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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潜潮 ...

  •   胤宸自外办事归府,风尘未拂,便直入丞相书房。
      书房内仍灯火通明,窗牖间透入微光,书案上文卷成堆,墨香氤氲。丞相正执笔批阅章奏,见他入内,只微微颔首,示意他靠近。
      胤宸躬身行礼,语气平稳:「父亲,近日朝中政务多有波动,儿子依命接触户部与鸿胪寺诸事,已有初步进展。户部税册不符之处已整理数成,另与边事相关的数据,也已汇整一并呈上。」
      说着,他自怀中取出一卷文册,奉至案前。
      丞相接过,翻阅片刻,脸上神色未动,只淡淡道:「户部的老病积习,你能一一理清,尚算细心。这些事虽琐碎,却是为父观人之径。」
      他放下文册,搁笔凝视胤宸,挥退左右随从,待房内仅余父子二人,语气方转为凝重:「你这些时日于各部观察操练,倒也见得些门道。朝中已定你为下任凉州太守,是时候,该让你真正承一方政务。」
      胤宸低声应道:「儿子自当尽力而为。」
      丞相却不急着进入正题,只略微凝眉,话语转为深长:「凉州虽为边地,却是西北之要。你若上任,所见所察,不止于政务,还有人心。门生故旧、旧部心向何处……你需替我探个清楚。」
      胤宸眼神一沉,抱拳应道:「孩儿明白。」
      丞相目光微敛,语气亦转淡然:「凉州之事,非单纯任官那般简单,其间隐秘,当你真正踏足之时,自会知晓。」
      丞相夫人柳氏所居的「澹秋轩」四时植桂,春日初暖,风过便有细香浮动。院中垂柳摇曳,帘幕轻扬,石桌上甫泡好的君山银针仍泛着热气。
      胤宸甫踏入院中,柳氏便已起身迎出。她一袭湖蓝薄绢,眼中含笑,语气温婉:「宸儿回来得正好。一路忙碌,可曾用过饭?昨日说你奔走户部与鸿胪寺,为娘还担心你惫了身子。」
      她拉着他在石桌边坐下,亲手替他斟茶,又吩咐侍女若竹备些温补的点心。
      「府中可还习惯?有缺什么,只管吩咐。你如今也不是闲散郎君,若要外出远任,备用之物得早些安排才妥。」
      胤宸轻笑,接过茶盏,恭声回道:「一切无碍,母亲放心。孩儿日后若真奉命远赴凉州,自会谨慎准备,不叫您挂心。」
      丞相夫人闻言,微颔首,眸中却掠过一丝不舍。 「凉州远在西北,气候风土皆异。你虽自小聪慧稳重,然政事艰深、人心险恶,为娘只望你事事谨慎。」
      语气才落,她似想起什么,语调轻缓转回:「对了,过几日府中会设一场小宴,邀了几位宗亲女眷与京中世家夫人。这也是若凝婚后首次正式露面——她出身虽非贵胄,身份却不寻常,这番见面,尤为关键。」
      语罢,她端起茶盏,低啜一口,又道:「夫人们观人,不只看言行,更看是否识时务。你回去记得提醒她,不可怠慢。」
      胤宸闻言,沉吟半刻,才道:「母亲所言极是。只是……若凝性子素来清淡,若场中之人心存试探,恐怕她不喜。」
      丞相夫人目光一动,垂下眼帘,轻轻一笑:「你这孩子,还是替她说话。」
      她语气虽轻,语尾却藏了几分调侃与欣慰:「罢了,夫妻本就要相护。你既有分寸,为娘也不多言了。」
      她放下茶盏,目光在胤宸俊朗沉稳的面容上停驻了片刻,忽然轻声一叹:「这孩子……才新婚月余,便已知护妻。」
      那声叹息极轻,仿佛自言自语。茶烟缭绕中,她眸光微动,心头却掠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被人如此护着的滋味,她从未有过。
      她是丞相夫人,端庄持重,掌中馈二十载,外人皆赞她得宠,内院无争。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人心中所念,自始至终只是一人…。
      敬有余,爱不足。女人的心是敏锐的,这些年她早已习惯。可此刻,见儿子一句话便将自己挡在前,为妻子遮风挡雨,心底竟泛起了些微酸涩。
      她垂下眼眸,嘴角弯起,仍是那副温柔恬淡的样子,似是什么也未曾动容。
      院中春风轻拂,桂香暗动。母子对坐,既是平常日常的问候,又藏着诸般言外之意。政务、婚姻、世族之评价,处处皆是权衡。
      离开文国公府前,敕羽将一张书信递至胤宸手中,那是小宛遗民紫荆送来的请见纸条,言辞急切。

      黄昏时分,酒楼外车马喧腾。安醉芦居乃京城闻名的食楼,楼外桃木雕花窗格,楼内则灯火柔黄,香气四溢。
      胤宸入了雅间,厢房内布置素雅,屏风隔断出内座,内有一张乌木圆桌,几碟佳肴早已备好,还有暖酒壶温着女儿红。
      紫荆已等候多时,身着深青锦袍,身形纤长,眉目英气依旧,只神色多了几分历经风霜的凝重。见他进来,忙起身行礼:「世子。」
      胤宸示意坐下,微一拂袖落座,「这处酒楼人杂,且离内城不远,妳这般行事,未免过于张扬。」
      紫荆苦笑:「但事关重大,我等不得。」
      胤宸并未追问,反先开口:「我已在凉州北部画出一处封谷,地势隐蔽,水源稳定,足可供小宛遗民居住。该地由我亲划设,另立名册,族人皆纳入安民之籍。此事,我会在返凉州后亲自定案,遗民安置方可稳妥。」
      紫荆闻言,眼眶一红,猛然起身跪下叩首:「世子大恩,紫荆与小宛族人铭心刻骨,此生不敢忘!」
      胤宸急扶她起身,「妳我本无君臣之分,不必多礼。」
      紫荆缓了缓情绪,却紧接着压低声音道:「不敢隐瞒,前些日子有消息传回,金丹部二王子赫连勃动作频繁,暗中与大魏边军多有联络,似有勾结之嫌,意图夺汗位。」
      胤宸闻言,瞳孔微缩,声音低沉:「与我大魏边军联络?是谁?」
      紫荆看他一眼,吐出两字:「虎贲。」
      「虎贲?」胤宸眉头紧皱,脑中立刻浮现一个名字,「陆骐的军队……?」那是父亲昔年旧部中最倚重的副将,如今掌虎贲营,驻守北疆。
      他眉宇间起了几分沉思,心底已有隐隐不安浮现——若父亲与此事有所牵扯,情势便不只是政局动荡那么简单了。
      紫荆见他凝眉不语,神色愈加凝重,「我不敢妄言,但此事若属实,势必危及大局。世子,此事……恐需早做准备。」
      雅间灯火晃动,酒香散淡。胤宸一语不发,指节紧握,杯中女儿红未啜,已凉透。
      若真如所言,这场风暴,恐早已自凉州起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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