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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月老祠之行 ...

  •   云虹仙子深深伏拜于地,额间金钿磕在寒玉砖上发出清脆声响。她直起腰时仙裙拂过满地华光,嗓音却比月色更清冷:"求大人往月老祠走上一遭,若文风的姻缘线不在我身上......"素手攥紧裙裾,喉间哽咽化作决绝:"便将我的断了吧。"
      指间朱砂笔在文牒上洇开一点殷红,我望着案前倔强身影。尚未萌芽的姻缘线,月老未必能窥见天机。若真如此......难道要惊动他亲自过问?
      "大人不可!"济笙突然撩袍跪地,银线滚边的玄色官服在烛火中泛起冷光,"凡人命线若断于红鸾未动时,必在星宫移位时身陨。此举有损功德,与诛仙何异?"
      我偏头打量这位素来寡言的副掌司。他垂首时脖颈绷成利落的弧线,指节捏得很紧,倒像是比我这个座上人更心焦。"若是仙者情缘呢?"朱笔在砚台边沿轻敲,溅起零星墨痕。
      "需向痴情树问缘。"他答得极快,仿佛这些字句早已烙在神魂深处,"然树灵千年未现,除非奏请紫徽帝君。"话音忽滞,再开口时声线发紧:"妄图修改仙家情缘者当削仙骨入轮回,永世不得姻缘——这是从前紫徽帝君写下的旧典。"
      白玉镇纸压在律令残卷上,我望着其中被朱砂划去的半句谶言:"此令与子恒小君有关?"
      济笙猛然抬头,眼底映着摇曳的烛焰:"紫徽帝君亲改的天条,唯有天帝知晓始末。"他顿了顿,补上半句:"大人若想深究......"
      "不必。"案上红烛"啪"地爆开灯花,我望向阶下始终挺直脊背的云虹。她闭目时泪珠滚落腮边,唇角却绽着飞蛾扑火般的笑。
      "本官应你。"
      "大人三思!"济笙膝行半步,官服下摆迤逦如墨云翻卷。
      我拂袖起身,腕间血珀珠撞出琳琅清响:"押云虹入轮回台。"玄铁大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将济笙的惊呼尽数封在殿内。夜风卷着桃瓣掠过九重天,月老祠的飞檐在云海中若隐若现。
      月老祠的朱漆门扉半掩着,檐角铜铃在云雾中寂然无声。倚着门框的仙童正编红绳,赤色丝绦缠在藕节似的腕间,见我走近也不抬头:"月翁闭关参悟红尘劫,大人请回罢。"
      琉璃砖映着廊下十二盏红灯笼,我俯身与他平视:"本官来自司刑殿,想借姻缘簿一观,小仙友可否引路?"指尖凝出一枚司刑殿的赤焰令牌表面身份,火光里浮动着天条律令的金纹。
      "司刑殿来人一般都是勘验隐秘仙缘查案,月翁不在,该请仙脉之神或天帝......"仙童忽然仰起脸,琉璃似的眼瞳映着跃动的焰光,忽而绽开梨涡:"原是司刑殿新任大人。"他腕间红绳无风自动:"您要查何种情缘?"
      我望着他发间若隐若现的功德金轮,忽而放软声调:"听闻月老祠的痴情树千年开花,可否带本君开开眼界?"
      "大人可知这结界——"他蹦下石阶时银铃乱响,腰间玉坠碰着青玉砖叮咚如泉,"是取痴情树汁混着忘川水炼的,我能闻出您是为谁而来。"胖乎乎的小手突然抓住我官绦,红绳顺着袖口攀上指尖:"您身上有紫徽帝君的气息呢。"
      尾指骤然刺痛,垂眸见红绳已缠成同心结。仙童踮脚凑近我耳畔,吐息带着孩童的天真烂漫:"据我翻看月老祠典籍来看,您是因他而来的第九十九位神仙,其他皆毫无例外泯然众人矣。"他突然咯咯笑起来,结界在笑声中化作漫天红霞,祠内千万盏长明灯次第亮起,照得姻缘树上叶片簌簌作响。
      我心道:那我便是那第九十九位的泯然众人。
      踏入祠内的刹那,千万条红芒刺破眼帘。半人高的姻缘树虬结如蛛网,枝桠间垂落的红丝绦缠着琉璃果,果壳里浮动的名字正随着因果纠缠明灭闪烁。仙童腕间银铃清响,拂开横亘在额前的红线:"当心脚下——"
      香灰混着陈年信香在喉间翻涌,我踩过满地褪色的祈愿笺,金漆字迹在足底发出细碎的呜咽。"怪不得那么多姻缘错乱,月老倒是省事。"衣摆勾住两枚纠缠的花苞,花瓣上呈现的陌生名字正被新生的红丝覆盖。
      仙童突然拽着我奔向东南角,奔跑声震落簌簌荧光:"您瞧那株九丈高的!"他指尖所指处,通天神木穿透穹顶,枝头未绽的花苞流淌着血泪般的红光。而我袖中司刑殿册文突然发烫——右侧矮树丛里,半开的花萼正吐出文风的名字。
      "且慢。"反手扣住仙童肩膀,抬脚越过三根错位的红线。虬结的树根间,花苞绽开阴阳双色,文风的红线如灵蛇游过虚空,漫无目的。我目光来回穿梭,终于在一朵不起眼的花苞上发现了那个被血色丝茧层层包裹的另一个名字。云虹的话在耳畔响起:“若不是,便断了吧!”
      指尖法力悄然引导着那漫无目的的丝线,将它带到终点的刹那,仙童突然将我扑倒在满地姻缘果上。“大人怎可牵引未果姻缘?”那些琉璃壳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尖叫,他攥着我手腕的掌心渗出冷汗:"上一个乱碰未果姻缘的仙君,耗尽几百年修为都未成功,最后还在弑仙境受雷鞭笞嚎了七日才被抬回府邸!"
