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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赴任前夕 ...

  •   日落时分,文国公府书房内烛火摇曳。言征坐于案后,眉宇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却仍威仪不减。
      「宸儿,凉州金城郡太守一职,事务可已熟习?」他语声沉稳,眼神如镜,观察入微。
      胤宸拱手禀道:「回父亲,幕僚人选已初步拟定,金城风土、兵马布防皆已熟记于心,尚请父亲指教。」
      言征微颔,语气淡然却不容疏忽:「甚好。但人事多变,有些人,非纸上能识。朔州任怀远将军,为父门下旧部,骁勇有谋。此番北境将领之议,朝中提了陆骐,却未提怀远,难保他不心有介蒂。」
      他从案上取出一封密函,亲手递予胤宸:「此信交由你亲递,代我致意。你顺道去一趟朔州,与他面晤,谈几句,也安他心。」
      胤宸双手接信,心知父亲此举既为拢人,也是对他识人、用人的一场试探。
      「儿子领命。」
      言征凝视他一瞬,忽又语锋一转,语气少见地带了几分柔和:
      「宸儿,家祭一事,我已告知夫人,会让她从旁协助若凝一二。你此番去凉州,府中内务有她们打点,便可安心无忧。」
      胤宸闻言一怔,随即微微低首:「……多谢父亲与母亲体谅。」
      言征不语,只轻轻颔首。
      片刻沉静,烛火晃动,照出他一双老而不弛的眼,忽又看向胤宸,语气似轻似重:
      「凉州事重,边情未宁,凡事当审慎。你在西北之时,京中之人也需你安心放手。」
      他顿了顿,语锋一收,如话家常般加了句:「临行前,若还有什么挂念之人,该交代的,也可早些交代清楚。」
      胤宸一愣,眼神轻轻一动,却未言语。
      言征不再追问,只将案上一枚青玉印章推过来:「此为旧友之子,读于北地书院,颇有才干,原欲荐于朝,如今或可为你一助。可先行拜见,观其可用与否。」
      「儿子明白。」
      言征不语,仅以目光送他出门。胤宸行至门前,回身一拜,声音低沉:
      「若边事安稳,儿子定早日归京。」
      那一拜极深,似藏了什么说不出的话。灯光将父子的影子拉长,斜映于地,长而静寂。

      月色渐起,府内廊影斜斜。胤宸未多停留,径直往内院母亲房中而去。
      房中灯火未灭,药香弥漫。
      他轻声唤门,入内,见母亲正倚榻而坐,面容憔悴,却仍端雅如昔。
      他躬身一拜,语气低缓:「孩儿此去凉州,恐月余难归,特来拜别母亲。」
      夫人闻言一震,神色微怔,旋即起身,扶着身侧婢女若竹缓步上前。她伸手轻抚胤宸肩头,声音微颤:「你自小懂事,为家族辛劳至今……为娘,只愿你一路平安,无灾无难。」
      胤宸垂眸,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孩儿不负所托,愿母亲安康。」
      片刻后,一道轻快声音从门外传来:「哥哥!」
      胤如步入廊前,怀中抱着一方温厚披风,眼中仍带天真笑意。
      「此去天寒地远,哥哥莫忘添衣。」她将披风递上,嘴角微翘,语气轻巧,却忽又认真道:「母亲身体不好,哥哥放心,胤如定会好好照顾她,不会离开半步。」
      她语毕,朝母亲靠近半步,似无意,却又自然如常,两人并肩而立,灯影交叠,如两株依偎的细柳。
      胤宸一瞬愣神,那画面静静定格在眼底,宛如他记忆中最终的温柔。
      他未言别,只轻轻一笑,转身离去。披风披上肩头,背影挺拔而远,融入无边夜色。

