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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枷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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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江公演过后,银河彻底成为了学校乃至整个安川市的名人。
广域市的艺高不同众星云集的首尔或翰林艺高,能出这么一个闻名全国的孩子是很罕见的。相比粉丝们克制尊重的关心的爱护,更多人以喜欢为幌子,在她上学放学的路上围堵拦截要签名,更有甚者想方设法进入学校偷录视频。
不止是银河的正常生活被影响,连同班同校的学生们都受到波及。
最终成为热搜词条#请保护银河免受骚扰的导火索事件,是在某个课间时,银河和朋友被男生们堵在自动贩卖机前,其中有人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喉结,调笑着喊“喂!给签在哥哥们的锁骨上吧?我们都不舍得洗澡了。”
当某些充满恶意的不良行径不到触犯法律的程度,诸如网络这样的道德层面审判工具就成了有力的武器。
网友们自发对那几个嚣张的男生进行人肉开盒,学校也杀鸡儆猴地做了相应的警告,以此为节点,这股荒谬的热潮总算渐渐平息。
为了不给熙媛他们添麻烦,这段时间银河的上下学都由父母接送,以前的便利店聚会不得不终止了。
“银河考虑过转去首尔上学吗?这样去公司练习更方便呢。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爸妈可以联系那边的房子和学校。”
晚餐时,银河的父亲薛锡元温和地询问女儿。
其实他们早在银河跟经纪公司签约时就提过转学的事,毕竟每周往返太过辛苦。
银河婉拒了父母的建议,她不愿割舍掉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虽然安川市比不得首尔,但她的家在这里,师长朋友们也在这里。
就算早晚有一天会因为升学和出道活动定居首尔,但她希望在家乡的生活能够更久一点,起码能在这里完成高中的学业。
即使是大学教授和钢琴家,身为父母的他们并没有能力去帮助女儿摆脱诸如被围堵的困扰,能做的仅仅是接送她上下学,以此躲避疯狂的人们。
事实上,早在银河决心要走这条路的时候,她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既然站在了镁光灯下,身为公众人物的他们就要面对这样的生活,无论是爱、夸赞还是攻击、质疑、嘲讽,都要一并照单全收。
“如果去了首尔,就不能每天吃到妈妈拌的杂菜和牛肉豆腐汤了。啊,还有饺子年糕汤、牡蛎锅饭、炖牛肋骨…”为了缓解父母的愧疚情绪,银河故意笑着活跃气氛。
他们的女儿,从小就是乖巧懂事的孩子。邱丽媛只好掩下对女儿的担忧和心疼,接过她的话:“哎一古,那为了犒劳我们辛苦的大明星,妈妈得不断提升厨艺了。”
银河以为自己能瞒过父母在公司被前辈练习生恶意针对的事,却不知他们因为公演的衣服事件产生了怀疑。
小姑娘外柔内刚,身为父母的他们可咽不下自家女儿平白无故被欺负的这股子怒火,连同对此事冷处理的Starline公司在内,薛家夫妻决定以自己的方式进行反击。
作为名誉阶级的知识分子家庭,薛家虽然不像财阀那样有呼风唤雨遮天蔽日的本事,比起金钱手段,他们更善用社会关系和行业规则进行周旋。
大学教授的人脉网络不可小觑,特别是学术圈和政界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薛教授所在的海事大学走出了许多春川议员,他通过和相识的文教部官员洽谈,了解到了Starline理事、也就是朱诗京父亲在多年前因融资舞弊案坐过牢的前科,如今为了掩盖实际财务状况,还在进行大规模的财务造假。
而活跃在艺术圈的薛母则联系演艺制作人协会的同窗,通过师承关系网效应冻结了Starline的演出推荐资格。
随着调查的进行,公司越来越多的问题浮出水面,公众这才确信银河在公演那天穿的西太后馆藏跟这混账公司毫无干系。
因此,网友们又产生了新的质疑——为什么官网上的节目单显示每首歌的表演几乎都是银河领衔,到真正公演时她却只出现在最后的一首歌?
