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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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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榆终于睡了个好觉。
自从百门祭刀开始,她要么在桌子边、床边凑合一宿,要么躺在床上脑里翻来覆去都是事。
这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大亮,秋风卷着枯叶轻轻拍在窗纸上,竟有一种久违的宁静。
尽管龚二他们还是没有找到一个愿意站出来的人。
不过陈阿嬷却越发坚定了。
也不知水镜宗的人和她说了什么,阿嬷下定决心要告陈老六,就算被关也在所不惜。
她也被告知了很多律法规则,她要去验伤,过去被打得狠了,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若还是找不到证人,她就要做自己的证人。
又问她告官之后有什么打算,她说,她还可以洗衣洒扫,去外地养活自己。
就这一点上,沈榆无比感激赵问蓝。
大家也不会只是说几句义气话却撒手不管后事,赵问蓝拍胸脯打包票,水镜宗路远,任谁也不会再去骚扰阿嬷。
现实不尽人意,可沈榆的心气还是提上来了。
她哼着小调,跑到楼上给邱驰砚换药。
六扇门的人也是心大,唐华之虽然担心邱驰砚,但仍放心地把他一个人放在这。
这几天百门祭刀正值高/潮,萧无痕和他都被拴在现场,连秦烈也是偶尔才来看一眼邱驰砚,其余时间都在外面觥筹交错。
沈榆觉得邱驰砚就是个被遗忘的可怜人,所以人睡在她的房间,她也不介意。
一进门,邱驰砚就神情严肃地盯着她看。
沈榆忙着搅拌药膏,等坐到床边,突然注意到——
“没睡好吗?怎么眼下乌青?”
“…你睡得很好?”
“当然啦,昨晚挨枕头就睡着了,今早也好晚才起。”
这话刚落,空气便静了两拍。
邱驰砚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止住。沈榆没察觉,继续低头取药膏,伸手替他掀开衣襟。
“沈榆。”
“嗯?”
邱驰砚对上她清澈的眼神,心中郁结更重。
昨晚,不能是他一个人凭空做梦了吧?
他清清楚楚记得那一瞬间的温度,双唇相触,呼吸交融。
而此人怎能如此坦然?
那一瞬间脑中理性瞬间炸成一团乱麻。
这不合礼数,这不合逻辑。
甚至没有后续,半点暧昧也无。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唇上。
“最晚大后日,百门祭刀结束,阿嬷就要去衙门了。”沈榆边抹药边说,没再管邱驰砚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我也想着,把客栈卖了,换些钱,若是阿嬷真的依律被关,我也好快点把她捞出来。”
“应该用不上那么多钱,而且,钱的事,我来解决。”
沈榆摇了摇头:“算了,你毕竟是官府的人,这事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那就找我外祖,他钱多得烧得慌,总之…”
“你这样背后说阿公,好吗?”沈榆抬头幽幽道,眼神带着笑意,一脸揶揄。
两人靠得极近,药香混着她的气息一丝丝缠上来。邱驰砚一时间又忘了该接什么话。
不过沈榆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等上公堂那日,我也得去作证。我想过了,阿嬷来的时间短,算不上雇佣,只要能吵赢对方我不是拐卖就好了。其余的,就看证据够不够。若是败了…”
她想了想,似是还没预想过这种可能,或是不想去思考这种可能。
“我就去别的地方再告!”
邱驰砚听着,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状纸,可写了?”
“…还没,好难开头啊…”
“那交给我吧。”
“这算不算作弊啊?”
“你若真是为正义而告,我帮你写,也算是伸张公道。若硬要说是作弊,那就当我是个狗官呗。”
沈榆失笑:“邱捕头也破罐破摔了吗?”
“我是没办法了啊沈大掌柜。”邱驰砚原本绷紧的理智忽然烟消云散,既然说他是,那他便这么做,“我总是畏畏缩缩、想得太多,你便直来直去、却又蜻蜓点水,还不负责。”
“我?”沈榆拿起药盏,顺手搅了搅,语气若无其事,却眼神明亮,“昨晚那点小事,邱捕头还记仇啊?”
“…”
邱驰砚喉结滚动,险些被胸中涌动的热气呛住,还什么都没说,又被苦药堵住了嘴。
“我现在满心都是阿嬷的事,上堂开审前,一切未定。”沈榆道,语气平稳,打趣意味少了些,“我还是先想想今后的事吧,何种可能都要考虑齐全。”
“…好。”邱驰砚低声应道。
他本想趁热打铁,把话挑明,现下倒是…
不过沈榆又折回来,随口说:“你这几日若是闲着,帮我写个菜单吧,想吃什么就写什么。等过两日消停了,我要做顿大餐!”
