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浮生暂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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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层叠的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清风拂面，带来几分凉爽。
“那帮魔修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抽了活人的三魂七魄，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是冲着复活魔头去的？”
清风吹动李观水鬓边的几缕碎发，听着太常引直直问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她眼中只有冷冽，像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开口斩钉截铁：“是与不是，皆无分别。”
太常引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抽魂炼骨滥杀无辜，此恶行当立地诛杀。无论他们图谋为何，该杀的，一个不留。”
冷酷直白的宣告。太常引很少见李观水身上露出这种锋芒，其人常淡漠无争，导致太常引一度认为李观水是修道的好苗子。只有在这种时刻，涉及仙魔正邪两道，李观水才会如此决绝不留退路。
真不愧是仙门第一人。太常引暗自感叹。
他忽然觉得喉间的酒气有些发苦，摇头失笑，带着几分自嘲与叹服：“李观水啊……”
议事殿大门开启，各派掌门长老鱼贯而出，太常引也跟着走了。喧嚣散去，殿内重归寂静，只留下李观水和掌门。
“观水。”
掌门打破沉寂，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魔修来势汹汹，手段狠绝异常，此乃苍生之劫。”他话中有关切和也有托付，“为师与众同道，皆对你寄予厚望。”
李观水垂首：“弟子明白。”
掌门的声音低沉下去：“外人只道你剑术无双，可为师一直担心你的旧伤。”
李观水不语。她先前问起李陌的伤势，不仅是出于师长的关怀，更有过来人的经验。在仙魔大战之中她曾被魔教右护法所伤，也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手段，初时还好，不过是疼痛些皮肉溃烂些。
直到她到了如今练虚后期，只觉修为阻塞，竟难再进一步。这伤如同附骨之疽，甚至可能侵蚀她的根基。眼下魔修卷土重来，李观水这伤更得瞒着不能被外人知晓，否则人心动摇又是麻烦。
事已至此，李观水的状态已不止关乎她一人。
多年来她和掌门都一直在寻找疗愈的方法，可收获鲜少，一直是靠秋霁的医法压制着。没法着急。主要是着急也没用。
仙门大比的擂台赛已经开始，李观水收敛气息朝观看席走去。若是以往，李观水不会感兴趣。但今朝不同往日，魔修来袭，她肩上重担沉沉，了解一下修真界诸位的实力也是好的。
更不要说李观水新收的弟子也参赛了。
说曹操曹操到，李陌迎面走来。其依旧是灰布弟子袍，身形略显单薄却容貌昳丽，面无表情冷冷清清走过众人。见到李观水眼睛一亮，立刻上前几步，姿态温顺恭敬：“师傅。”
李观水见少年额角带着薄汗，像是刚从擂台上下来，问：“修行如何，可有把握？”
李陌挺了挺脊背：“回师傅，弟子首场初战告捷。接下来也定会竭尽全力，绝不给师傅丢脸。”他眼睛亮晶晶，像是在等待李观水的夸耀。
李观水点过头算是了解。这些日子，李陌除了门派统一的修习以外，就是待在竹林里练习剑术。李观水将他的用心看在眼里，心底生出几分欣慰。
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最开始的猜测是错的了。
见李观水无动于衷，李陌难免失望，随即打起精神问李观水：“师傅可是要去观赛？弟子与师傅一同前去吧。”
仙门大比的擂台赛区，数座巨大的擂台拔地而起，其上灵光闪烁，法术轰鸣，引得围观人群阵阵喝彩。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擂台上的激斗，而是悬浮于广场正中央半空的三块巨大玉璧。
玉璧通体莹白，高低错落，正是天级宝器“英雄榜”。
最下方一块发出内敛的铜色光芒，稍高一些的中级英雄榜银光流转，最耀眼的当数上级英雄榜，其通体散发出璀璨的金色，煌煌赫赫，将下方铜榜与银榜的光芒都压了下去。
李观水与李陌便站在人群外围，并未挤到擂台近前。李观水抬眼向半空望去，不由得感叹：不论看英雄榜多少次，这三块榜都还是好丑。
也不知道绕指堂那位上古大能是怎么想的，这么一块难得的天级宝器，做得费心些好看些不行吗。当然，要是对方审美本就如此，就不好说了。
“师傅你看，弟子的名字也在上面！”
目光顺着李陌的手指看过去，铜榜上清晰浮现着“李陌”二字，后面记录了他已胜一场。
李陌的比赛挺早，运气也很好，随机到的对手是某个英秀宗的合欢混子，修的是采阴补阳之术，却灵气浑浊，一看就是平时只顾寻欢作乐，压根没怎么好好修炼过。李陌在十招之内解决了他。
