁虎符突然泛起赤光,映得他眉间火纹如熔岩流动:"一千二百年前玉街,彼时本君尚且是位不知名小仙,只听说最后那只九尾妖狐被朱雀天后将其魂飞魄散。"她屈指叩碎案上冰星,"聂容仙友不妨细想,可曾与哪位仙君结过红尘劫?"
沈故广袖拂过卦象,冰晶卦爻化作鹤影掠过殿梁:"司刑殿待久了,看什么都像孽缘。"他腕间铜钱串撞出清音,将我腕上凝结的霜花震成齑粉,"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望着掌心消散的冰雾,忽觉神识深处似有雪狐掠过:"若寻不到施术者..."
"飞仙可感觉其他有变?"沈故并指在虚空勾出冰纹咒印,咒文中心赫然浮现半枚狐眼图腾。
“没有任何变化。”
广浩和沈故似是明白了什么,沈故道:“既如此,且再观望一下。你毫无所觉,不必自行追查,司刑殿会为你特别留意。沉睡你记忆的人并没有对你做别的,说明他封锁时至多用了三成力道而非十成。”
沈故话音未落,我已攥紧袖口。他广袖上银线刺绣硌着掌心,掐出四个月牙状的凹痕。"若是十成会怎样?"喉咙发紧,竟问出这样蠢的话。
"封记忆者留了七分余地。"鎏金鹤嘴炉突然吐出三尺冰焰,将卦象中的锁链熔断三成,"若当真狠心..."她衣袂扫过冰鉴台,霜花顷刻爬满整面《天河舆图》,"寒刃悬灵台,见一面剐一刀,永生如初见。"
白衣仙子广袖轻振,三指搭在腰间玉珏上。暮色里她的眉目像浸在寒潭中的墨玉,"所有功法运用到极致便是双刃剑。"她顿了顿,我听见玉佩相击的碎响,"你每试图回忆一次,施法的那人会因为你努力去回忆灵魂倍感煎熬。”她突然收声,目光扫过我腕间红绳。“若寻不到妖狐泪,那么唯一的解法便是修炼至三清境,以无边法力冲破桎梏。”
我盯着石砖缝隙里新生的嫩芽,原来那些午夜梦回时扎在太阳穴的银针,那些看到旧物时突如其来的心悸,不过是谁手下留情的余韵。凉意顺着脊椎漫上来,原来自己连遗忘的姿态都如此狼狈。
踏出玉街时,暮色正从青石板上漫起来,残余的酒意早被夜风吹散,唯有心口沉甸甸坠着块顽石。世人皆叹"人生若只如初见",却在我这得到圆满,可我偏不想要这圆满。
霜阶尽头忽有酒气破开愁云,我侧身避让时嗅到姻缘线特有的红尘气。月老踉跄着撞碎琉璃灯影,怀中抱着的不是酒坛,竟是半截断开的合卺葫芦。葫芦口淌出的琼浆落地成字,依稀可辨"天命""劫数"篆纹。
"小友的愁云..."他浑浊眼瞳突然映出我额间冰锁虚影,枯指勾住我腰间玉珏穗子,"都凝成北冥玄冰了。"酒气随话音喷在霜纹佩上。
我拂开他黏着桃木签的衣袖欲走,忽见满地酒液凝成的篆文化作红线奔窜。月老突然掷出断葫芦,青铜兽首在空中咬住需影:"重若昆仑的牵不动..."他袖中窜出金线缠住我手腕,"轻似流云的偏要争!"
并指骤然迸发寒光斩断金线,碎落的姻缘线却化作冰晶渗入石板,月老原地转了几圈后开始胡言乱语:“痴情种,何时回你老家坐坐啊?
月老司下界姻缘,我在下界没有情缘相牵,除了凌霄宫见过数次外,私下与他并无交集。眼下心中愁云惨淡,哪里还有空跟他闲话家常。拘了一个礼后便径自离去。
远离玉街后忽遇紫兰丛,它的颜色同徽的衣裳一致,随意在其中寻了一石板便开始躺下困觉。
“聂容飞仙,小心!”
离愁玉碎般的警示刺破夜幕,凛冽剑气裹挟着雪松寒香劈面而来。睡意如遭雷殛般炸裂,睁眼刹那,千柄琉璃剑正悬成诛杀阵——剑身流转的并非一般白芒,而是天池河水凝成的青光焰芒。
凌空翻转时腰间玉珏穗子扫过剑锋,鎏金玉骨扇弹出刹那带起九幽冥火。
剑阵突然收束成北斗七星阵型,天枢位剑锋淬着紫徽帝君独有的霜纹。我旋身踩中摇光剑影,玉骨扇划破的却是一缕缕青光。
剑阵突然齐鸣,声浪震碎三丈外的蟠桃仙树。我以扇为笔点画破军符。
符成刹那,天河水自地脉喷涌。剑阵在河中映出倒影,那分明是千年前朱雀天后诛妖的场景:九尾狐眼中坠落的血珠,正与沈故诊脉时我落下的冰泪重合。
“聂容!”
霜刃破空的尖啸声中,两道染着恐惧的惊呼刺透剑阵。我堪堪侧首的刹那,胸口骤然绽开两朵冰凌花——那青光原是淬了幽冥磷火的霜剑,寒气顺着经脉直窜灵台,指尖顷刻冻结凝固。
剑雨化作倾天星河坠落,我踉跄后退时踩碎的紫兰花瓣竟都成了冰碴。扇骨迸发的护体金芒在第七柄霜剑贯入肩胛时彻底消散成烟。喉间涌上的血尚未落地便已经提前冻结。在霜纹剑阵中弹奏出催命的清音。
"不想竟要葬在这玉街天河尾!"我扯下束发的雪蚕丝绦缠住腕间命门,最后掐出的护心诀在眉心凝出一道薄弱屏障,万千剑影在瞳孔中坍缩成一点寒芒,恍惚见得那青光深处竟浮着徽的身影。
折扇突然自鸣如泣,扇面《天河星轨图》无风自动。我将毕生修为灌入摇光星位,决绝迎向天枢剑锋的刹那,忽见漫天霜剑都映出同一道身影。
“聂容,快跟我走。”
肩头骤然传来铁钳般的禁锢,问茶带着沉香气味的呼吸扫过耳际。我的手臂还悬在虚空,眼前尚未消散的剑光残影正映着他苍白的下颌线。"这样危险,你来做什么?"我话音未落,后颈已被他冰凉指尖捏住。
"我来逞英雄。"他咬着牙将我往后拽,漫天剑雨恰在此刻化作万千银蛇凌空扑噬。我猛然旋身将他按进怀里,脊背绷成拉满的弓弦,想着那些洞穿金石的寒芒该先刺透我的肩胛骨。
可预料中的剧痛迟迟未至。剑锋悬停的嗡鸣贴着发顶震颤,我试探着屈指轻叩,那些霜刃竟如惊鸟归林般倒卷而回。问茶广袖翻涌起月华般的光晕,硬生生在密不透风的杀阵里劈开一线生路。
众人呼啦啦围上来时,我腕骨还扣在问茶汗湿的掌心里。威越的嗓门劈开嘈杂:"你要把我们都吓死吗?"我笑着挣开桎梏展示完好无损的衣袍,却觉胸口的剑伤在玉街暖气里苏醒,刺痛顺着经脉游走,偏生皮肉上寻不到半点端倪。
威越在一旁急得大叫:"你怎么跑到紫徽帝君的剑势中去了,活腻了,知不知道你这条命是捡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