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专属骑士 ...
-
少女蜷坐在杂物间的拖把桶旁，泪眼朦胧地看着逆光而立的少年将那件被剪烂的演出服随意丢到地上。
穿着高定西装三件套的皮韩宇抬腿走进来，本就狭小的杂物间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四目相对片刻，高大的少年屈膝蹲下来，取出口袋中的手帕，动作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
点缀在银河脸上的俗亮片眼影被抹干净，她本身嫩得能掐出水来的白皙皮肤染上一点绯红，比世间任何精心雕琢都要动人心魄。
皮韩宇顿住，狭长的丹凤眼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最终却只是站起身，扯松领带透气。
他猝不及防的登场方式让银河一时忘记自己演出服被剪烂的伤心事，开始启动小脑瓜子思考为什么皮韩宇能够像在她身上安了定位似的来到这里。
是的，银河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那天皮韩宇送银河去上钢琴课后，后知后觉的少女这才发现两次偶遇下来，她竟然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有问。
好在他穿着流星高工的校服，而整一个安川市甚至韩国能把迈巴赫S680当座驾的人家屈指可数。
当她在便利店问起熙媛“你们学校谁是坐迈巴赫上学的”，后者吓得脸色一变——YB建设的少爷、延白帮的少主、统治安川整个地下秩序、流星高工实际掌权人皮韩宇，这一个个头衔是银河怎么都无法跟后巷那个喂猫少年联系起来的（？）
熙媛那时是真被她的提问吓到了，连银河偷偷吃她便当里最爱的鱼糕都没发觉。
“银河，你可千万别跟那种人有交集，听说他爸爸会直接把叛徒浇进水泥里！”
他不是这样的人。银河下意识想反驳，却发觉自己似乎没有为这个只见过两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辩护的立场。
延白帮如何像疯狗一样搅乱所有职高、如何打压学习小组的一众人，甚至还刺伤了李翰琼老师，这些事实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此刻，那个光是名字就让所有人胆寒的少年打开专门拎来的防尘袋，骨节还因为刚才的奔跑泛着红。
在少女懵懂的注视中，他抖开纯白绸缎绉纱长裙，带着自然折痕和哑光质地的缎面简约经典，鱼骨设计展露腰臀线条，裙摆不需要裙撑也能自然蓬起像云一样饱满舒展的弧度。
银河看着眼前丝绸长裙散发出的光泽感，被美得忘记呼吸。她从质感上就看出这件礼服价格不菲，却不知道那是Vivienne Westwood收藏在博物馆的上世纪经典款。
虽然家境优渥，但他们这种继承父母名誉的阶级也不是能每季都泡在奢侈品店的，更何况进入馆藏的限量高定。
“你…”银河瞪圆了眼睛，想说什么，一时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门外刺耳的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皮韩宇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勾唇露出极淡的笑：“离结束还有十分钟，不上去唱首歌吗？”
外面都是一路见证着她成长，专门为她而来的粉丝们。银河深深看他一眼，不再犹豫。
当银河穿着那条纯白长裙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别说是台下的观众，就连主持人和刚刚下台的练习生们脸上表情都很惊愕。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天空，舞台上余韵般的激光束打在少女纤细却坚定挺直的身上，仿佛星河倾泻。
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迅速反应过来，打了个手势，大屏幕的特写落到了银河脸上。
