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托梦咬人 ...
-
好在辜医生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了吊水的药钱，徐未遗悄悄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他的漂亮话就跟不要钱一样往外砸，说得辜方照都有点招架不住，赶紧找了个理由跑到前台坐诊去了。
徐未遗狡黠地眨眨眼，他还没夸完呢。
确定辜方照出去之后，徐未遗坏心眼地伸出他邪恶的大手，放在了——陈绛的鼻子上，轻轻一捏。
刚刚还安详躺在病床上的人此刻嗖一下弹起来，还好徐未遗早有准备，他稳稳地把对方输液的手按在床上，这才使陈绛手上的针头才没有乱动。
“……”陈绛低头盯着徐未遗按着他的手没吭声。
徐未遗见陈绛没再乱动了，才把手松开，挑眉戏谑道：“酱总这是还没睡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哦，所以是有意的？”
“我只是想来你家里看看，你之前老是不同意。”陈绛见说不过，赶紧转移话题。
“……”
这次轮到徐未遗不吭声了。
他之前不想让徐未遗看到他住在那样的地方，是因为担心这会影响他们的病友情。
“对不起。”
“有关系。”徐未遗恶声恶气道。
陈绛嘴巴无措地张了张，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被徐未遗抢先打断道：“罚你今天去我家吃晚饭。”
“那还可以罚我今晚住你家吗？”陈绛眼睛亮亮的。
这，这不好吧，徐未遗被盯得面红耳赤的，有点心虚地想。
但转念一想，这有什么，他这是在惩罚他!
徐未遗成功说服了自己，面上却摆出勉强同意的神色，缓缓点了个头。
陈绛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徐未遗有点愣神，毕竟陈绛平时是个很内敛的人，大部分时候都是不苟言笑的，现在忽然对他笑这么灿烂，整得他也不自觉勾起唇角。
有种平时不亲人的猫忽然跑到自己腿边蹭来蹭去的愉悦感。
哼哼，那他今晚就不亲自下厨（×，下毒）了吧。
陈绛看着徐未遗那五彩斑斓的脸色，知道他又想远了，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可算是把人糊弄过去了。
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只到二十二岁，也就是大三那年，后面的十年就是寄生到徐未遗身体里的记忆，但他上一世从徐未遗身体里死掉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多了，而中间相差的十多年，大概就是因为他自己的□□死了十多年吧。
至于为什么排除互换灵魂的可能，是因为陈绛对其实自己死亡这件事还有点印象，就记得当时很冷很冷。
对于他死后为什么又带着徐未遗的记忆活了十多年，尽管他现在还不清楚，但多了解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徐未遗的事情，或许能找到答案，也有助于日后弄清楚他怎么二十出头就英年早逝的原因。
他也不想缠着徐未遗招人烦，但他必须要了解更全面的徐未遗，才能想办法推测出自己上一世的死亡原因，尽可能去规避。
不过说起上一世，他们两个是在大学里莫名其妙好上的。上一世两人缘分超标，考进同一所学校，分进同一间宿舍，虽然徐未遗是个钢铁直男，但架不住陈绛是弯的啊，这一来二去间两人就莫名其妙地在一起了。
两人在一起后，除了偶尔会互相揩揩油，偷亲几口以外，跟之前也没什么差别。
这样的恋爱生活最初尝尝鲜还好，时间一长，弯男陈绛的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常常打着外出找朋友小聚的幌子，背地里却悄悄背着徐未遗偷偷去了好几次酒吧找帅哥玩。
但就在陈绛的心愈来愈野时，徐未遗家里却突然出了一些变故，那段时间的徐未遗整个人都充斥着绝望的气息，是那种对生活失去了全部希望的绝望。
曾经无忧无虑的小傻狗忽然变得敏感消沉，陈绛心底的保护欲蹭一下高涨，在他的再三逼问下，才知道原来是徐未遗奶奶胰腺癌晚期需要做手术，但他家里却连零头都凑不出来，给他急的都想借高利贷了。
陈绛一听被吓了一跳，先是厉声告诫徐未遗不许再有这种危险违法的想法之后，又给他看了自己的账户余额，表示自己愿意借给他。
但徐未遗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他，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当时的他是这样说的：“我奶奶的情况需要的钱我或许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还给你，而以你我间的关系，你没有任何必要这样做。现在我说这些也并非是为了博取你的怜爱，只是考虑到恋人之间最基本的坦诚相待而已。”
