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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杯气泡水 ...

  •   一个人行走在黑夜中时也许不会觉得寂寞,但一旦站在光明之下,暗藏在心底的孤独好似也被亮光逼得无处遁形。

      感官和情绪像是被无限放大了,它们化作无处不在的影子,或是茶几上立着的花瓶的,或是挂在厨房墙壁上的挂件的,各种各样的影子。这些影子被照亮,在夜里扭曲着、怪叫着,想把独自一人的望椿莱撕扯开。

      望椿莱觉得太阳穴很胀,脑袋里像装了个充满气的气球。

      她进屋关上门,换好鞋,放轻步调回到房间。

      回到家唯一的慰藉,应该就是她如愿给江冬暖发去了报平安的消息。

      洗完澡后,望椿莱穿着宽松的睡裙坐到书桌前,调整了一下录音设备,想在今晚录一首歌上传到软件上。

      她也是音乐生,不过她主修声乐,而江冬暖主修小提琴。

      望椿莱有一个习惯,每每和江冬暖一起出游,回到家,她都会录一首歌。有时是旋律轻快的小甜歌,有时是舒缓的抒情歌。当然,在觉得自己的暗恋将无疾而终时,她也会唱深沉悲伤的曲子。

      陆陆续续上传了几十首歌,本是想作为一种记录,并没有想让别人听,因此她没有花钱买流量。可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有不少人来听她的歌,他们欣赏她的嗓音,学习她的发声技巧,也有前来共鸣的听众。

      不过望椿莱从来没有因此感到过骄傲,她知道,她的歌也只是这些听众歌单里众多歌曲中的一首,并不会真的有人把她当做偶像,所以这没什么好骄傲的。

      忽略听众们夸奖与共鸣的评论,望椿莱翻阅着自己的歌单,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一首歌上。

      《遇见》。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她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如果说江冬暖的嗓音是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汇集,那么,望椿莱的嗓子一定是被天上最为温柔美丽的天使亲吻过。

      作为声乐的专业生,望椿莱对声线的把控已经炉火纯青了,不同种类的歌,她可以唱出不同的感觉。

      舒缓的歌,她唱得温柔;沉痛的歌,她又唱得深情。

      现在唱《遇见》,她就唱得很柔和,声线中含有一丝甜。她与歌词所描绘的一样,是一个对爱情怀有美好期许的少女,会在夜深人静时不断想起喜欢的人。

      在歌曲最后的钢琴声中,望椿莱想到了许多往事。

      她并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她是被他们从福利院里带回来的。

      年幼时,她的亲生父母出车祸去世了,亲戚们没人想养她,将她送去了福利院。

      那时候她不小了,已经有六七岁,因此,来福利院领养孩子的大人们目光总是不会在她身上有过多的停留。

      “这孩子,长得倒是清秀,缺点就是太大了。”

      “是啊,年龄大,记事了,养不熟。”

      养不熟,从来都是用来形容不听话的宠物。

      可望椿莱在这些人眼中就如宠物一样任尔挑选,甚至,没有人会要她。

      望椿莱守在福利院里一年又一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伙伴们被疼爱孩子的大人们带走,而她只能蜷着身子倚在福利院的门边,抱着瘦小的自己,看了一年又一年的风雪。

      九岁那年,福利院里来了一对夫妻,两个人都要四十岁了,却没有孩子,听说是因为妻子怀胎困难,流掉好几个孩子了。

      夫妻俩都想要孩子,没办法,只能来福利院领养了。

      那时福利院的其他小孩都在玩游戏,只有望椿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边上看。她年龄大了,和三四岁的孩子玩不到一块儿去,没人和她玩。

      夫妻俩见她一个人,心生怜惜,商讨之下决定带走她。

      “这个孩子怪可怜的,带她走吧。”

      “对啊,年纪大,懂事,我们也能省心些。”

      望椿莱终于被带回了家,但不是因为他们喜欢她,而是因为她懂事。

      不过无论怎么说,望椿莱总算也有了自己的家,而爸爸妈妈对她也很好。

      好景不长,望椿莱十岁时,妈妈又怀上了孩子,这回他们将他养护得很好,没有流掉。望椿莱十一岁那年,妈妈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了,是个弟弟。

