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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公务繁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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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玄铁重门的一瞬,殿内寒玉柱被獬豸兽的目光照得森然可鉴。我踩过地面浮动的《天律》铭文,赤色官袍下摆扫过"剜骨""剔鳞"等血色篆书时,惊得那些受刑妖魔残魂化作黑雾四散。
济笙灵神银灰长发垂落在官袍前,额间镇魔印随着叩首动作泛起涟漪:"恭迎聂容大人执掌刑鞭。"他身后二十四刑使的锁魂链同时震颤,其声如万千怨灵恸哭。
"济笙灵神留下,其他都各司其职。"
赤玉案上惊堂木自动飞入掌心时,弑仙境的雷劫云恰好掠过殿顶,我也恰好在这时问询济笙灵神:“聂容初来乍到,广浩可有交代留下?”
惊雷透过琉璃穹顶将案头照得雪亮,映出广浩留在《人间刑典》旁半块麒麟玉佩——那分明是人间帝王调兵用的虎符拓印。
"广浩天官走前正在修订人间刑罚书册。"济笙灵神呈上龙纹卷轴时,袖口露出被业火灼焦的痕迹,"下界新朝需要变法,欲将活人祭祀改为人偶或者牲畜,岂料还未着手更改便出了那般意外。余下未竟之事,只待大人整理完后差济笙送达了。"
“且先熟悉熟悉环境,何必如此着急处理公务?”问茶突然按住我即将展开卷轴的手,手掌在"凌迟增至三百六十刀"的朱批上投下阴影,眉头片刻都未平过。殿外忽然传来哭嚎,原是捆仙索正拖着个堕仙撞上弑仙境,血珠溅在窗棂的镇邪符咒上滋滋作响。
“无妨,说起来神仙较凡人也就多了法力傍身,其他种种还不都是大同小异!”我给了他一个笑脸,屈指弹开一旁紫檀木盒,里面躺着广浩亲笔所书的《刑典十谏》。下界王朝太傅提议将黥面改为烙纹的奏折,正被他用朱砂批了"甚妙"二字。
济笙灵神退至殿门时,玄铁门环上的睚眦兽突然目露神光,光芒扫过他官袍下摆,照出暗绣的《天律》第三千六百条——不料那正是当年却霜提笔批注时用的刑典,那些朱红小字清晰无比。
"大人,案头有封广浩天官留下给你的信。”我抬头看向折返回来的济笙,他道:“出门左拐直走,第三个房间就是偏殿,累了可以去哪儿休息,济笙告退。"
我摩挲着漆黑封皮上凹凸的"律令"二字,这书卷曾沾着很多仙的血,此刻在掌心烫得像块烙铁。
殿外弑仙境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堕仙的惨叫声中,济笙转身时霜色披风猎猎作响,广浩那封云纹信笺正巧落在"凌迟"篇朱批之上。
信纸展开时浮起雪中春信——是这里特有的熏香。广浩苍劲笔迹穿透三重洒金笺:"沈欢剑锋所指非尔,实乃天府星宿蛊惑所致。"最后"莫怪"二字洇着茶渍,像是泼在石上的云雾茶。
问茶将鎏金暖炉推近半寸,炉中业火映得信纸透明,恰好露出背面广浩未写完的半句:"然帝君命格有变,汝当尽力……"余下字迹仿佛被什么东西侵蚀,化作九条黑蛟在纸面游走。
"神君请先回吧!司刑殿事物冗杂,怕是没空招待你。"
獬豸兽突然对着问茶发出低吼,明显是在代我送客,惊得窗外业火明灭三次,而他不为所动。
待我翻到"弑仙阵需引定宁天紫电为媒"时,问茶端来的茶盏白雾徐徐升空,他握着杯壁的指节泛白——那是悄然用力在温着冷透的茶。
"歇会儿吧。" 一个茶盏被他递到了眼前:"是醒酒润喉茶。"他的衣袖扫过书页,惊走了我的视线,"蜂蜜添了三钱,比司药殿的方子少两分甜。"
紫檀木镇纸压着书页簌簌作响,我盯着茶汤里晃动的金桂花影。他举盏的姿势像极了在排兵布阵,我没去接,他也不退,两人一时就这么僵持着。
“谢过神君!”终究是我妥协,接过来一饮而尽,不知道他加了什么,嗓子瞬间感觉大好。
“舒曜告辞。”
他终于回凌霄宫复命去了。
"天官,司刑殿东边的鎏仙桥又被送花篮的仙女们挤满了。"
济笙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房屋几十根支撑柱同时震颤,地面轰然映出桥头被天雷劈焦的各色花篮,惊得獬豸兽第三只眼迸出血光。
"已经是本月第七起了,司刑殿的传说总算是见识了。"我蘸着朱砂在《毁损公器》条例旁批注,赤玉笔尖突然迸出火星,将"鞭刑三十"的"三"字烧成"九"," 她们莫不是要我把瑶池改成刑场?"