残存的泪痕在少女冷白如瓷器的肌肤上似坠落的星辰，浓密卷翘的睫毛上还沾着水光，但她轻柔展露笑颜的模样美好得甚至能用圣洁来形容。
原本已经成要发展成愤怒抗议游行的观众们安静几秒，随即爆发出撕裂夜空的尖叫。
前奏响起时，还没有时间开嗓的银河因为方才哭过，乍一开口还带着细碎哽咽：“已经熟悉了吧/就像那感冒般/又再次陷入了那灰色之中/即使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仍要忍耐着”
少女的嗓音是上帝赐予的礼物，明亮得能够穿过厚厚云层，无论是音调、音准、音色都不输出道多年的完成时前辈。
随着副歌的推进，已经调整好状态的银河逐渐开始为后面的清冽高音建桥——
“面对那继续向我袭来的阵雨般的痛苦/我会全部忍受下去/因为一切都会过去”
“在那灰色的天空之上，一定会出现更明亮的光芒/在那乌云之后/一定会有灿烂的日子”
少女睁开眼，看着底下为她闪耀的应援灯海。
她看不清每个人的面孔，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在怎样生活。人的一生会路过许多的人和事，他们认识她、喜欢她的声音、为她不论山高路远地来，这种不求回报的爱本身就足够让她感动。
“你宛若星辰般闪耀着/你点亮了我的心灵/今天的考验结束后/灿烂地照耀着我吧”
在最后，银河举起双臂，恍若承接万千星光。
这是EXO前辈的《Been Through》（《顺其自然》），本来由多重男声共同吟唱的阿卡贝拉版本变成少女独唱，传达出另一种温柔坚定的救赎感。
此刻沉浸在其中的粉丝或路人，还有脸色铁青的朱诗京、因明珠不蒙尘感到欣慰的经纪人、衷心为朋友骄傲的学习小组，甚至舞台上通过歌唱完成了一次自我救赎的银河本人，都不会料到这短短几分钟的公演视频会以每秒刷新近千条的速度冲上年度热搜，而#银河月光女神、#汉江惊现人间西太后等相关词条会产生怎样的核爆效果。
公园喧嚣不止，停在堤岸阴影处的迈巴赫车窗降下三分之一，江风灌入车内。
少年的左手无意识摩挲着手帕，那里还残留着某个小傻子的泪。
跟学习小组来首尔交流不同，皮韩宇凭借最近替延白帮一统整个安川的战绩，在那个所谓父亲的棋盘上成了最锋利的一把刀刃，得到作为YB建设有力继承人随父亲到首尔参加正式场合的机会。
挂在官网上的信息是公开的，少年说不清是怀揣着怎样的心绪来的。
他一直留意银河，所以Starline工作人员四处借调演出服的事很快有手下禀告。
深知人性险恶的□□少爷一边吩咐人去调查练习生内部的情况、去搞清楚是自然损坏还是人为，一边联系正在亚洲展出的博物馆租借馆藏，恰巧西太后的世纪展正在首尔。
“大发！Starline真将我们银河宝宝养得很好啊，这可不是花天价就能借到的礼服。”
“不会吧，你们看别的练习生穿得多廉价，我猜是西太后在银河还没出道的时候就下场抢人了，大使titile以后怎么都跑不掉的。”
“晕，kpop要天降紫薇星了，Starline给银河磕头吧。”
穿着西太后馆藏的礼服裙在公园进行公演，这个听起来就不可思议的事实在网路上炸开锅讨论。
网友们猜得不错，就凭Starline这种规模的娱乐公司，在时尚资源本就很虐的韩国当然没有本事借出馆藏，更何况是用在参加公演的未出道练习生身上。
时钟拨回到一小时前，在首尔四季酒店的VIP套房内，皮韩宇见到了这次西太后世纪展的策展人Amelia女士。
“皮先生，Vivienne女士的设计不是支票本游戏。”金发闭眼的英国女人抿了口咖啡，平静婉拒。
即使眼前这位YB建设的少爷能够支付3000万韩元的日均租金，但不在市场上流通的礼服裙价值不是能用金钱衡量的。
少年的英音清晰流利，配合本人独特的慵懒语速和精准用词，跟Amelia近日接触的带着韩式发音的韩方代表截然不同：“你们不远万里来亚洲巡展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增加受众人群，拓宽知名度和品牌好感度，为VW下季度的业绩打基础。既然到了韩国，不妨利用韩流文化在国内甚至亚洲范围的影响力，那个女孩会让这条裙子成为亚洲女孩的梦中战袍。”
说着，他推过平板，上面播放着银河素颜弹钢琴的视频，百万转发数据在这位精明而一丝不苟的女士镜片上反光。
