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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杯气泡水 ...

  •   深冬,傍晚,街道边。

      寒风没有席卷这世界的一角,可路上来往的行人们仍是加快了步调,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只余下缕缕从口中呼出的白色热气停留在半空中。

      有的人赶着回家与亲人团聚,有的人和几个好友伴在一块儿等待夜场,而还有的人推着小推车站在城市的街头,车上摆着的大锅热气腾腾,不断上升,伴随着食物的香味,勾得不少人停步买一些犒劳累了一天的自己。

      冬日的傍晚天空已被无际的黑暗吞噬,黑色幕布一般,其上连一颗星也不见,独余街边安置的、洒落昏黄色光线的路灯照耀着这些冬夜里的工作者。

      在这寒冷却热闹的场景之中,望椿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同于街道上的任何一个人,她没有走动,没有赶场,也没有在各种各样的小摊面前等待。

      她只站在歌剧院的入口处一动不动,穿了身奶白色长裙和驼色风衣,围着一条格子围巾,静静地站在那里,自成一条风景线。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她恬静的脸上,旁人能瞧见她时不时如蝴蝶振翅般扇动的羽睫。

      路人们走过,又忍不住回头打量这个冬天里站在室外吹冷风的人。

      望椿莱不顾旁人探寻的视线,她垂眸想事情,以平缓自己等待她想见的那个人的焦急。

      她安静地数着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辆,一辆,两辆……

      直至数到第十三辆时,耳畔响起女人温柔的说话声:“让你久等了。”

      如冬日白雪化作的冷冽又甘甜的泉水,这人的声音将清冷与温柔结合得恰到好处,望椿莱听了太多次,可次次都会心跳加速。

      她掩去眸中情绪,半仰头,看向身侧的女人,弯起眉眼由心地笑起来:“没有很久。我们走吧。”

      “嗯。”江冬暖也笑了笑,步行至望椿莱身边,两人一起沿着人群,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四处都是商贩的叫卖声与行人的嘈杂声,显得望椿莱与江冬暖异常寂静。

      她们刚听完一场音乐会,婉转悠扬的乐器声仿佛还回荡在她们的脑海里,过于震撼,所以她们还需要一些平复心情的时间。

      慢悠悠地走完一整条街道,在交叉路口时,望椿莱抬眸,看见一家奶茶店。

      她轻轻地抬起手,想要拉住还在向前走的江冬暖的衣袖,可犹豫片刻,她还是放下了悬在半空中的手,只动了动唇:“冬暖……”

      声音如猫儿般轻细,可江冬暖听见了,她回头看望椿莱,疑惑地启唇:“怎么……”

      话未说完,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江冬暖愣了愣,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机屏幕上亮着来电提示。

      望椿莱也看到了,她将想说的话咽回肚里,轻声:“你先接电话吧。”

      “没事,”江冬暖目光淡淡地扫了眼手机屏幕,不顾震动着的手机,而是认真地看着望椿莱,“你先说。”

      望椿莱有些讶然,但念着要赶紧把事情说完才好让江冬暖去接电话,便顺从地开口:“那里有一家奶茶店,听说出了新品,有红枣枸杞的。你要么?”

      她俩走的近,作息又一致,生理期也是一块儿来的,就在这两天。

      江冬暖生理期时会痛经,望椿莱是知道的。因此,每次她们来生理期,她都会记着从家里熬些红枣枸杞姜茶给江冬暖喝。

      可现在是在外面,她熬不了姜茶,只好问问江冬暖能不能委屈一下喝奶茶了。

      闻言,江冬暖眼里涌上柔色。她勾起唇:“好。”

      “知道啦。”望椿莱见她笑,心里暖洋洋的,“你去接电话吧,我去买。”

      见江冬暖欲言又止,她忙补充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偏好吗?”