      我慌忙缩回手,指尖残留的灼热感与心头的惊悸交织。疑惑如藤蔓般在心头疯长——这本该是绝无可能之事,可我分明牵引成功了。
      "许是本官..."话未说完便哽在喉间,连自己都觉这说辞拙劣如孩童狡辩。仙童却突然眼眸晶亮,月白色飘带随动作翻飞:"月老说上界痴情树籽归位了!定是大人您!"
      "痴情树籽?"我抚过额间印记,多年岁月历历在目,"我乃凡人飞升,怎会是..."
      "眼见为实!"小仙童拽着我腾云而起,垂落的流云竟凝成绯色丝绦,恍若万千未竟的情愫悬于天地。九丈神木刺破云海显现的刹那,我额间印记骤然发烫。虬结枝干上不见半片绿叶,唯有殷红如血的花簇灼灼燃烧,每朵五瓣花芯都生着与我额间如出一辙的朱砂纹路。
      "这便是千年不结果的痴情树。"仙童话音未落,离我最近的枝桠突然震颤。指尖距花簇尚有三寸,最顶端的红花已开始凋零。花瓣边缘泛起焦褐时,我甚至听见了细碎的、仿佛琉璃迸裂的声响。
      仓皇后退间,一朵残花擦过掌心。那抹红在半空碎作星芒,坠落轨迹如流星,更多的花簇开始簌簌坠落,漫天流光映得仙童脸色煞白。
      "痴情树从未开败过的..."他踉跄着后退,腰间玉铃铛乱响,"定是树灵示警!小仙这便去请示月老!"
      仙童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时,最后一片衣角正巧掠过正在凋零的花簇。那些殷红以某种宿命般的韵律坠落,每片花瓣崩解时都绽出鎏金星屑,凋零的璀璨竟比瑶池夜宴的烟花更惊心动魄。
      我踩着碎玉般的残光落地,衣袂被坠落的花雨浸染成绯色。掌心接住半朵将熄未熄的花,忽然想起人间春深时,桃花渡口那些被酒客踩进泥里的残红——原来仙界的深情,消亡时也会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
      "不过是...轮回常理。"指尖碾碎最后一点荧光,却碾不散心头郁结。为何仙灵们见不得圆满凋零?潮汐涨落、月盈则亏,这本该是三千世界最温柔的法则。
      树影忽然漾开涟漪。我仰头望着仍在簌簌飘落的花雨,鬼使神差地伸手截住一缕纠缠的流光:"此树通晓上界姻缘...那我的..."
      苍老声线震得枝头残花簌簌:"痴情种子本身就是姻缘!"
      虬结树干中涌出青白色烟霭,隐约浮现出由枝桠虬曲而成的人形轮廓。那生灵说话时,盘根错节的树根发出年轮转动的轰鸣:"小友不妨猜猜老夫是谁?"
      我拱手作揖:“这……聂容委实不知,还望老神仙相告。”
      烟霭忽而凝成秋千荡上树梢,忽而散作流萤扑向我眉心,最后聚成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虚影。他甩着由花茎编成的长须,卷起旋风把满地残红搅成漩涡:“我乃痴情树树灵,先有你再有我,你我可算手足可为父子。”
      "啊?"我按住狂跳的太阳穴后退半步,额间印记烫得像是要烙穿颅骨,这树灵只怕是有点疯魔了,"我乃凡人飞升,在凡间尚有宗祠碑文。"
      树灵的笑声震得枝头残花簌簌纷飞,青烟凝成的身躯忽而拉长如柳条,忽而又蜷缩成团雾。那些飘摇的落花每一瓣都映出我额间暗红印记的微光:"你分明是千年前吸足了天地灵气滋生的仙元,在定宁天化形时对仙脉之神情根深种——"
      "停。"我拂开缠上手腕的落英,却拂不开记忆里那双含霜带雪的眼眸。满地残红突然化作万千细碎铜镜,每一片都映出定宁天亘古不化的风光。
      “你还不信?”树灵骤然凝成个拄拐老翁,枯枝般的手指戳向我心口,一丝心血没入树干。两缕丝线凭空显现,青线似昆仑寒玉淬着冷芒,红线如熔岩暗涌裹着炽烈,彼此缠绕在一起。
      "瞧见没?你俩仙缘。"他甩着烟雾凝成的长须,丝线随着动作泛起涟漪。
      我迟疑的问道:“真是我与他?”
      “当然,老夫可让你看清姓名。”树灵很笃定的施法,红线突然暴起数道裂痕,溅出的光点竟在半空凝成"子恒"二字篆文。他眼中疑窦从生,开始抬手掐算,最后不好意思的对我干笑着说:"嘿嘿,不好意思,老夫一时不查。"
      笑声卡在喉间化作锋利的冰棱,我笑到脊骨发颤,眼眶灼痛。那些簌簌坠落的花瓣突然凝成千万面棱镜,每面都映着他投向我的各种神色,刻骨又铭心。鎏金篆文在虚空迸裂的刹那,我竟从自己嘶哑的声线里听出了缠绵病榻时的呓语:“好在左右伤的只是我。”
      整棵神木突然爆发出簌簌哀鸣,原本缓慢飘零的花瓣化作倾盆红雨。
      “快回去吧,你在此地越心伤仙印越深,痴情花也落的越快!当花落尽,不止痴情树会身死道消,仙缘亦会尽灭,届时满殿神佛皆漠然。”树灵蜷缩成青烟球体滚进年轮深处,枝桠缝隙间漏下的光影斑驳如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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