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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寻药之途(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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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翻涌,月光洒在山径上,斑驳如碎银。鸟笛声已沉,敌影自谷后浮现。
金羊谷两侧是高坡岭林,一条崎岖的商道蜿蜒而下,进入中段的低谷与废旧驿亭。正是管罄传讯时,刻意标示的伏击地。
戌时刚过,远方尘烟起,一队黑衣轻骑自南方林道而来,静悄悄地包抄谷口。他们动作干脆俐落,显是训练有素。领头之人戴面罩披黑缨,目光冷如鹰隼,手指一挥,两路兵分,直奔草庙方向。
但他们未曾料到的是——伏击尚未展开,一只冷箭已破风而至,准准射入领头之人的马腹。
「有埋伏——!」
敌军立刻散开,但山坡上已现身白泽军轻骑与弓手,汉弓与亚伯早已设好阵形,一声令下,山腰火把齐亮,反客为主。
「放——!」
乱箭如雨,自坡顶泻落,朝敌军扑面射去。正德则迅速将药篮与主力货车转移至后方林道,由汪束与几名少年兵护送撤离。
管罄站在坡下,望着原本应是敌军埋伏之地,如今却变成一场反击。
他低声喃喃:「……你们居然提前布阵了。」
远处,敌军主力已被分割,战线凌乱,但仍有一队小股突击兵迅速穿越山腰,目标直指军医与药篮所在方向。
亚伯一声怒吼:「阻住他们——!」
他策马冲出,如雷霆落山,长刀破风直下,势如劈竹,几名敌兵被拦腰斩断,马蹄踉跄、血溅泥地。
汪束跌跌撞撞抱着一篮药材,沿着林间小径奔逃,脚下树根盘错、落叶湿滑。他听见背后敌骑呼啸逼近,心跳如鼓,喘息声混着风声,整个人几乎摔倒。
「快!往后林去!」正德一边呼喊,一边回身放箭,箭矢划破林中浓雾,击中敌兵肩头,迫使其后退。
亚伯与汉弓并肩冲杀,在陡坡之下大破敌军,血与泥溅满甲胄。原以为战局渐稳,却听见山林另一端骤然传来鼓声与战喊,新一批敌军涌现,从两翼包抄而来,刀戟如林,声势骤变。
「我们得分开走!」汉弓一刀斩退敌兵,高声断喝:「亚伯,你带军医走林间!我带余人诱开他们!」
亚伯闻言一愣,目光一瞬停在汉弓身上,旋即点头:「保重!」
他猛地挥手:「众士兵听令,护住药篮!跟我来——走谷后林径!」
「跟紧我!谁掉队就自己找祖宗去吧!」他大喝。
管罄紧跟其后,低头飞掠。他回首一眼,只见敌军中一位戴面罩的骑士策马而立,耳际那枚金羽耳饰闪着微光,无声地表明其来自何方。
管罄低低吹了一声奇叶,声音藏于杀喊与奔逃间,转瞬即逝。
那名骑士听见后,目光微动,举手一挥,转向通往林间的小道,带走一部分敌兵。
敌人分流成功。汉弓所领的主队随即被三倍兵力包围,厮杀声远去,像风卷残叶,逐渐被山林吞没。
正德与汪束背着药篮,踉跄穿越密林,满地是湿泥与腐叶,脚步艰难。远处仍传来亚伯怒喝与断断续续的搏杀声,声音虽远,却如心跳般催促着众人。
管罄一边奔跑,一边刻意落后半步,趁乱将一小束月铁草藏入腰囊,指尖动作极轻,神色不动。
「快到林尾了!」汪束气喘如牛,大喊。
林子前方豁然开朗,一片低洼牧场映入眼帘,那是商队早前曾歇脚之地,枯草深长、湿气凝重,杂草如墙。
亚伯当机立断:「躲进去——伏着!」
众人躲入枯草中,压低身形。忽然,山径转弯处,一记破风声自上方袭来——
「闪开!」
睿庭扑上前,与军医一同翻身闪过,箭矢插入身后泥地。两人躲入密林之中,湿气扑面,满地苔藓。军医一脚踏入藤蔓丛中,脚踝猛地一紧——那是紫斑鬼藤,叶面泛紫、气味微甜,却藏剧毒,最易致人幻觉与瘫痪。
「嘶——!」军医倒抽一口气,四肢顿失力气,跪倒在地。
「别动!」睿庭几乎没犹豫,跪地徒手撕扯那些毒藤。
「睿庭,你的手……」军医低声说,却被他一声低吼打断:「你闭嘴!」
枝刺划破他的手掌,紫红毒液如火烫灼皮肤,却没让他停下,反而撕得更狠,终于扯断缠藤,将军医拉离。
敌骑已追至,刀光劈面而来。睿庭正扶着军医,却被一名敌骑冲力震开,连退数步,脚下一滑,险些跌入沟壑。
军医左臂顿时一道血痕,鲜血飞溅,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喘息间已然失去反击力。
「啊啊啊——!」汪束怒吼,一把抛下药篮,回身冲来,硬生生将军医拉开,堪堪避过第二刀锋。敌兵刀刃斩落时只劈中地面,火星四溅。
林中寒光闪烁,亚伯如鬼影掠至,一记匕首直取敌兵咽喉,血溅满地。
正当众人欲退,突有一名敌军扑向地上的药篮,顺势夺走其中一捧药草——月铁草。
「放下!」管罄怒喝,扑身欲夺回,却被敌军反扣住手腕。
敌军冷笑,将那捧药草高举在眼前,声音森然:「月铁草已到手,你的利用价值已尽。至于你那要救的药女,她早已命绝,不会再有任何人被你利用。」
话音如雷贯耳,管罄怔住,瞳孔骤缩,肝胆俱裂:「你说什么……?」
「从此,再无人能将吾皇的秘密外泄。下去陪她吧。」那人冷笑间,举刀欲斩。
几乎同时,一道身影猛地从旁撞开管罄。
「滚开啊——!」汪束怒吼,猛力将管罄推向一旁,自己却直迎上敌军刀锋。
「汪束——!」管罄还未回神,耳边已是一声血肉撕裂的闷响。
刀锋斩入汪束肩颈之间,鲜血喷涌如泉,他却死死抱住敌兵,将他连人带刀压入枯草之中,不让他再起。
「走啊——!还看什么……」他声音已嘶哑,仍勉强转头怒吼,眼神死咬着管罄,一刻未移。
亚伯一箭射杀尾兵,飞奔而来,将呆立的管罄拖走。睿庭也一手挽起半昏迷的军医,咬牙低吼:「快走!别让他的命白费!」
管罄满面血污,手里紧抓那支被抢回的那束月铁草,几乎不知自己是怎么奔逃的。那句「下去见你的药女吧」如针般刻在脑海里,一次次戳进心头最深处的那块柔软——破了,烂了。
最终,众人成功潜入林尾牧场,再无敌踪。
当夜,风湿如泣,营火微弱,血与药草混合的气息弥漫草间。
无人言语。
亚伯默默将汪束的佩刀与一角血布包好,神情冷凝。
管罄坐在一旁,肩头箭伤未清,却一声不吭,只低头紧握那株月铁草。掌心在抖,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冷。他想再问一句,但该问的人,已再无回应。
那个推他一把的人,已长埋于无声的泥土,再也不会开口大吼让他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