也许是因为看到Starline摇摇欲坠乱成一团,终于有公司职员匿名下场发帖,揭示了练习生内部一直长期存在的恶意针对和竞争。
银河的生活好不容易变得平静一些,很快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负责管理练习生的经纪人已经离职,在公开账号上点赞并转发了帖子,为这件事的真实性彻底砸下实锤。
“疯了吧,银河真的很坚强啊,即使在演出服被毁掉的情况下也为粉丝们上台完成了表演。”
“一定很难,我好心疼银河!!”
“大家一起抵制关于Starline的所有吧,无论是理事还是踩着别的练习生保送出道的理事千金,真心下头,应该把他们全部拉到法庭审判。”
“哇,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狗或者很久没看到狗了,朱诗京林宥拉余生都活在忏悔中吧。”
当薛家一家三口再坐在饭桌前时,境况已经完全不同。
“下个月肖邦国际钢琴赛青年组韩国赛区会在首尔举行,目前还在选拔韩语主持人…妈妈推荐你好吗?”
虽然银河因为公演演出服事件对冷处理的公司失望透顶,也动了离开的心思,但她的个人约还在Starline,即使获得了舆论一边倒的支持,公司至今都没有松口放她走,大有要以雪藏至合约结束的鱼死网破之意。
即使薛家有钱,违约的天价费用也会让家庭大出血。
避开公司的直接曝光在合同上是不被允许的。银河搅动着碗里的嫩豆腐汤,为难摇头:“合约禁止个人活动。”
薛锡元看着女儿小脸皱巴巴的可怜模样,手指敲了敲桌面,冷笑一声:“那就让你们朱理事忙起来。等他应对偷漏艺人培训税被举报和大学学位被撤销的时候,看他还有没有空守着你的合约。”
小姑娘呆呆看着淡定用餐的父母,忽然对“知识即权力”这件事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
银河不敢跟学习小组的朋友们见面,好在同住一栋楼的发小熙媛有近水楼台的优势。
当她带着香蕉牛奶坐电梯上来敲门时,银河正在琴房练琴。
邱丽媛听出女儿在练习中错了两个连音,知晓她此刻的心不在焉,便温柔地带着熙媛走进去。
“银河!”拎着牛奶串门的熙媛探出脑袋,久违见到好友的两个小姑娘显然都很兴奋,抱在一起蹦跳了几下。
“最近真波折,我们和你一样,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熙媛腻在银河身上,撅起嘴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李翰琼老师对皮韩宇穷追不舍,马民焕扣住了《教育厅派遣稽查团事宜》的请愿书,追到了劝尹佳敏母亲不要转学的李老师。
一行人在咖啡店打起来,尹妈妈为了保护李老师,头部被碎玻璃砸伤昏迷不醒,这彻底激怒了尹佳敏。
“完全大发!尹佳敏在天台上打败了皮韩宇的保镖延序三哲,跑到体育馆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往皮韩宇脸上揍了一拳!”熙媛语气激动地讲述着当时的情景,银河也听得惊心。
虽然不是流星高工的学生,但她对这所职校此前的风气是了解的。李翰琼老师和学习小组的孩子们,正在掀起一场彻底的革命呢。
熙媛模仿着皮韩宇的样子:“那恶魔还说有趣,完全是疯子啊。”
银河没有如她所想地展露出喜悦或者惊讶的情绪,女孩清澈剔透的浑圆眼睛失神地望向落地窗外的港口灯火,绚烂得像是倒置的星群。
从那天公演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皮韩宇。像是两道毫不相干的平行线,他们身份、背景、立场都完全不同,从后巷流浪猫开始产生的羁绊,一切都像梦境一样。
她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上那个神秘的少年,就算联系上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们甚至没有正式地向彼此介绍过自己的名字。
是擦肩而过的存在吗?可世上哪有这样的人,一次次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又毋须回报。
“银河,怎么了?”