除开李陌，铜榜上的名字李观水只认得一个，那就是此刻的铜榜榜首。因其身世离奇，当初被送到剑宗时还引起过热议。如今才六年过去，那个女童居然已经到了练气后期。
真是后生可畏。
李陌也看见了榜首的名字，见李观水迟迟不说话，不用猜就能知道对方在想谁。脸上一阵青白，不甘地敛下眸子。
擂台上防护光罩亮起，又有人要上场了。李观水看了一眼，这是金榜的比试。
两道身影出现在擂台上，甫一现身，便引得台下观者一阵低低的议论。
左边一身素衣，面容清丽，肤色却异常苍白，能见底下淡青色的血管。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病气，看人时带一种近乎悲悯的恬静，如同菩萨低眉俯瞰众生苦难。悲悯深处，又隐隐透着空洞与疏离。
右边穿一件黑色海青，生得慈眉善目，眼角眉梢都透着天然的亲和力，看谁都带着三分笑意，手中持一柄白玉拂尘，更添出尘的慈悲之感。
两人面容竟有六七分相似，并蒂双生莲开出两种姿态，前者病骨支离清冷如霜，后者丰腴圆润慈祥恺恻。
有点意思。李观水看出这两人都修佛法，只是来自佛门不同门派。
西江月率先开口，声音温软带着笑意，如同春风拂过柳梢：“姐姐，没想到这么早就遇上你。”
满庭芳声音飘忽，嘴角勉强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妹妹。”
台下众人屏息凝神，皆好奇这对以姐妹相称的人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比试开始的钟声响起，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满庭芳那双如枯枝般的手如鬼魅般探出，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阴寒之气，狠辣刁钻直取西江月的心口。
西江月扬起白玉拂尘，低沉而宏大的梵音骤然响起，一圈温暖纯净的佛光以她为中心荡漾开，将满庭芳的攻势化解开。
一攻一守，你来我往，精彩绝伦。
一招落空，满庭芳好似已经料到。方才只是试探，她这妹妹进步不小啊。西江月看着满庭芳轻叹了口气，声音多了几分庄严肃穆：“姐姐，使出全力吧。”
话音刚落，她手中拂尘再次扬起，雪白的尘丝无风自动，尖端凝聚起一点金光。口中念起佛法真言，金光突然暴涨，化作一道光束，恍若佛陀伸出慈悲之手，朝着满庭芳当头罩下。
金光普照，将两人的身影完全笼罩。台下人探头探脑，怎么也看不清楚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陌问专注看着台上的李观水：“师傅，你说她们谁会赢？”
“穿素衣之人。”李观水语气淡淡，仿佛这是个没什么意外的结局。李陌不疑有她。
台上光芒散去，两个女子各立一侧，神色从容，看不出来谁输谁赢。西江月释然一笑：“是我输了，姐姐功力不减当年。”与此同时，银榜上记满庭芳胜一局。
台底哗然。毕竟众人见到最后的场景，是西江月使出功法压制满庭芳，没想到是看似弱势的满庭芳反败为胜。
李陌随时随地夸李观水：“师傅真厉害。”
李观水看他态度真诚语气恳切，难得软了心肠，开口指点：“黑衣女子的功法重度化而非杀伐，虽其攻势猛佛光盛，但素衣女子以死气破之，抓住了对方的弱点，以点破面。
“若非擂台，而是真正生死相搏的时刻，对敌手抱不切实际的慈悲，便是自缚手脚授人以柄。”
李陌又问：“那黑衣女子可是输在功法？”
李观水摇头：“功法是路，能走到何处全看个人造化。若她二人互换功法，一切推倒重来，则谁更胜一筹我也说不准。”
从刚才的比试来看，其实那两人已经遇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功法。
满庭芳身弱势强，端的是个佛口蛇心，所以招式也狠辣，以杀戮平杀戮，以杀戮度苍生。西江月有好生之德，一招送对手往生的超度咒法，以慈悲为怀。
“不过因果循环，人因自身特质选择功法，也会不知不觉间向所修功法靠近，继而强化某种特质。”
这也是为什么修真界往往打压魔修的原因。魔修者或误入歧途，或急于求成，若不能亡羊补牢，心底的恶便会被一点点放大，成了人们说的“走火入魔”，堕入深渊，成为被恶驱使的容器。
李观水说的是两人斗法，听的人自有心思。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切推倒重来，该对无常的命运造成多大影响。因果循环，长蛇衔尾，谁为因谁为果又如何说得清楚。只叹一句，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心中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来气，李陌突然很想向李观水讨一个承诺，讨一个永远相信他、永远不会抛弃他的承诺。
侧头看过去，那人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终究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浮生暂寄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