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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他的逼迫 ...

  •   寅时三刻,天帝踩着零落星子踉跄归天,广袖兜着半阙焦香。
      残月浸在池中碎成银鳞,我踩着满地霜华撞进下界此刻最热闹的风月场——花间蕊。朱弦急管撕开夜幕,浓香裹着胭脂浪涌来时,折扇抵住第八只欲攀肩头的柔荑:"要青衣绝色者,万金作聘。"
      沉甸甸的织锦袋抛向半空,金雨落地的脆响引燃兽群。老鸨金箔步摇震落三枚珍珠:"贵客楼上请!有空的姑娘们即刻更衣——"
      衣袍扫落整套青瓷茶具,我踞坐雕花桌沿冷笑,若他们知晓这场金雨实为顽石所化,不知还会不会如此疯狂。窗棂外星河倒悬,忽然想起广陵荼靡坊——众人亦是这般收拾满地狼藉。
      "不是爱当补天人么?"指尖叩着空酒坛,琥珀残液在坛底画出讥诮的纹路,"若你当真踩着云头来付账......"鎏金烛台突然爆开灯花,惊觉这幻想比魔障更可怖——那厢在云端织补天命,这厢在红尘赊风流债,倒真应了凡间"仙人跳"的浑话。
      描金瓷碟叩击紫檀桌面的声响里,十二盏芙蓉酥在氤氲热气中列阵。我支着下颌看那些退去的藕荷色裙裾,金叶子坠地的脆响惊飞檐角铜铃:"青衣要裹得住塞北雪,藏得下江南烟。"
      老鸨鬓间金步摇晃碎满室烛光:"快给贵客换批伶俐的!"新进来的姑娘们腕间银铃叮当,我屈指弹飞玉冠垂缨:"眼波比檐下冰棱还钝——妈妈莫不是把在下当作收泔水的?"
      两袋明珠滚过织锦地毯,老鸨丰腴的指节骤然蜷紧:"宝儿正梳妆呢,她裹着霜雪裁的绡纱……"话音未落,廊外忽然漫开温言软语。
      "冤家~实在是没空~宝儿的心肝眼下可还在西厢候着呢~"娇啼穿墙而来,似雪貂掠过红梅枝。门扉被染着凤仙花的指尖推开时,我望着她罩在外层的霜绡怔忪——烟霞般的轻纱下,青色衣襟蜿蜒如子夜将临的暮色。
      “公子久等,让宝儿来给你斟酒!”
      众人见状皆鱼贯而出,鎏金烛台爆出灯花,她眼尾描着黛青,眸光流转似月下狐影。揽过纤腰时惊觉这截柳枝裹着刀锋,霜绡拂过鼻尖的刹那,沉水香裹着脂粉味呛进肺腑。
      "酒哪有宝儿醉人?"我偏头避开她递来的琉璃盏,腕间血珀珠撞出闷响。染着蔻丹的指尖突然探向命门,我擒住皓腕的力道惊的她花容失色:"姑娘家碰这不详物件,当心折了福寿。"
      她疼得钗环乱颤,泪珠悬在睫羽要落不落:"爷说是晦物,偏又贴身戴着......"拇指揉开她腕间红痕,我嗅到她发间藏着的熏香,陌生至极。
      "明日赠你东海鲛珠串。"扯落半幅纱帐裹住她作乱的手,打横抱起时衣摆扫灭两支红烛。她温软指尖划过胸膛,朱唇贴着耳垂呵气:"爷眉间这道火纹......"
      烛芯爆开的火星坠在鲛绡帐上,我扣住她欲抚额间的手:"想学?"
      窗外更鼓恰敲三响,她仰颈笑得花枝乱颤,深紫衣襟滑落肩头:"要拿爷心头血当胭脂描呢~"
      床帐滑落半幅的刹那,她突然盯着窗外颤声:"那边有鸟儿衔着团青光......"话音未落,仙鸽已撞破茜纱窗棂,尾羽扫落博山炉中半截沉香。
      宝儿染着蔻丹的指尖刚触到玉简,青光便如毒蛇窜入经脉。我揽住她瘫软的身子时,头在雕花床柱上撞出火星。
      这扁毛畜生抖落一份青玉简后便仓皇遁走,活似见了罗刹修罗。
      掌心玉简沁着霜雪寒意,却霜的字迹如冰锥刺目:"若半盏茶内不见仙踪,本君当亲临相迎。" 最后"迎"字墨迹氤氲,一笔一划分明是凝了杀气的冰凌。
      宝儿枕边落着簪花珠钗,我兀自冷笑——这哪是要"请",分明是要提着三清剑来抓逃犯的架势。
      那人此刻定是眉眼凝冰的模样。眼锋如刀割裂暮色,薄唇抿成一线,寒霜覆面似雪原千里。我侧首将册子狠狠掷出窗外,指尖却缠绵抚过宝儿酡红的脸颊:"还是炽烈如火的人儿最合心意。"
      那册子竟迟迟未传来坠地声响。后颈蓦地泛起针刺感,抬眼便撞见雪衣身影凝固在廊下。分明说好半盏茶时辰,此刻他左手紧攥玉简指节泛白,右手托着剔净鱼骨的烤盘,不像是来还盘子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我垂眸嗤笑。这人总爱败人兴致。索性勾指在宝儿玉肩上画圈,任由金纱顺着玲珑曲线滑落。檐下风灯摇碎满室旖旎。
      "滞留凡间就为宴饮作乐?"他嗓音裹着雷霆。烤盘在掌心发出细微裂响,也不像是来砸场子的,分明是索命的阎罗。
      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却怎么都压不住,我仿佛一个被他捉奸在床的罪人。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聂容,你连死都不怕,何必惧他?可指尖传来的颤意骗不得人。
      "可不是么?"我贴着宝儿耳畔拖长尾音,"紫徽帝君伤我佳人时雷霆万钧,如今屈尊来收拾残局了?"唇峰擦过朱唇上的胭脂香时,空气突然凝成铁板。
      左颊火辣辣的疼痛炸开,像有千根银针从虚空中迸发。廊下烤盘碎成齑粉的脆响与巴掌声同时震荡,那人雪色广袖卷起的残影尚未消散。
      "跟我回去。"他指间还萦绕着术法余烬,仿佛方才隔空掴来的不是耳光而是天雷。
      我盯着他衣襟上随呼吸起伏的霜纹,舌尖抵住齿间腥甜大笑:"回去哪儿?上界冷得能结冰碴子的白玉床,怎比得上..."猛然拽落宝儿肩头鲛绡,大片雪肤撞进摇曳的烛火,"...活色生香?"
