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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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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青接到栖月山的电话,登时吓得腿一软,冷汗瞬间爬满了他的额头、后背。
“田总管,沈公子不见了!”
完了,真的完了,他闯下了塌天大祸。
他立刻将电话拨到司令部:“爷,出大事了!沈公子不见了!”
“什么?”江愆从沙发跳起来,恨不能立刻飞到栖月山上去。他闭了闭眼,深呼吸,努力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问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的语气极其平静,难以窥见他真实的情绪,他是一个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早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自若,然而这一刻,他咬紧的后槽牙、绷紧的手臂线条都出卖了他,他心里好像一瞬间被人捅了数刀,那些经年旧伤也全部裂开,四面八方的风从他心脏里穿过,凉的像是万年寒冰。
平生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涌现——恐惧。炮弹在他耳边炸开时他眼都不眨,子弹擦过他太阳穴时他眉头都不皱,他以为恐惧这种懦弱的情绪早就从他的骨血之中剔除了,却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能让他魂飞魄散的事。
江、管联姻的消息放了出去,一时振动四野,不仅迷惑了沈濯枝,也迷惑了各方势力,除了江、管两家,没有人知道江家的联姻代表是江杰书而不是江愆。
北平刚刚对他下过手却未能得逞,是否转而调转枪口,想用沈濯枝来威胁他?亦或是想利用他和沈濯枝的感情,试图挑拨江、管两家,瓦解他们的联盟。不论是哪种情况,沈濯枝都十分危险。
江愆爆了一声粗口,只恨自己粗心大意,未隐匿好沈濯枝的存在,未加强栖月山的警戒。
田青的声音也在打颤,隔着电话都能听见他牙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昨夜栖月山的所有佣人全部被下了蒙汗药,睡死过去了,今早醒来,沈公子就不见了,还有两把手枪和几十发子弹也一并不见了,沈公子给您留了一封信,写着:雪臣:感念君恩,无以为报,当日日夜夜为君祝祷,惟愿君安。季雨不才,将行四方而寻吾志,勿要挂怀。”
江愆重重的呼了口气,心脏短暂地落回胸腔跳动。至少是沈濯枝自己走的,不是被哪方势力探听到消息挟持绑架了。他留沈濯枝在身边,是希望能替他遮挡些乱世风雨,若反而因为自己让他搅入风云诡谲之中,他才是真的该死。
他还带走了枪和子弹,他枪法也精湛,至少是有些自保能力的,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田青,你我即刻出发,先到城门口汇合,之后立刻出发到栖月山。”
“顾连钧,备车!”
一行共三辆汽车急速奔驰,迅速赶到了栖月山。沈濯枝做事很干净利落,即使是江愆的亲卫队,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江愆拿起那张信纸,不再是簪花小楷的娟秀,他改写了行书,字迹潇洒地告诉他:我走了。那块手帕没想到沈濯枝一直留着,打理的干净整洁,看不出使用过的痕迹。
可是季雨,这块帕子是为你而做的,你走了,留下这帕子,我又该给谁擦眼泪呢?
茶几上整齐摆着田青昨日送的话本和报纸,最上面是江管联姻的报道。
田青扑通一声跪下,涕泗横流:“爷,都是小的的错,都怪我乱出主意,都怪我送的什么破报纸。”他一边哭着,就开始扇起自己巴掌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江愆有多在乎沈公子,那是江愆二十多年残酷无情的人生中唯一的温情。
“不怪你,怪我。”江愆深深的懊悔起来。纵然这个馊主意一开始是田青出的,可最终也是他同意了的,决定是自己做的,他有什么理由去怪罪田青呢?是他自己把人弄丢了。
他只有将拳头、头紧紧攥起来才能稍微抑制住自己的战栗,指甲已经陷进了肉里,可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心里的痛直入骨髓,显得□□上所有的疼痛都变得轻描淡写了。
胸口和大腿的伤口早就崩裂了,他也丝毫未察觉。
他才是真的错了,他大错特错。他根本无法忍受沈濯枝不在他身边。他不该为了做个正人君子将她送离自己身边,更不该许什么两年之约。他就该将他永远囚在小公馆里,做他的金丝雀。即使沈濯枝恨他,也要在他身边才恨他。
田青眼见江愆眼中浮起浓重的戾气,红色的血丝布满了眼球,不由得一阵战栗。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愆,所有的深埋在骨子里的暴虐因子浮现:“去找,只一天,他走不了多远,就算把全中国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他!”