      对待亲生孩子和对待领养的孩子自然是不一样的,更别提是个老来子,爸爸妈妈对望椿莱的爱很快就全都转移到了弟弟身上。

      有什么好玩的,要先买给弟弟;有什么好吃的,要都留给弟弟;弟弟两岁时,过年得的压岁钱比十三岁的望椿莱多了足足三倍。

      渐渐的,弟弟长大了,家里的装饰品全是弟弟喜欢的,每天桌上的菜是弟弟爱吃的,就连望椿莱的房间里都会出现一些属于弟弟的物品。

      望椿莱变得像透明人。

      她时常安慰自己,这不怪别人,她能有今天这样吃饱穿暖有书读有家住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否则她还要一直待在福利院里呢。所以,她不能怪爸爸妈妈偏爱弟弟,毕竟她不是亲生的,要知足。

      但再怎么安慰自己,望椿莱也还是会觉得不甘——为什么她不是弟弟,弟弟那样被爱充斥的生活为什么不能是她的呢?

      无法消散的痛苦在望椿莱心里扎根发芽,长大成为粗壮的藤蔓,将望椿莱一圈圈地缠住,使她挣扎不得,最后窒息与藤蔓之中。

      年幼时的阴霾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离去,它们像一道道鞭痕,化作烙印刻在望椿莱的脑海里。

      只不过望椿莱长大了,释怀了,她知道,她不能成为任何人的首选。

      在福利院里,她是被人挑剩下的;在家里,她用弟弟不要的;读书时挑选班委,老师也是先问别人的意见,别人不想做,才回来询问她;上了大学,追求她的人也都是在被“高岭之花”拒绝之后看她性格温顺长得单纯好骗才会来追求她。

      望椿莱习惯了,习惯了永远在后,习惯了每次回家发现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出去旅游、体验生活,习惯了只有刺眼的白炽灯灯光陪着她。

      可是习惯了,为什么心脏还是会那么酸胀呢?

      望椿莱吸了吸鼻子,抬手拭去眼角的泪花。

      今晚太感性了些。望椿莱责怪自己。

      她收拾好情绪,点击播放刚才她录制好的歌,下一秒,属于她自己的柔美嗓音伴随着音乐伴奏在房间里响起。

      ——“总有一天,我的谜题会解开……”

      最后一句歌词结束,整首翻唱丝滑顺利,望椿莱却没什么反应。她呆呆地坐着,不受控制地开始走神。

      也许是应了《遇见》的景,她……想起了与江冬暖的相遇。

      三年前,望椿莱初入大学。

      经历了长达十四天艰苦的军训后,学校给大一新生举办了一场军训闭幕式,并让学生们到各自的专业活动区领取一个小礼品。

      她们大学的操场很大,现在却装满了人,四处可见穿着迷彩服一脸青涩的学生,和前来见证自己孩子成长的家长。

      望椿莱的养父母也来了,他们抱着尚且年幼的弟弟,站在离望椿莱不远的地方,三个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而望椿莱自己一个人在烈日下排队。