      他欺身上前时带翻了鎏金烛台,满地流淌的烛泪突然凝固——我的战徽正抵在他咽喉,而他擒住我腕骨的手已泛起冰裂纹般的青光。
      十二重纱帐被暴涨的仙罡撕成漫天金蝶,满地光影碎成锋利的残片。我们之前明明亲密无间,如今却僵持在明灭的光斑里,他颈间已绽开细长血线,我腕骨传来经脉寸断的锐痛。
      下界不宜动手,我们默契的化作流光前往高空,冰刃相击时迸出万千星火,临界门外的罡风撕碎流云。这场追逐早已超越打斗范畴——两道流星自下界贯入九霄,他引着我撞碎天门,我偏将剑气劈向玉街惊起千层浪。他手中三清剑挽着九霄寒光,看架势分明是要将我逼回定宁天。反手抖出百道剑影,玉街青砖上霎时绽开金戈铁马的残章——正是天河中他舞过一次的剑势九千。
      琉璃瓦在剑风中叮当乱响。天帝呵斥了一声:"胡闹!这是把我九重天当演武场了?"
      我瞥见候在他身旁的子恒指节发白,眉间那道血纹消失得干干净净。威越紧挨着天后,目光无一例外是对我的担忧。
      剑势九千在我手中不过是萤火微星,他挥出的却是银河倾泻。百道虚剑震颤着发出悲鸣,每柄剑影里都映出他刻意压制的仙罡——若他当真催动三清剑本体,此刻我早该化作青烟散在九重天的风里。
      云海在我们脚下冻结成镜。当倒数的剑招划破第七十三道玉砖,我终于将他诱至绝杀之局。三千剑芒在头顶汇聚成璀璨星漩,这是剑势终章,是精心丈量过的死穴,是注定无解的……死局。
      双剑交鸣的刹那天地褪色。他携着十万星辰坠落,我托起百点萤火相迎。三清剑寒光撕开云雾时,我清晰看见剑身上映出的眉眼——他眼中奔涌着亘古不化的雪原,我嘴角绽开三月灼灼的桃夭。
      战徽脱手的瞬间,腕间血珀珠突然滚烫。本该穿透心脏的剑锋化作流萤散去,三清剑的残影还悬在胸前一寸,我的战徽却已刺穿他左胸,溅起的血珠在云气中绽成金色雨滴。
      玉街上万仙惊呼如潮水退去。他染血的指尖拂过我腕间血珀珠,嘴角扯出带血的讥诮:"你以为这局棋,只有你在数着步数走?"
      变故发生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喉间迸出破碎的嘶喊。战徽抽离时带出的金血溅在琉璃砖上,竟灼出点点焦痕。却霜向后踉跄半步,雪衣广袖翻涌如浪,却在我要触到他指尖时骤然挥袖。
      罡风裹着霜雪气息劈面而来,我重重跌坐在地,抬头看见他胸口青光正疯狂吞噬着伤口血迹,子恒的疗愈术法被弹开时迸溅的灵光,映得他苍白面容恍若玉雕。
      "不回?"他垂眸碾碎掌心血珠,执着的轻声质问着我,声线比寒潭更冷三分。
      "大人!"济笙扶起我时,问茶正捏碎传讯玉符从天而降。远处三十六盏引魂灯突然齐齐转向我们所在方位,照见却霜苍白面色——那道贯穿伤正慢慢愈合,满地金血证明方才的穿心之痛不是幻觉。
      济笙低声向问茶叙述时,我盯着掌心残留的血珀幽光。玉街尽头传来定宁天钟声,震落了我睫羽上凝着的一滴金血。问茶神色晦涩难明,仿佛有震惊,有愤怒,有无可奈何,还有一丝忧伤。他悄然握紧我的手,似乎在给我力量。
      玉街地砖上的金血突然开始逆流。却霜踏过正在倒退回伤口的血珠,从下界开始到现在都没有给过旁人一个眼色。他借着子恒的臂弯缓缓走来,广袖下指节泛白,每步踏出都震落几点未干的血珠。子恒紧绷的肩线泄露着不安,目光在我与那袭白袍间来回逡巡。
      若这场冠冕堂皇的归位大典,不过是要我亲眼看着子恒接下谕旨金印,那么此刻穹顶九重云霰都该听见我胸腔里碎裂的声响。
      却霜寒气萦绕的眉眼似化开半寸,薄唇开合时呵出的白雾却比霜刃更利。"不回?"
      我背在身后的掌心正渗出冷汗,方才刺穿他心口的剑鸣犹在耳畔轰鸣。若真让我亲手杀他,只怕此刻跪地嘶吼的便该是我。
      喉间铁锈味翻涌,只得将字句淬成带冰碴的玩笑。"帝君说笑,聂容不是已经回了吗?方才切磋为子恒威越助兴,多谢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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