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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礼教如绳,心意如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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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册铺在案上,屋中灯影微黄,窗外风过竹影轻摇,偶有虫鸣随风飘入。若凝身着家常襦裙,乌发挽成简髻,眉心微蹙,一页页翻阅着府中帐目与节令礼仪安排,指尖偶尔轻敲案面,似在斟酌。
胤宸坐在案旁,袍角垂地,见她神色凝重,温声问道:「是哪一处不清楚?」
若凝指着帐册一页,抬眸道:「这笔用度与市价不符,可惜我对中都市情并不熟稔,一时难断。」
胤宸俯身靠近,眼神扫过帐面,在灯下映出淡淡光影,声音稳定:「这是冬季的贡茶款,市价浮动,记帐人恐是照前例填写。若依军中制法,应逐季调整。」
他随手拿起一旁的毛笔,在帐册旁页画了几条备注,笔划俐落、简洁有力,语气不紧不慢:「府库便是军粮库,每一笔进出都要精准。至于这礼仪安排……就像排兵布阵,按节令时序规划应对即可,不需面面俱到。」
若凝看着那些笔迹,不由轻笑,笑中带着几分佩服与无奈:「原来你这套军中说法,竟也能应付宅中事务。」
他只是轻笑,唇角微扬,眉眼间一派从容。
片刻后,他垂眸低声道:「这几场宴会,我已帮妳推了,說妳尚在调养。侯府那边也暂缓了邀请。」
若凝怔了一下,眼神微动,凝视他半晌,轻声问:「你怎知我不欲前去?」
胤宸仍翻阅帐册,语气自然:「妳向来喜静,对那种场合不耐,我怎会看不出?」他顿了顿,语气更温柔些许:「再者,母亲那边邀请,妳若不想去,我自会回话。」
灯光映在她的侧颜,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她低声道:「我并非不愿,只是……不善。」
胤宸点头应道:「能言善道之人多了,能守一府之内不致紊乱者少。妳不是她们那样的妇人,自有你的本事。」
若凝注视着他,沉默片刻,终是笑了,笑容安然而带着真诚:「表姨母人也温和,我去见见她们也无妨。既然嫁来这里,这些场面总是要见识的。」
他轻轻点头,未再言语,只将帐册合上,收好,动作沉稳。随后转身,走向一旁的书柜,将帐册置回原处,抽出干布将桌面细细拭了一遍,仿佛这一切井井有条,都是为了让她少操一分心。
灯影投在他的背影上,拉得长长的。
若凝低声说:“你能想到这些,已是我最大的帮衬。”
胤宸未应声,只是将笔重新收起,摆回原处,动作一如他这个人——沉稳、宽厚、不喧哗。他抬眼看她,眼中有光,似无声说着:我会一直在。
夜已深沉,文国公府的书房却灯火未熄。窗外风声瑟瑟,灯火摇曳。丞相身着宽袖夜袍,正坐于书案前,手中摊开一封密信。信纸薄如蝉翼,字迹刚劲,却行笔匆促。
他读毕,脸色顿时阴沉似水,双目寒光闪烁。沉默片刻后,他冷冷啐了一声,声音不高却满是不屑与怒意。
密信中写道:「赫连图那蠢货……竟听信谗言,任用穆延那条老狗!当年便是此人害死了南契的那位公主,如今倒成了他的左膀右臂?真是笑话!父王……若早将汗位传给勃儿,哪还有今日这局面!」
他的指尖微颤,将信纸一折再折,随即抛入烛火之中。火舌窜起,将那封信吞噬成灰烬。他盯着火光片刻,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片刻后,他唤来守在门外的贴身老仆——言忠。
言忠步入,立于书案前,恭敬低头:「老奴在。」
丞相沉声吩咐:「吩咐陆骐,边关不得有误。赫连勃的行动近了,他若能在西域立下战功,图谋汗位便多了几分胜算。陆骐要稳住阵脚,必要时,放他几个小胜,为赫连勃铺路。」
言忠低声领命:「是,老奴明日便以密鸽传信。」
丞相缓缓起身,走向窗边,望着远方被夜色吞没的天际,声音幽深低沉:
「风雨快来了,这一次……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次日,永安居·东厅
窗户皆敞,风穿竹帘,带来些微初夏气息。若凝坐于桌旁,背脊挺直,神情却有些无奈。
柳姨娘坐于一侧,指尖轻抚桌上一本厚册,语气平静:「言家每年大礼有三,小礼不下十数。妳如今是世子夫人,须记得这些。」
她缓缓翻页:「正月初三,祭祖;三月十七,老夫人寿辰;五月端午,需亲自包粽并主持午宴;六月二十五,小姑生辰……」
若凝眼神渐渐迷茫,只觉这比军令堂的战术图还难记。她试图在心中记下要点,结果越记越乱。柳姨娘继续道:「九月初五,是言家历代战死将士的追思日,需一早备香案……」
若凝咬了咬唇,小声开口:「姨母,这些日子……我可否记在册上,让绫鹰帮我备注一下?」
柳姨娘微微一愣,旋即笑出声来,眼角染着温和:「倒也不失为法。只是这礼数终归是妳的,终有面对的一日。」
若凝正色点头:「是,我会尽力学。」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至少记得谁喜甜谁喜咸,总不会错太离谱。」
柳姨娘莞尔:「这就对了。」
柳姨娘道:「今年的祭祖大典,夫人有吩咐,将由您亲自操持。这可是言家头等大事,也是您作为世子夫人,向族人展现担当的最佳机会。」
若凝微微一怔,眉头轻蹙,显然对这等大事有些茫然,但随即深吸一口气,毅然道:「是,若凝明白。请姨娘尽管教导,我定会用心。」
就在此时,厅外脚步声至。胤宸入内,手中捧着食盒,语气温淡却自然:「姨娘,我有一事要与若凝议商。」
柳姨娘眉梢一挑,刚欲开口,又见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便只好颔首应下:「那世子请。」
二人行至后院竹亭,竹影斜洒,小径静谧。胤宸将盒盖掀开,里头是一盘热腾腾的茱萸椒麻烤雉鸡,香气扑鼻。
若凝一愣,笑意自眼底泛起:「这是…烤雉鸡?」
胤宸点头:「合兴昨儿试新菜,这道据说是曲州风味。妳义父的住处在那地界,想来这是家乡菜。」
若凝夹起一块,入口酥嫩,味中带麻带辣,却不失鲜香。她眼中一亮:「这味儿……与我们军中冬猎时,火堆上炖的野味有几分神似。」
她没有说这是「记忆中的味道」,只是感觉似曾相识,带着一点点不明来处的亲切。
胤宸看着她微笑,语气低沉却轻柔:「妳不必样样都学会。言家是我们家,不是妳的战场。妳若觉难,我替妳撑着便是。」
若凝笑了笑,摇头道:「你不觉得……比起两军对阵,我更怕记错叔伯的寿辰吗?」
他轻声一笑,举壶倒茶,一如往常:「那便让绫鹰替妳记着,叔伯若真有意见,我自会出面。」
这时的胤宸,不是言家的嫡长子,也非朝堂上的太守,而是静静陪她坐在竹亭下的,熟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