陈绛当时就被气得蹭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眼睛死死地盯住面前这个顽固死板的家伙的后脑勺，但仍强压下心头熊熊的怒火耐心解释道：
“第一，你我之间的关系别说是借给你，就是送给你我也是心甘情愿的。第二，你和我都是能考上a大经济学的高材生，所以还清债务对未来的你来说或也并非难事。第三，我对你说这些也并不是单纯出于同情可怜，我要是这么有爱心就该把这些钱捐给福利院，而不是在这儿跟你扯皮！”
“是吗？”徐未遗也猛地从椅子上抬起头，露出一双藏着妒火和委屈的猩红眼眸，他努力想对陈绛挤出一个戏谑不屑的微笑，声音却因心底万般复杂的情绪而隐隐带上了一丝哭腔，“你真的是因为我们两个之间可笑的感情，而不是因为你对我有愧吗？！”
陈绛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暴怒，但对上那对红彤彤的桃花眼时又勉强冷静了一秒钟：“不管我出于什么动机，这并不影响你可以借助我的力量，不是吗？你那虚无缥缈的自尊心难道比你奶奶的命还重要吗？”
徐未遗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眼瞳颤了颤，但最终仍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徐未遗每天晚上都回来得都很晚，据说是因为在外打了好几份兼职赚钱，而陈绛那段时间也不爱回宿舍，常常连着几天都住在外面的酒店里，两人渐渐地就断了联系。
从回忆里抽身，陈绛在心底默默嘀咕，未来的徐未遗也是有够犟的，给钱都不要，宁可去烧命挣钱，还真是个傻狗。
但其实他心底也隐约知晓当初徐未遗拒绝他的真正原因，只是他还是不屑，那些假模假式的东西在他看来一文不值。
什么独立的尊严，什么平等的爱意，在他眼里，统统都是附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除了困住自己外毫无用处。
不过这样想来，可能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他这么嚣张，让他在和徐未遗决裂后没多久就英年早逝了，陈绛忿忿地想，可怜那时他才二十二啊，花一般美好的年纪——
忽然，他眸色一凝，疑惑地蹙起眉——他目前有自己二十二岁前的记忆和徐未遗二十五岁之后的记忆，可他明明是和徐未遗同岁的人啊，那为什么两人的记忆会有间断的两年呢？
那两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说是自己是死了两年才夺了徐未遗的身体？
啊，想不通，走一步看一步吧，陈绛头疼地想，我还是继续睡一觉吧。
这样想着，他倒头又躺在枕头上沉沉睡了过去。
徐未遗正胡思乱想着呢，感到陈绛的动静后立马扭过头，结果发现他只是又睡着了，方才放下心，又颇为无奈地抿了抿唇，给他掖了掖被角后，他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要发消息跟奶奶提前说一声，陈绛今晚可能要来吃饭的事。
叮——
叮铃————
清脆的摇铃声响起，声音由远及近，陈绛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片荒凉无垠的沙漠，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因高温而扭曲变形，低下头，脚下是细软的黄沙，在烈日的映照下正泛着金光。
陈绛见跑不掉，只得认命地坐在原地留存体力，但滚烫的日光可不管什么心静自然凉，依旧耐心地炙烤着陈绛暴露在外的皮肉，不一会儿他就被晒得浑身灼痛。
终于，摇铃声更近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但此时的陈绛已经被晒得嘴唇干白，求救的话被热气堵在仿若被利刃割过的喉咙里，只能眼巴巴地盯着那道有点熟悉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绛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感觉自己这次真要体验一把热死的感觉时，耳边忽然炸开一道惊呼——
“你还活着？！”
“……”
陈绛心里纵使有千言万语，但身体的极度缺水只能让他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然而说来奇怪，自这不礼貌的一声惊呼后，他感觉周围好像没有那么热了，迷糊间，他被人甩上了一个毛茸茸软乎乎的脊背上，被摇摇晃晃地驼着走。
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不愧是你啊小红，这都没被烤干！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已经在加急做了，以后我们每次相见环境的变化就是进度的反映。”