      “我哪是这个意思。”江冬暖无奈地笑,没有拒绝望椿莱的提议,晃了晃握着手机的手,“那我去接电话。”

      望椿莱应声,让江冬暖站在原地打电话,而她独自一人走向奶茶店。

      冬天太冷,一杯热奶茶是多少人用来暖身的首选?因此,小小的奶茶店门铺内人满为患,几位店员忙得焦头烂额,在店内团团转。

      望椿莱平静地扫码下单,站在人群中等出餐。

      她不是一个喜欢等待的人,可现在,无论多久她都愿意等。

      望椿莱无事可做,站在奶茶店门口,一边等,一边看向不远处举着手机的人身上。

      她穿了件白色的紧身束腰毛衣,和望椿莱一样搭了件风衣,不过是黑色的。鲨鱼裤下踩了一双黑色皮制雪地靴,衬得两条腿笔直又细长。

      她右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倾听,左手放进了风衣口袋里保暖,百无聊赖一般,无意识地抬起脚轻踢地上的石子,看上去有些幼稚,又有些可爱。

      电话另一头的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引得她扬眉笑了,唇角咧开一抹好看的弧度,笑颜柔美,像要把冰川消融。

      望椿莱始终很安静,视线未曾从江冬暖身上离开过半秒。

      她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她的心上人。

      约莫看了十分钟,店员叫了她的单号,一连叫了两三遍她才回过神,把目光从江冬暖身上割下来,转身去取餐。

      店员已经把奶茶打包好了,装在透明的塑料薄袋里,递到望椿莱手中。

      两杯中杯奶茶,并不重,但它们似乎被赋予了某种特殊的意义,望椿莱拎着,沉甸甸的。

      取好东西,她不再在奶茶店停留,抬腿向江冬暖所在的路口走。

      江冬暖还在打电话,目光触及向她走来的人后,她浅浅地笑了笑。

      望椿莱走近后,只能听到江冬暖对电话那头的人道:“不说了,我朋友在等我。”

      “啊。”望椿莱张了张口,忙道,“没事,你继续说。”

      江冬暖却微微摇头,挂断电话,把手机熄屏后放回口袋里。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几秒,江冬暖率先笑出声来,很短暂的一声气音,落在望椿莱耳中,有点像咕噜咕噜的气泡水,轻轻的,炸开一小朵气泡花。

      “你傻不傻?”江冬暖没好气道,偏偏又说得那么温柔,声音有些微不可查的暗哑,“我要是打一路电话,你就一直在我旁边干站着?”

      一边说,一边抬手,用蜷曲的指骨在望椿莱的脑袋上轻敲两下。

      望椿莱感受到头上微弱的触感,呼吸一滞,随即而来的是一下又一下沉重的心跳。她抿唇,想用手抚一抚江冬暖碰过她的地方,但还是忍住了。

      蜻蜓点水一样的敲,也许江冬暖都不是很在意,但望椿莱这一潭湖水却荡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按耐住心底的几分雀跃,望椿莱抬头,与江冬暖对视,像献宝一般,将手中的两杯奶茶展示在江冬暖面前:“呐,奶茶,我买好了。”

      江冬暖似乎没想到望椿莱会突然转移话题,愣了一下,慢腾腾地对着眼前的奶茶眨了下眼。

      见状,望椿莱低头看了一遍奶茶上贴着的标签,几秒后挑出其中一杯递给江冬暖:“这杯是你的,七分糖。”

      她总是记着江冬暖的喜好,无论是奶茶的糖分,亦或是其他。

      “好。”江冬暖扬唇,白皙纤细的手接过奶茶,语气懒懒的,像是在哄稚嫩的小孩儿,“谢谢我们阿莱。”

      作为音乐生,江冬暖当真生了一副好嗓子,在任何场合下,她说话的声音都很好听。

      上台演讲发言时,她的语气严肃正经很多,咬字清晰,像喜马拉雅山脉淌过的冰川流水;而现在,她站在望椿莱面前压着嗓音说话,语调慵懒,尾音微微上扬,像一只小钩子,又像洁白的羽毛,扫在望椿莱的心尖,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微妙感觉。

      不像冰川了,倒像灯红酒绿的酒吧吧台上放置的一杯纯净的山泉水,温柔得似乎可以包裹一整个冬天。

      望椿莱觉得自己快化了,因为江冬暖用这样温柔的声音轻唤着她的名字。

      耳朵在发烫,望椿莱暗暗呼出一口气,状似抬手撩开遮住眼睛的头发,实则悄悄地揉了揉泛红的耳尖。

      街口的路灯灯光泄落而下,形成一块暗黄色的小罩子,将望椿莱与江冬暖围住,仿佛变成了独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小世界。

      身边仍有行人在来来往往,望椿莱和江冬暖站在路灯下凝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但视线碰撞的瞬间,望椿莱却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告诉江冬暖了。

      反观江冬暖,她的瞳仁乌黑,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又像一颗宝石,一不留神就会被摄去心魄。

      望椿莱看得有些痴了,但她知道她不该这样,于是收回自己贪婪的视线,喉头颤动着,清了下嗓子。

      江冬暖也许没意识到两人刚才的对视在望椿莱心中掀起了怎样巨大的波澜,她面色自然,打开手机瞥了眼时间,说道:“有点晚了。嗯……回家吗?”