      夜深风急,永安居的书房中灯火摇曳,灯芯爆出细微声响。
      胤宸轻推房门而入,见若凝仍坐于案前,烛光映着她冷静的侧脸与一叠红笺银帖。她专注地在礼册上批注,仿佛未曾察觉夜已深寒。
      「怎么还没歇?」他语声不高,带着一丝疲惫,也藏不住关切。
      若凝闻声,笔未停,只淡淡应道:「夫人交代我操持月中家祭,自当仔细过目。」
      胤宸点头,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我得亲赴凉州一趟。」
      若凝手中笔顿住,抬眼看他。
      「父亲有一门生,能为我所用,我需亲自拜会;另也得安抚任将军。」他语气平静,却透出坚决。
      若凝点头:「北境边关统领之责交由陆将军,未交予他,是该安抚一二。我明白。何时动身?」
      「五日后。」
      「要去多久?」
      「月余。」他顿了顿,补上一句:「约莫一个半月。」
      她轻轻一愣。
      这是他们相识后,第一次分离如此之久。
      胤宸望着她神色,语声温和些许:「家祭之事,父亲已请母亲出面协助。妳只需主持仪节,无须操心细务。」
      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胤宸沉吟一瞬,又道:「若在府中遇有为难之处,可去求姑奶奶沉太夫人相助。她虽久居京郊别院,平日少理家中琐事,却性情刚烈,辈分极高,素来疼惜晚辈。若她知情,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若凝轻声道:「好。」
      「若是朝堂上的事……可寻古御史。」
      她抬眼看他。
      他轻笑一声:「他素来仗义,想来也愿为妳奔走。」
      若凝神色微动,却未言语。
      胤宸又补上一句:「还有绍安。若真有事,立刻去找他,他定会为妳打点妥当。」
      她略微偏头,似笑非笑:「你不在时,我也不是没出过事,还不是处理得好好的?」
      他闻言,却不笑,只静静望着她,语气忽而低沉:
      「若凝,你不是一人了。」
      她一怔。
      他眼神极认真,每个字都像从心底抽出来:「你现在有我。我想让妳知道,我已将妳放我心上……莫要让我担心。」
      她静静看着他,像是许久未见的温光终于落入眼底。半晌,她轻轻一笑,语气很轻:「好。」
      那声「好」,像是结下某种盟约,也像是许下内心从未说出口的信任。
      胤宸微怔,随即笑了,眸光里藏不住的欢喜,像烛光一样暖。
      夜风仍寒,灯火摇曳,但她的心里,像是终于有人替她挡下了风。

      天色刚亮,薄雾微罩。永安居的宅门外,几辆马车已整装待发,侍卫披甲列队,气氛凝重而有序。
      胤宸身穿简便长袍,英挺的身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清隽,目光在府门前扫过一圈,却始终未见那熟悉的身影。眉头微蹙,他心头泛起一丝说不清的落寞。
      就在此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匆匆从长廊那头奔来。
      「胤宸!」她气喘吁吁地唤着,双颊染着朝雾与奔跑后的红晕,发髻略显凌乱,手中紧抱着一个油纸包,像是怕来迟了什么重要的事。
      她跑到他面前,眼中闪着不安与一丝羞赧:「我……赶着做了些点心,路上你带着,若饿了,就垫一垫。」
      胤宸一怔,接过那包油纸,打开一看,一股浓郁的酥油奶香扑鼻而来——竟是他那道始终做不成功的酥油炸果子。这是他曾试图模仿「娘亲的味道」为她安慰,却屡屡失败的点心,如今,却被她细心地完成了。
      金黄的果子酥脆饱满,形状不一,明显是手作的痕迹。他眼中闪过讶然与感动,视线却不自觉落在她的右手上。
      那里有几处不显眼的红肿,像是被油溅伤的痕迹,虽经细心掩饰,却逃不过他的眼。
      他立即伸手握住她的掌心,眉心蹙紧:「这是怎么了?烫伤了吗?」
      若凝微微一僵,下意识想抽回手:「无妨,小伤罢了。下厨时不小心,被油溅着了……不碍事的。」
      她语气轻淡,试图将那一点红藏起来,仿若真的无足轻重。
      然而他却不肯放开,下一刻,胤宸心头一酸,忽地将她揽入怀中,低下头,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像是封存了什么未竟之言。
      「等我回来。」他低语,在她耳边说得极轻极缓。
      她微怔,像是想说什么,终究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终于转身,上马。
      马蹄声由近转远,渐渐没入清晨的街道与薄雾之中。
      若凝站在原地,望着胤宸的方向,直到影迹不再,她才轻轻垂下眼睫。
      她握着空空的手心,仍残留着他刚才的温度——一瞬之间,竟像隔了一整世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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