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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此别 ...

  •     田青送来的话本、杂志和报纸,被燕儿放在了卧房的茶几上,沈濯枝心绪不宁,并无心思去看,只随意瞟了一眼,却看到最上面的一封榕城时报上加粗的黑色标题“江管联姻,军阀合流,南北局势或将生变”。

      江、管联姻?

      沈濯枝脑海中“轰”地一声,他脚下一软,跌坐在了柔软的羊毛毯上。

      他伸手拿过那份报纸,然而这一则新闻站的版面虽大,是因为那标题又粗又大,正文内容只有寥寥数笔,只道:江家公开称许管竹“学识渊博,堪为内助”,而管家亦高调宣扬“江管合璧,共谋国是”。此番联姻,不仅为两大军阀世家的结盟,更因管竹小姐自英伦留学归来,携新式思想嫁入传统军阀家庭,引发各界瞩目。舆论普遍认为,此举或将重塑国内军阀格局,影响南北对峙之态势。

      报道只提了那位管小姐的名字,却未提江愆,然而能占据榕城时报大半版面的江氏军阀,除了江愆,还能有谁?

      管竹……他轻声喃喃着这个名字。

      沈濯枝想起了什么,他挣扎着站起来,打开衣柜的门拿出锁在匣子里的那方手帕,青色的纱绢上刺着翠色欲滴的竹。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沈濯枝的全身都已经僵住了,或许在看到报纸的那一刻,他的血液就没有在流动过了。

      早有青竹常伴身侧,自然不稀罕这栖月山的桂花了。可笑自己还试图用这桂花芬芳请人来栖月山一观,可真是不自量力了。

      他刚受了伤,又要筹备婚事,自是无暇看什么桂花、枇杷,该下山的其实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婚礼,岂有不参加之理呢?

      只是不知道江愆会不会派人送一贴请柬了。

      是夜。

      已经是深秋时节了。蝉鸣不再,只有繁星点点,明月高悬,亘古未变。

      此月照亮了孤独的栖月山,想必也照亮了江公馆内的神仙眷侣。

      别墅里一应人等具被沈濯枝下了分量不轻的安眠散,往日里丫鬟小厮洒扫走动的声音、花匠和厨房师傅们打牌的声音、沈濯枝与云团儿笑闹的声音纷纷消失了,静的只剩下秋风吹打窗棂的吱呀声。

      沈濯枝留了一封信:“雪臣:感念君恩,无以为报,当日日夜夜为君祝祷,惟愿君安。季雨不才,将行四方而寻吾志,勿要挂怀。”

      狼毫久悬纸面,终究一句“闻君结良缘,愿君琴瑟和谐、永结同心”未能下笔。

      脸上冰冷一片,他伸手摸了摸,才知自己早就泪流满面,青色的帕子与信纸一同妥帖放在了卧房的茶几上,他最后摸了摸云团儿柔软的毛发,“再见,云团儿。”

      他未再回榕城,而是沿着山路蜿蜒一路北上,那是他来时的方向,也是父母双亲被杀害的地方。

      他不知道那伙山匪是否还盘踞在那个山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招兵买马、壮大势力,但他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的。

      血海深仇,永世不忘。

      夜色太深,白日里幽深静谧的山林此刻变得阴森起来,参天的树仿佛憧憧鬼影,繁茂的枝丫变成了鬼怪的手和脚,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吃掉过路的行人。不知是乌鸦还是什么别的鸟儿,怪叫着在头顶盘旋,与呼啸着的晚风一唱一和,激起了沈濯枝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打了个冷战,手去摸了摸别在腰上的勃朗宁,江愆随身携带的也是一把相同型号的勃朗宁,以后山高路远,就唯有此枪常伴他身边。嗜血的冰冷金属武器在这一刻仿佛能吐出火焰来,沈濯枝只觉得掌心灼灼,勇气也顺着枪柄传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一路行至天光蒙蒙,他凭着记忆摸到了土匪占据的山头脚下。

      这里也不是旧时模样了。招摇的旌旗不见了,在山下巡逻的土匪也不见了,土匪的营寨七零八落。

      砰——

      一声枪响吸引了沈濯枝的注意。他顺着枪声一路摸过去。

      一个穿着白西装的年轻男人和两个土匪扭打在一起。年轻男人该是懂一些拳脚,然而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落了下风。其中一个土匪扭住了他的肩膀,另一个则拿枪顶住了他的脑袋。年轻男人护着怀里的公文包,死活不肯撒手。地上还有一个土匪,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断气了。