田青和顾连钧领命后转身离开。顾连钧脚步微顿,被江愆察觉:“怎么了?”
顾连钧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不敢将那日与沈濯枝的争吵告诉江愆,他看着江愆铁青的脸色,也许司令真的会杀了他。他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江愆:“无事,司令。”
江愆烦躁地挥了挥手,田青和顾连钧二人一同退下。
宽大的卧房里只剩下江愆一人。他的呼吸声在落针可闻的静谧中放大,沉重而又急促。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衣柜前,军靴的跟部敲打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音。衣柜里整齐地叠放着沈濯枝的衣服,尤其是那几件青色的长褂,被放在了一起。江愆喜欢看沈濯枝穿青色,像一杆挺拔又坚韧地竹,原来他自己并不喜欢吗?
已入了深秋了,可还未为他裁制冬衣,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长衫,会不会冷?秋风寒冷萧瑟,他夜晚独自离开,会不会着凉生病?他又走到床边,听到自己哒哒地脚步声,沈濯枝喜欢穿布鞋,且他的脚步声很轻,像只小猫儿。
刺啦刺啦,房门被利爪挠着。
是云团儿。
江愆打开门放他进来。云团儿竖起尾巴,警惕地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人类。其实在云团儿被送来栖月山之前,江愆是抱过他的。不过,那短暂的相处并没有留存在小猫咪的记忆中。他现在最爱的是沈濯枝的怀抱,其次是燕儿姐姐,再其次是田青管家。
云团儿和江愆对峙了一会儿,对沈濯枝的思念越过了对江愆的恐惧,沈濯枝今天还没有来抱他,没有喂他喝羊奶,没有陪她玩毛线球,他只好纡尊降贵来找那个人类了。
可恶的人类居然不在,他轻车熟路的跃上床塌,努力忽视了旁边陌生的人类,舒服地窝在了被子边上。这里沈濯枝的味道最浓郁,他安心地嗅了嗅,舔起了爪子。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好,要是那个温柔的人类能把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抚摸他的皮毛就好了。
江愆把云团儿抱起来。小猫咪乍起了毛。
还真是和沈濯枝说的一样,毛发像云团儿一样柔软。虽然他也从未摸过真正的云团儿。但如果有一天摸到的话,一定就是这样的手感吧。
沈濯枝不是说摸它的话会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吗?为什么它现在瞪大眼睛盯着我呢?是嫌我的手掌太糙了吗?还是我力气太大了?
他将云团儿举起来,和云团儿对视了几秒,接着把自己那张略显锋利的脸凑过去,埋在了小猫乍起的蓬松毛发里。果然和沈濯枝说的一样,很舒服,很温暖,像坠进了最柔软的梦里。
云团儿四只爪子一同挣动着,然而根本撼动不了江愆的铁钳,正在它犹豫要不要给这个人类致命利爪的时候,他终于把自己的脸拿出来,又将它重新抱回了怀里。
勉强饶恕你吧,人类。
一人一猫安静地伫立在窗前。开阔地窗子前,花园中的秀丽景色一览无遗。可惜,他还未和沈濯枝一同看过。不论是园中的枇杷亭亭,还是山后的清潭幽深,亦或是栖月山的皎洁明月,他们都未一同看过。
明月一同照耀着榕城与栖月山,却未照耀过一同的雪臣和季雨。
将沈濯枝囚在小公馆还是栖月山呢?小公馆更近些,他们能时时相见,可栖月山更美些,环境更舒适些。或许,该为他量身打造一座华丽金屋,将沈濯枝藏起来,他必不会让沈濯枝成为幽居于长门宫的陈阿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