“啊,抱歉熙媛,忽然在想刚才弹错的小节。”她又撒谎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回应自己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青春期的这场雨季里,生长痛似乎只有自己知晓,像一小块淤青一样,在结痂后依然留下暗沉的粉红色,她只能等新的肉生长出来。
但伤口好了,心头还是会发酸啊。
虽然心中思绪复杂,但如今尹妈妈昏迷不醒,尹佳敏也算是她朋友。忽然不用去公司练习的银河难得在放学后有了可以自己支配的时间,便用保温桶装了母亲熬的参鸡汤去医院探望。
在那里,她见到了熙媛口中皮韩宇的保镖——一头黄毛、延序三哲中的金顺哲。
说实话,这位欧巴的外表看起来很不好惹,但他在爷爷面前躬身读报的乖顺模样倒让人迅速放松下来了。
“即使是在流星高工,学生们未来的志向也没有要当流氓的。打算毁掉学校的那些人,他们不会得逞的。”尹佳敏和银河隔着玻璃窗看爷孙俩相处的温暖场景时,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低头望向她,认真道。
顺哲爷爷的每一次化疗透析都要花费很多钱,而这钱或许对财阀们来说不值一提,却足够让早早承担家庭重担的少年被迫与虎谋皮,走进深渊。
病房惨白的灯光在金顺哲廉价的发胶上镀成冷色,银河看着这素不相识的男孩即使满脸伤口,还在认真答应爷爷不会放弃成为优秀的人的模样,只觉得心情像绑了石块一样沉重。
因为母亲昏迷而处在愤怒又脆弱状态中的尹佳敏,经历全网讨论和处在跟公司对峙中暂停了训练的银河,通过成为主人身边的好狗挣爷爷医药费的金顺哲,他们的困境各不相同,却无疑都处在低谷期中。
待金顺哲服侍爷爷躺下后,三人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偶尔能听到下方急救车鸣笛声传来。
尹佳敏又对着金顺哲发出劝学感召,银河分好参鸡汤,给一直生活粗糙金顺哲和最近要自食其力的尹佳敏一人端了一碗。
纯净的鸡肉和人参文火慢炖几小时,汤底浓郁,鸡肉也已经非常软烂,里面包了糯米红枣,是最好不过的药膳了。
家里煲出来的汤到底和外面不同,配料也很有妈妈牌风格,两个男生很快全喝干净了。
“很美味的汤,谢谢阿姨款待。”虽然是打了唇钉舌钉和耳钉的黄毛,但说出这话的金顺哲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很真挚。
刚才看到他跟爷爷相处时的孝顺,还有对医护人员九十度鞠躬的样子,银河已经完全不会因这欧巴的外表产生惧怕情绪。
银河抿嘴笑了:“我会传达给妈妈的,她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金顺哲看着已经空了的碗,回答方才尹佳敏的话:“好好学习能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后能找到好工作。可是只要待在皮韩宇身边,就能进入YB建设啊,在我们国家和世界都闻名的大企业。”
爷爷治病需要钱,读书也要钱,为了活下去呼吸的空气都要钱——这就是他们这个国家无法改变的事。
一心只想上大学的尹佳敏有着身为理事的母亲和医学博士的父亲,良好的家境让他有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资本和底气,这跟金顺哲、金世贤和李智友他们有本质的不同。
已经高三的金顺哲很明白自己的状况,说这话时脸上表情非常平静,他并不是要这单纯执着的高一学弟给出答案,所以并不在意后者的语塞。
“但如果是考上大学找到的工作,就能合法地养活爷爷,顺哲欧巴也能堂堂正正地活着,这样会更好吧?”银河手臂撑着长椅边沿,晃了晃白皙纤细的小腿,歪头笑道。
反应过来的尹佳敏眼前一亮,连方才还浑身散发郁气的金顺哲闻言都忍不住失神地畅想了片刻。
小姑娘趁金顺哲没看过来的时候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朝她比大拇指的尹佳敏,心中无奈又好笑——真是帕布,明明刚才还说没有人未来的志向是当混混,怎么被金顺哲三言两语就绕进去不会反驳了?
熙媛和智友她们经常感慨尹佳敏一根筋,今天她总算是见识到了。
银河感受到金顺哲的动摇,正要再接再厉乘胜追击,后者的电话却忽然响起来。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方才还流露出几分脆弱柔软模样的黄毛少年瞬间变得脸色凝重。
“顺哲,好久不见。”
起身挡在他们身前的金顺哲朝着来人九十度鞠躬,但银河觉得这跟刚才对医护人员的鞠躬是不一样的。
后者出于感激和敬意,前者似乎更多是因为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