“好在比紫徽帝君当初任职时好些,据说仙女们那时可是半点都不矜持,天天为了能进司刑殿打的不可开交。”济笙灵神指尖凝出冰凌,将空中飘散的仙女香粉冻成霜花:"当年广浩天官上任,沈故上仙提着一篮子削仙丸往鹊桥一站——"他故意停顿,霜色官靴碾碎冰晶时发出骨骼断裂般的脆响,"三百年再无人敢损司刑殿旁一砖一瓦。"
心口突然收紧,指尖扎进掌心血脉。原来沈故还有这般嚣张姿态。也怪这司刑殿地理位置绝佳,偏生与瑶池和百花仙比邻而居。
"往后这类琐事不必特意来向我报备了,直接告知律令结果与她们听!抓一批罚了就是。"
济笙惊讶地张大嘴巴,磕磕巴巴地说:“她们只是对大人有些倾慕之情,大人杀一儆百,就不怕落得个冷酷无情的名声?很何况她们背后还有各路大神仙僚呢!”
我微笑着摇头:“有何可惧,你尽管照我说的做。”
殿内重归死寂后,我翻开《阵法改良疏》,发现夹页中竟有却霜笔迹。他批注"瑶池水当换作无间业火"的字迹,正叠在广浩"甚妙"的朱批之上。窗外突然雷声大作,声波砸在玄铁窗棂上的声响,像极了那日天河星辰坠落时带出的呼啸。
我揉着发胀的眉心在案前批阅奏章,朱砂笔尖悬在《上界律令》第一千四百五十七条上方迟迟未落。济笙每隔半刻便要进来奉茶,却始终未带来重要奏报。或许是看我初来乍到,又或许......余光扫过手边摊开的下界律令对照本,那些活祭条款刺得人眼眶生疼。
"腐朽的教条。"笔锋重重划掉血祭条目,腕骨忽然传来刺痛——不知何时攥笔的指节已泛了白。书页被疾风掀得哗哗作响,第一千四百五十七条末尾的鎏金批注灼人眼目:此条律令愚昧,却需待天定之人下界废除,律令终!
殿内雪中春信突然浓得呛人,我猛然阖上法典,青铜书扣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可檀木案几上仍倒映着那人执笔批注的侧影,垂落的发丝似乎还隐约透露着他的眉眼,踉跄后退时衣摆扫落案上文书。
"大人当心!"
济笙的清喝刺破混沌。殿门处天兵甲胄泛着冷光,被缚仙锁缠住的茜衣女子正抬头望来,鬓边碎玉步摇随着她挣扎的动作泠泠作响。我借着整理袖口褶皱的间隙咽下喉间苦涩,广袖垂落时已恢复端肃神色。
"发生何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法典裂开的书脊。
"云虹仙女毫无缘由擅闯,十七人轻伤,东墙需半日修缮。"济笙的银甲沾染了墙灰,目光却如寒潭映月,"此女被擒后反说要见大人才能吐露实情。"
云虹仙子突然停止了挣扎。她茜色裙裾上金线绣的鸾鸟在穿堂风里泛起涟漪,望向我的眼神却渐渐凝成冰棱。曾几何时我也会为这般绝色凝神驻足,而今只觉那眼底碎冰下暗涌的,怕是淬了毒的寒泉。
镇纸上的刻痕蜿蜒如泪痕。我拂开散落的奏章重新落座,济笙银甲上未掸净的墙灰簌簌落在空气里。云虹仙子被天兵按着肩头跪坐时,茜色披帛缠住了青铜獬豸香炉的腿足,扯得炉内星火明灭。
"硬闯司刑殿打伤天兵是要发配下界的。"指尖叩在法典裂痕处,青铜雕花的殿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阴影一寸寸漫过她缀着月华的脸庞。
琉璃瞳仁里燃着两簇幽火,她仰颈时发间垂落的金丝璎珞扫过满地碎玉:"文风不在了,云虹无惧下界。"
“回禀大人,文风仙侍因替云虹仙子承劫,不日前入了轮回。”济笙的密语裹着雪中春信飘入耳际,我望着案头将熄的鹤嘴灯,灯芯爆开的火星里恍见瑶池凋谢的千瓣莲——那个叫文风的仙侍,是否也曾在莲叶间为爱人采过凝露?天劫雷火灼穿仙骨时,可曾后悔替人承劫?
"你当知下界每世轮回都要重饮忘川水。"我望着她裙裾上渐熄的流光,法典边沿的鎏金纹路硌进掌心,"就算遇见,也可能只会擦肩而过。"
殿角铜漏忽然发出滞涩的滴答声。云虹颤抖的指尖在地面划出蜿蜒金痕,那是文风残存在她袖中的护体仙气。我盯着那道逐渐消散的金线,恍惚看见自己正握着却霜批注律令的朱笔,墨迹未干的陌路殊途四字化作锁链缠上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