陈绛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嘴唇翕张，那人似乎注意到了，笑嘻嘻地说：“对，是我，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呀？”
说完，他又猛地沉下声，鬼气森森道：“知道是我，还不拿命来。你知道我过得有多苦吗——”
接着，陈绛感觉自己的脖子附近靠近了一个热源，正呼呼对着他哈气，弄得他痒痒的。
就在他努力抬手打算推开那颗正兴风作浪的脑袋时，脖子上忽然传来一阵尖锐剧烈的疼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咬断，疼得陈绛就瞬间失去了意识！
呵呵，没想到最后他没被晒死，但被咬死了。
真是命运弄人。
小诊所内，前台的辜医生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对周遭的事物毫无觉察，而仅一门之隔的小隔间里，本该躺在病床上吊水的少年却忽然睁开眼，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还坐在睡前的小诊所床上时悄然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光洁的脖颈。
梦中强烈撕扯般的痛感犹在颈侧，他惊疑不定地看向了手边正发出轻鼾的少年。
此时已是黄昏，温暖的夕阳透过玻璃窗落在正趴在床边睡午觉的少年的睫毛上，鸦羽般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而他本人正睡得毫无防备。
“……别装了，”陈绛刚从梦中醒来，嗓音发涩，“你睡眠质量没那么好。”
徐未遗闻言蹙着眉睁开眼，先是用他盛着暖色的桃花眼嗔怪地瞪了陈绛一眼，又负气似地扭过头，准备继续装鸵鸟。
但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手臂悄悄掀开一道小缝，不动声色地转动眼珠子想去看输液杆上的吊水瓶。
忽然，他的视线里冒出了一双清冷冷的眼睛，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啊！”徐未遗被吓得一哆嗦，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蹭一下蹦出老远，反应过来又后企图用谴责的目光唤回陈绛本就空空如也的良心。
而陈绛见他这副没心没肺的傻样，心下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就是一个噩梦而已，想来应该是前世的徐未遗对他残存的影响，如果实在担心的话，大不了以后不跟徐未遗接触不就行了。
他给自己暗地里打了几针定心剂后，最终决定还是要继续调查徐未遗，努力恢复前世丢失的记忆，才能尽可能避免前世英年早逝的凄惨结局。
陈绛正想得入神，忽然，一阵强劲的音乐声袭来——
“啊啊啊！啊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呐~~”
他看向声音的源头，只见徐未遗羞涩一笑，按下接听键：“小尾巴？你和小红啥子时候回来宵夜啊？”
两人的后面对话他没细听，因为他当时满脑子都是要去做客的兴奋，也就错过了徐未遗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
等他冷静下来后，徐未遗已经挂掉了通话，去叫外面的辜医生进来取针。
取针时，陈绛全程盯着徐未遗，但碍于辜医生在，徐未遗只能默默地顶着这如芒在背的目光和辜医生时不时探究戏谑的眼神。
终于熬到辜医生交代完医嘱后，徐未遗就迫不及待地冲出了这个令他万分煎熬的诊所，大口地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
而就在陈绛也准备离开时，辜医生却忽然拉住他的衣角，往他兜里塞了一张纸条，并给了他一个已经洞悉一切的眼神。
辜方照的本意是调侃他俩，但此刻弯男陈绛的雷达却忽然失效，心里有鬼的他还以为辜方照看出来他是重生的，也吓得赶紧开溜了。
诊所外，就在陈绛关门转身的瞬间，他与徐未遗的视线相撞，两人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劫后的轻松。
最后两人得到了一个共同的结论——辜医生此人，果真可怕！
暖色的夕阳轻笼在两个肩并肩行走的少年周围，身量相当的两人身影在这间小诊所门口的玻璃上渐渐缩小，直至消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托梦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