沈榆提着药潇洒离开,其余的并不太管。
榻上的人却没那么洒脱。思绪乱成一团,不知从哪儿理起,只好一头钻进被子里,闷着睡去,逃避片刻。
等真到那日,只有姚柳柳和徐大禾留在了客栈。
沈榆作为当事人自不必说,龚二去门口壮场面,也盯着别有其他人挑事。
徐大禾本也想去,但邱驰砚建议他减少露面。
总有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若陈老六和他的家人看到徐大禾这个半大小子,还不知道要泼出什么荒唐的脏水。
邱驰砚也久违地下楼走动。
只是头重脚轻,他溜达没几步,又瘫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我说,你就不担心?”姚柳柳晃着抹布,站在楼梯上。
本想干活分散下注意力,但实在忍不住去想。
邱驰砚双眼仍闭,慢吞吞地开口:“这案子其实不复杂。陈阿嬷身上有旧伤,力道应该能与陈老六的对上,再加上周斯瑶的证言。而且那陈老六也不是个聪明的…”
“可要是他们不认呢?要是胡搅蛮缠呢?”姚柳柳没等他话说完,直接从楼梯上翻了下来,戳了下他的脑袋,“不对啊,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当着沈榆的面可都是说要做最坏打算的。”
“我从来担心的都不是案子本身,而是阿嬷能不能承受得了人言可畏。”
姚柳柳力道没轻没重,杵得邱驰砚挺身连带着肩膀也疼,他只好坐直些:“这客栈里谁遇上事都没什么大不了,但唯独阿嬷。人终究要为自己负责,别人可以帮她、护她一时,但谁都替不了她挺直腰杆走下去。而劝她脱离过去的人,往往会往自己身上揽过多的担子,那可不是救人。”
“…唉其实…可以乐观一点,阿嬷也是很厉害的,她敢迈出这一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姚柳柳没法否认,她也曾动过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念头,更怕后患无穷。
对阿嬷来说,留在这里或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谁能日复一日承受得起流言蜚语呢?
“如这位兄弟所言,人要为自己负责,但若没有这个能力,那便只好耽于现状吗?”
门外人未到,声先至,一男人大步迈入,穿得朴实低调,眉目间却难掩锐气。
他身后还跟了一位貌美妇人,也神采奕奕。
邱驰砚不慌不忙起身应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但每个人都有机会。”
“你说让无力之人看到机会,却又几乎断言结果是更大的伤害,这样丑话说到前头,你究竟是想让人忍,还是做出选择,以我这个旁人看来,可是又当又立的好说辞啊。”
姚柳柳不认得此人,也不知为何,这人一上来就咄咄逼人。
不过好在邱驰砚始终平稳应对,也无不耐。
“忍耐可以是她的选择,可她也得明白,‘忍’和‘服从’不是一回事。别人替她做决定,她就永远活在别人的权力下。”
“那你是要人活得清醒,还是活得轻松?”
“清醒才有机会选择轻松。若她真的担不动,自然也可以停一阵。人不是非得赢,但得有站起来的意愿。那一念之间,就是机会。我只是希望,她最初做决定时,是清醒且自由的。”
男人目光逐渐转柔,忽然笑了笑:“既如此,公堂上的那群年轻人,也不是无脑冲锋了,倒也不错。”
姚柳柳见气氛突然缓和,跳出来问这两人:“二位是从外地来的?”
“是啊,四处游历,听闻今日三合镇热闹,就过来看看。结果刚一进城,就听说今日衙门升堂,有一桩少见的案子,我们便在门口瞧了瞧。”
“那您可看到结果?”她迫不及待问。
“没看完,应该还好吧。堂上男子恼羞成怒,当场就要打人,那岂会让他如意?”
“那…那能胜啊!这不是不打自招嘛!”姚柳柳兴奋地看向邱驰砚。
邱驰砚觉得是在意料之内,虽然欣喜,但也记得礼待客人。他问向这两位陌生人:“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来间房,什么样的都行。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姚柳柳:“二位若是饿了,后厨有馄饨,熟得快,就当垫垫肚子。”
“那多谢了!”
男人自己找了张桌子,拉开凳子,让妇人先坐,他则前后都溜达了一圈。
不大一会,他从后院探头,满脸兴奋:“临舟,有只小猴!”
“你少惹人家,我饿了,快来吃饭。”
姚柳柳端盘凑了过来,放下两碗,同时打量这对夫妻。
一旁的邱驰砚同样也在打量。
这两人,他应该是没见过,但就是莫名眼熟。
再看这眉眼…
他迟疑片刻,上前问了一句:“二位可是…来找沈掌柜的?”
“啊,来看看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