“Well，听起来是很让人期待的愿景，她的外形条件和气质也的确很不错。”Amelia话锋一转，“但是，她只是个练习生，连偶像都不是。”
她有这样的质疑再正常不过，即使西太后不算顶奢品牌，但在有演出性质的场合穿经典馆藏，难免会有拉低品牌调性的影响。
“女士，我们来签署对赌协议如何？如果薛银河今天没有登上Naver热搜前三，我将抵押自己名下济州岛度假村的股权，并免费提供你们在济州岛实行新一季发布会的场地。”
Amelia终于认真地注视起眼前还在念高二的少年——这条件的确很诱人，济州岛作为韩国最知名的大型景点，向来以世界新七大奇观之一的美誉吸引无数海内外游客前往。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呢？你们国家并不缺乏年轻漂亮的孩子，也不缺乏努力刻苦的练习生和网红。”从数据来看，那个女孩只是曾经在网路上小火一把，即使ins上有二十多万粉丝，可达到这个量级的博主大有人在。
Amelia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没有血缘的同龄男女之间，无非跟情字有关。虽然先前不认识皮韩宇，但几轮对话下来，她觉得这个少年并不是会为搏红颜一笑怒掷千金的败家富二代。
皮韩宇没有正面回答，Amelia也不再强求，毕竟这是个人私事了。
“附加条款是，如果她登上热搜前三了，我希望你们能在官号认领，并且租金减半。”少年说出最后半句话时，淡淡笑了。
他惯是会拿捏如何将利益最大程度为自己所有的人，该省省该花花，若折半的1500万韩元投在预备军上，这些孩子的战力会再上一层楼。
而未出道的银河如果能获得像西太后这样的轻奢品牌认领，也是能吸引更多品牌方关注和彰显时尚价值的利好事件。
“OK.Have a good cooperation.”（合作愉快）
当下，少年凝视着自己倒映在车窗上的冷峻面容，银河对观众们问候的说话声正透过音响传来。
皮韩宇收拢手指，像要虚握住什么。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他一眼，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少年呢喃：“Starline的舞台…够装下你的银河吗？”
黑色迈巴赫掉头离场时，处在应援声浪中的银河似有所感地失神一瞬。
演出结束后，回到后台的银河本想快速换下礼服裙去找皮韩宇——她也觉得自己如今很奇怪，明明只是见过两次的人，却每一次都从天而降拯救她，像是言情小说里无所不能的骑士。
可是他们的身份、立场，一切的一切都完全不同，说过的话也不算多，皮韩宇知道她是谁，却总是在帮助她，跟对学习小组的疯狂打压拆解对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可她被团团围起来，有公司的工作人员、面露崇拜的练习生、笑着捧花等候的学习小组成员们，还有想给她送礼物和手写信的粉丝。
人群推挤着，声音也嘈杂，恍惚中她听到Vivienne Westwood的官号给她发了专门的帖子、Dior官号关注了她之类的惊叹。
尹佳敏挤过人群，艰难地将捧花递给她，细看耳红到滴血。
还是智友担心她被推挤着，身上的裙子会损毁，过来用外套裹住她。
“这是谁借的裙子啊？”智友小声问她，其实这是在场所有人还有网路上争论得热火朝天的疑问。
“...一个喂猫的朋友。”
银河的目光下意识扫向方才小杂物间的方向，只那里早就空无一人了。
她身边的人太多，无论是掺杂着虚伪的热情恭喜、还是朋友们真诚纯粹的祝贺，还有粉丝狂热的包围——孤独感忽然袭来，就像《罗马假日》中，公主回到宴会后的落寞。
银河说不清为什么，但皮韩宇是唯一在最艰难的时刻站在她这边、比她自己更坚信她身上星光的人。
“连再见都没说啊。”谁也没听到少女的小声嘟哝。
此刻她最先见到的、最想感谢的，亦或只是想单纯在他身边说些什么的，竟然是皮韩宇。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专属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