      整个声乐系的学生一起,有序地排好队,一个一个拿礼物。

      望椿莱等得有些不耐烦,正值酷暑,太阳直射,她浑身都在冒汗。

      排了约莫十分钟,终于到她了。她站在放置礼物的棚子外,安静地看着红色棚子下登记和递送礼物的人员。

      目光阔在附身从箱子里取礼品的志愿者身上时,望椿莱愣了愣。

      对方一身白色的连衣裙,配一件浅蓝色的丝质薄外套,穿着简单的小板鞋。及腰的长发披在身后,被夏风拂得微微凌乱,几缕头发遮住她的眼睛,她随手撩一下,露出小半张侧脸。

      望椿莱不是第一次见到江冬暖了。

      同为声乐专业的学生,望椿莱早就听见过江冬暖的名字,还不止一次。无他,江冬暖是她们专业的系花,才刚入校,校园墙上就有二十几个捞江冬暖的。

      而军训期间的文艺汇演,每个专业要求上一个节目,小提琴专业上的就是江冬暖。

      那时,望椿莱坐在观众席,看见舞台上的江冬暖穿着深红色包臀长裙,白皙纤细的手臂轻轻划动,仿佛握着一支魔法棒,挥动间变出美妙的音符。

      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望椿莱细细地打量江冬暖满是温柔的眉眼。

      即便见过再多这样的场面,她的心依旧为江冬暖重重地跳动了五分二十秒。

      五分二十秒,是江冬暖演奏的曲子的时长。

      舞台上的江冬暖和大棚下当志愿者的江冬暖一样,仅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她的动作不急不缓,从大箱子里拿出一个金色的小礼品盒,巴掌那么大。拿好后,她来到望椿莱面前,嘴角勾着一抹浅笑:“同学,你的。”

      “……谢谢。”望椿莱低声。

      江冬暖没再吭声。

      一旁登记的同学正想让望椿莱写个名字时,一道稚嫩的童音响起:“姐姐!我要!”

      望椿莱低头,见弟弟不知何时跑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她手里的礼物。

      余光瞥见紧紧跟在弟弟身后的养父母,望椿莱睫毛颤了颤,一个“好”字卡在嗓子里还没说出来,却听江冬暖说:“不好意思啊,小弟弟。这个礼物只有参加军训的人才能拿,是你姐姐的。想要的话……你军训了吗?”

      江冬暖的语调温吞,声音也柔柔的,可望椿莱听出一种教育意味来。

      弟弟从出生起一直被疼着宠着,第一次在陌生人这里碰壁,呆滞了三秒,变脸似的,一瞬间哇哇大哭起来:“我就要!”

      听见弟弟的哭声,望椿莱僵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而一向温柔的江冬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尴尬的样子,表情淡淡地看着无理取闹的弟弟。

      最终是养父母心疼弟弟,把弟弟抱去一边哄了。

      哭声渐远,这场闹结束,望椿莱抬头,与江冬暖对上了视线。

      望椿莱感到局促:“对不起。”

      江冬暖好心帮她说话,结果却让江冬暖成了“坏人”了。

      “你不需要道歉。”江冬暖轻声,指了指登记处,“去写个名字吧。”

      “好。”

      因为江冬暖,礼物在望椿莱手里待了一段时间,但不是永远。

      从队伍里走出去后,望椿莱看着不远处红着眼睛抽噎的弟弟,以及哄着她的养父母,抿唇,还是走过去,把礼物给了弟弟。

      弟弟破涕为笑,养父母也松了口气。

      没有一个人在乎望椿莱是否想要那个礼物,养父母见她把礼物给了弟弟,只会觉得姐姐让弟弟是应该的。

      领完礼物还要集合,操场上太热了,望椿莱叫养父母带弟弟去阴凉的地方等她。弟弟笑容更大:“太好啦!爸爸妈妈,我们去外面吃东西好不好,吃完了刚好回家!”

      养父母笑着同意。

      那一刻,望椿莱很想问一句“那我呢”,但她的身份时刻提醒着她不能耍小性子。后来,她也没问出口。

      太阳光线越发强烈,照在塑胶跑道上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儿,望椿莱站久了,只觉得头晕目眩。

      总教官的演讲结束,整个闭幕式也算结束了。望椿莱的身子晃了晃,站稳后,她朝向学校大门,准备出去找弟弟他们。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声音叫住了她:“望同学。”

      女声轻柔,在炎热的夏季里像一片清凉的薄荷,望椿莱的心尖一颤。

      她回头,看见江冬暖站在眼前。

      一阵风吹过,她的连衣裙摆轻轻浮动着,像是被彩云搅动了的朦胧月光。

      江冬暖抬手把额发别在耳后,慢步朝望椿莱走来。

      望椿莱很意外,有些不解地看着江冬暖,迟疑几秒:“江同学有事吗?”

      江冬暖颔首,左手往前递了递。

      望椿莱这才发现,江冬暖素白的左手上拎着一只蓝色的礼物盒子。

      隐约猜到了什么,望椿莱眼睛睁大了些,难以置信:“我……”

      “这是我们系发剩下的,给你吧。”江冬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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