      眼见土匪就要扣动扳机,沈濯枝举起枪,瞄准,一枪毙命。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第二枪紧随其后,另一个土匪也倒下了。

      年轻男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漂亮男孩举着枪,枪口的硝烟还未散尽,他收起枪,对着还在愣神的他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赵乾青回过神,抓着公文包与沈濯枝隐身到一颗三人合抱粗的古树后。

      赵乾青的胳膊中了一枪,还汩汩流着鲜血,沈濯枝见状,用力撕下一块衣摆,为他简单包扎着伤口。

      就着清朗的月光,赵乾青终于看清了这个救命恩人的模样。他年岁不大,大约只有十四五岁,脸上有些脏污,但是难掩其昳丽的容貌。

      他低垂着眼认真地包扎着赵乾青的伤口。纤长的睫羽垂落,看不清他的眼睛。但赵乾青能想象到,那一定是一双摄人心魄的眼。小巧的鼻头和红润的嘴唇都看的清晰,修长的脖颈下该连着两侧突出的锁骨,只可惜被长衫立领所掩。

      “好了。”

      那双眼抬起来,望向赵乾青。他已经尽所有想象去描摹他的眼,然而还是未能描摹出他动人的千万分之一。怎么会有人有这样一双美的眼睛呢?星星、银河都比不过他眼中的神采,他是九天神女降世,亦是美神维纳斯再临。

      “谢谢你,你救了我。”他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也许下一秒就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或许是因为刚刚死里逃生的惊险,也或许是因为沈濯枝的一个抬眸。

      他自报家门:“我叫赵乾清,只留清气满乾坤的赵乾清。”

      “你好,沈濯枝,濯枝新雨后的濯枝。”

      他刚刚杀了两个人。沈濯枝后知后觉,他的手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两个土匪中枪飙血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遍一遍重映。

      沈濯枝开始学枪也才不过月余,他只打过靶子,没想到第一次实战,他就杀了两个人。胃里一时间翻江倒海,他颤抖的手用力按住翻腾的胃,试图按下那种不适感。

      “沈濯枝,江愆八岁就上战场了。你已经十四岁了,而且你杀的人是土匪,你杀了两个坏人,救了一个人,不要害怕。”

      “你包里是什么?传家宝么?值得你拿命护着?”他只能通过和这个叫赵乾清的男人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并不在乎赵乾清给他什么样的回答,但那男人神色认真地回答他:“不是传家宝,是一些文件,比我的命还重要的文件。”月色映在他浅琥珀色的瞳仁里,那里面盛满里坚定,或者说是信仰。

      “什么文件比性命还重要?”他随口问道。

      赵乾清摇摇头:“这是秘密。”

      沈濯枝也并不是真的想得到什么答案,听到他的隐瞒的回答也没有生气,礼貌的笑了笑。

      赵乾清问他:“你要去哪里?若是顺路,我们可结伴前往。”

      沈濯枝摇头道:“我还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探查一下这里山匪的详细情况。”

      赵乾清疑惑地抬起一边眉毛,“山匪吗?前段时间江家剿匪,已经将大部分都剿灭了,只余下几个人,流窜在这一带作案,你刚刚又杀了两个,估计是没有人了。”

      “江家剿匪吗?”沈濯枝神情恍惚。是江愆。江愆不仅救了他,甚至也为他父母报了仇。他怎么欠江愆这样多?他是不是不该离开?他该心甘情愿为江愆做任何事的,即使是做他的情人,豢养在栖月别墅的一只鸟,都是应该的。

      可他不愿意。他好像是个忘恩负义之徒。

      “你……你怎么哭了?”赵乾清手忙脚乱地想为他擦眼泪,他的手上混着泥土和鲜血,白西装也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伸出的手不由得又缩了回去。

      沈濯枝不想在他面前失态,抬手用袖口擦了擦眼泪,“没事,我,我只是不知道该去哪了。”

      “既然如此,那沈公子是否愿意和我一路同行?”沈濯枝点点头。其实哪里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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