      望椿莱下意识地看向江冬暖亮着的手机,江冬暖注意到了,把手偏了偏,让屏幕完整地展示在望椿莱眼前。

      “八点二十……”望椿莱轻轻念出屏幕上的时间,随即将唇一抿。

      很晚了,是该回家了。

      心脏闷闷的,望椿莱想,她并不是很想走。

      接下来的几天她们都忙,大概是没办法见面了,今晚将成为她们在圣诞节之前最后一次约会。嗯,于她而言的约会。

      好舍不得。望椿莱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薄薄一层的奶茶袋子。

      但她不想让江冬暖察觉出来她的情绪,只低落半秒就抿唇一笑:“那好。走吧。”

      八九点的人间仍是人群接踵,街上的人丝毫不比傍晚时少。

      望椿莱与江冬暖逆着行人的方向穿梭过热闹的红尘,走至地铁站时,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光亮的白炽灯照亮各个角落,和外头路灯的昏黄一比简直华丽了不少。

      可望椿莱觉得,这样明亮的光线白得凄冷,使冬天更冷了些。

      还好。望椿莱悄悄用余光看身侧的人。

      有她在,冬天并不寒冷。

      地铁站里有自动售卖机,买票时,望椿莱故意走慢一步,让江冬暖先买。

      她习惯如此,不是在自我感动。她只是想让自己喜欢的人能在前。

      江冬暖看她一眼,站到购票机前,漂亮的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一番,动作快而娴熟,以至于望椿莱都没看清她买的票到哪儿。

      她还没反应过来,江冬暖就已经付好款,“咔哒”一声,一张地铁票掉到出口。

      江冬暖俯身取了那张票,却没有偏开身子让望椿莱买票,反而将手里的票递给望椿莱:“给。到幸福路的。”

      望椿莱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动作。

      江冬暖看着她这样子,发出一声极短的笑音,抓过她的右手手腕,把票放在她的掌心里,转而又去买她自己的票去了。

      望椿莱盯着手里的票,呼吸渐重。她蜷起五指包拢地铁票,可又舍不得用力,怕将它捏坏了。

      没一会儿,江冬暖也买好了票,转身看还在愣神的望椿莱。

      知道望椿莱怔愣的原因,江冬暖失笑,可语气里含了几分无奈:“阿莱,不要一直让着别人。刚刚你是走在我前面的,对吗?”

      猝不及防地,望椿莱握着地铁票的手紧了又紧,欲言又止好一番,最终向江冬暖妥协:“……那我一会儿把票钱转给你。”

      话刚说完,望椿莱又听见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江冬暖似乎真的觉得很好笑,连说话声都带了点颤:“说什么呢?一张票就四块钱,转什么转?”

      望椿莱呆呆地抬头看江冬暖,脸有点红。

      “你帮我买奶茶的时候也没想过让我把钱转给你吧?”江冬暖嘴角的弧度没有消减半分,眼里都盛了水光,亮晶晶的。

      对着这样的江冬暖,望椿莱什么也说不出来。

      “走了。”江冬暖没再继续“票钱”的话题,右手稍稍举过肩,食指与中指间夹着地铁票,像夹着银行卡一样。

      她歪着头,温柔就要从她的眸中溢出来:“请你坐地铁去。”

      望椿莱终是没忍住,低笑起来。

      坐个地铁而已,江冬暖也能表现出坐超跑的架势。

      不过,对望椿莱来说都没什么差别,只要有江冬暖在就好。

      望椿莱想,她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怀疑自己对江冬暖的喜欢。

      傍晚六点到晚上八点是城市的晚高峰,望椿莱和江冬暖上地铁时,车内根本没有空座,两人只好找了个角落站着。

      列车行驶,车厢在轨道上飞速疾驰,“嗡嗡”声震得人耳朵疼,望椿莱都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在现实还是梦中。

      地铁到站,列车猛地降速停止,望椿莱本还在走神,没有扶好,于是被惯性带动向左倒。

      她小小地惊呼一声,做好了摔跤的准备,可下一瞬,身上一暖,她落入了江冬暖的怀抱。

      “站好了。”江冬暖拖着语调调侃,“最近怎么总走神?”

      腰上抚着的手还没有移开,温热仿佛能透过厚重的衣服传达到皮肤。

      望椿莱的头抵在江冬暖的颈边,鼻尖几乎贴在江冬暖细腻的颈部皮肤上,一股属于江冬暖的、淡淡的香味萦绕在她的鼻腔内。

      江冬暖无意的举措,足够填满望椿莱的心脏。否则,它又怎会充实得跳动起来,一下一下,扑通扑通个不停。

      “脸那么红。”江冬暖见望椿莱不动,僵住了一般,抬起手用手掌贴上她的额头,“着凉了?”

      “没有。”望椿莱终于有了动作,她轻轻握住江冬暖的手腕,从她的额头上移下来,“有点闷。”

      一个小插曲,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水花。眼看列车又要行驶,望椿莱连忙站好,不再贴着江冬暖。

      她害怕,害怕她们再有什么肢体接触,她就真的要热得化成水了。

      可即便是分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还是很近。

      地铁又驶过几站,列车内的人逐渐少了许多。门边的椅子上多出两个空位,望椿莱和江冬暖一起去坐下。

      人变少了,地铁里空间充足显得清冷。

      两人坐在一起,都没怎么说话。直到望椿莱偏头看江冬暖,见对方微微颔首,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

      “冬暖。”望椿莱唤她一声,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一半递给江冬暖。

      江冬暖会意,伸手接过那半条围巾,左手把贴在后颈处的头发撩开,另一只手将围巾松松地缠在脖子上。

      望椿莱无法控制自己上扬的唇角,她心中的温泉滚烫得要冒泡。

      她把头摆正,目光中是对面的车窗玻璃,玻璃上模模糊糊地印着她们共围一条围巾的场景。

      望椿莱住的地方比江冬暖住的地方近,因此先下了地铁。

      回家的路上人烟稀少,望椿莱双手放进衣服口袋里保暖,走得有些快。

      身边少了一个人,她突然觉得这个冬夜变冷了许多。

      没有可以与之说话的人,望椿莱目不斜视地走,想快点到家,这样就可以给江冬暖发一句“我到啦”。

      期间,她经过一家咖啡店。咖啡店是复古风装修,看上去年代感很强。门外的椅子上放了个猫窝,灰色的英短蜷在猫窝里呼呼大睡,一身绒毛使它不畏惧深冬的寒凉。

      望椿莱很喜欢在这家咖啡店里买咖啡,原因挺奇怪的,也有些好笑——这家咖啡店的名字叫恋冬。

      望椿莱喜欢冬天,于是爱屋及乌,喜欢上了名为恋冬的咖啡店。

      就像她喜欢江冬暖,于是爱屋及乌喜欢上了带有“冬”字的季节。

      咖啡店晚上十点闭店,此时已是九点过,没有客人了,店内的女老板正放着音乐打扫店里的卫生。

      悠扬温柔的歌声从店内传来,旋律是望椿莱熟悉的,《黄昏晓》。

      ——“拥抱的温度,只有你清楚。”

      ——“遥望幸福的 旅途。”

      望椿莱本想快点回家,但听见这首歌,她的步调慢了几分。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地铁上她跌入江冬暖怀里的画面。

      江冬暖的怀抱很温暖,也很温柔,被她抱着,望椿莱恍然间觉得,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用害怕。

      望椿莱一度被亲朋好友们评为是“特别慷慨大方”的人,但在“与江冬暖拥抱”这一方面,她贪心了,也自私了,她想再多抱一会儿江冬暖,也想……

      想让江冬暖的怀抱永远只属于她一个人。

      太贪心了,对吗?望椿莱自嘲地扯了扯唇。

      她继续前行,单薄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黑夜之中。

      “嗒啦——”

      金属钥匙插入钥匙孔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望椿莱捏着钥匙一拧,打开了被反锁好的家门。

      屋子里一片黑暗,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虽然早已习惯回家后面对清冷死寂的屋子,但现在站在门口,她还是驻足了许久,直到楼道里的感应灯自动熄灭,她才摸索着按下玄关处的电灯开关。

      “啪嗒”一声,屋里的黑暗被光线吞噬,可看着刺眼的灯光,望椿莱心中的恐惧感并没有消散,反而转化成了另一种情绪——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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