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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星火 ...

  •     江愆散出了数个探组在榕城中秘密搜查,他不敢大张旗鼓,怕消息传出去,反而将孤身在外的沈濯枝置于险境。

      而沈濯枝已经和赵乾清踏上了开往桐城的火车。轰隆隆的铁皮列车一路向西,又驶向了未知的新的人生。

      再见,江雪臣。沈濯枝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勃朗宁,在心里默默和江愆道别。

      赵乾清怕他路上无聊,递给他了一本书:“随便看看,解解闷儿吧。”

      白色的精装封面上印着红色的字:共产党宣言。

      沈濯枝没有接,只是问道:“这是你在的党派的纲领吗?”

      赵乾清没想到沈濯枝一下看穿了他的身份,一时有些尴尬。他本想到了他们在桐城的据点时,再向他重新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的。

      沈濯枝看到他的表情,了然,露出一个微笑,并拒接了他:“我不太关注这些。”

      赵乾清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并没表现过多的尴尬和失落,他收起递出的书,闲聊般问道:“你相信有一天,社会建立新的秩序,实现人人平等吗?”

      “人人平等?”

      赵乾清点点头:“对,没有压迫,人人生而平等,不因任何受到歧视。”

      不因任何收到歧视吗?那他可以去唱戏,唱《贵妃醉酒》唱《霸王别姬》,他可以唱到台下人人落泪,千万人掌声为他响起,但他不是权贵的玩物。他可以去做大夫开医馆,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我可以选择做戏子、做医生,而不是我得做医生,不能做戏子。不分三教九流,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是平等吗?

      他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赵乾清说:“当然。新世界不歧视任何职业。”

      “那谁又是新世界的特权阶级?”

      清帝逊位前,有着清朝贵族血脉的人是特权阶级,一如沈佳氏;清帝逊位后,腰上别着枪的人是特权阶级,一如江氏。那新世界呢?又是谁粉墨登场?

      赵乾清又将那本书递给他,“或许这本书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沈濯枝没再拒绝。

      赵乾清又道:“我带你去我们的据点,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留在那儿生活,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给你开一封介绍信,送你去读书,怎么样?”

      “谢谢你,赵先生。”

      赵乾清笑着摇摇头:“不介意的话,叫我乾清就好。是我该谢谢你,你救了我的命。”

      沈濯枝留在了桐城。他并没有入党,但是他很喜欢桐城的生活氛围,所有的人都如同兄弟姐妹一般,亲如一家,他久违的感受到了如亲情般的温暖,他便舍不得离开了。

      恰巧有一所小学缺一名文学先生,他自告奋勇,成为了一名老师。虽然他不如赵乾清一样留过洋,接受过新思想的教育,但是教小朋友们认字、做一些文学启蒙也是绰绰有余的,当年在北平城,他也是师从赫赫有名的大儒的。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稚嫩的声音齐声朗诵,这首小诗节奏明快、朗朗上口,通常是国学启蒙的第一课。沈濯枝一字一句的分析这首小诗每一句的含义。

      “这一句的意思是,”沈濯枝指着第一节的最后一句,“追求淑女不得,日夜思念,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一个小萝卜头举起手,用稚嫩的童声问他:“沈老师,你有没有让你日思夜念的人呢?”

      沈濯枝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道:“董骏小朋友,你有没有喜欢的‘窈窕淑女’呀?”

      董骏一下子羞红了脸,支支吾吾起来:“没,没有。”其他的同学哄堂大笑。有几个平日里调皮捣蛋的,更是一直冲着他挤眉弄眼。

      沈濯枝自然心领神会。

      有胆子大的小朋友直接扬声道:“他喜欢他邻居家的小玉妹妹!”

      董骏脸更红了,从脸庞蔓延到耳后和脖颈,他梗着脖子,嘴硬不肯承认:“胡浩然,你……你别乱说。”

      沈濯枝逗弄他:“那小玉妹妹喜不喜欢你啊?”

      他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声音更小了:“不,不知道。”

      沈濯枝露出温柔的笑容,青梅竹马,不过如此。他突然怔住,曾经,也有人说过,沈濯枝是小青梅。他也曾为了这个人,于栖月山上,辗转不成眠。

      前尘往事,不过数月之间,已是恍然如梦。

      雪臣,数月已过,你是否已经完婚?新婚生活可还幸福吗?有没有再受过伤?

      不知不觉间,窗外飘过片片雪花飞舞旋转。雪是祥瑞之兆,在我想起你的一瞬间,大雪落下,是否代表着你平安喜乐?榕城下雪了吗?榕城的雪景,你与谁共赏?与谁共白头?

      只可惜从未与你看过雪,见不到你雪满头的模样。这样也好,待我年华老去之时,想象不到你满鬓银发的模样,你便永远是年轻英俊的江雪臣。我将对你的爱恋尘封在这茫茫大雪之下,只希望你能一世安康。

      一首《关雎》讲完,沈濯枝留了课下作业便宣布下课了。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教室大门,凛冽的寒风灌了满怀。赵乾清撑着一把伞站在墙边,有雪花飘落肩头,融化在他黑色的呢子大衣上。

      他见沈濯枝出来了,忙不迭迎上去,递给他一把伞和一副厚实的皮手套。沈濯枝感激地笑笑,接过伞撑开,二人一起有说有笑地回家了。

      沈濯枝和赵乾清现在算是邻居和租客的关系,沈濯枝借住在赵乾清的家里,好在他现在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付得起房租。

      即使撑了伞,也挡不住呼啸的北风,晶莹的雪花挂在了沈濯枝的柔软的黑发、弯弯的眉毛、纤长的睫毛上,像是世间最名贵的宝石妆点着他昳丽无比的容貌。

      “哎呦~”

      沈濯枝脚下打滑,一个趔趄。好在赵乾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两只手隔着手套交握在一起。雪落无声,赵乾清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谢谢。”沈濯枝对他笑了一下,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飘散,赵乾清看到有一片雪花飘落在沈濯枝唇边。他盯着那点迅速消融的晶莹,突然渴望成为那片雪花,即使转瞬即逝,只求能在他唇上驻足片刻。

      沈濯枝抽出自己的手,继续逆着风前行。赵乾清回过神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江愆将榕城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沈濯枝,将搜寻范围扩大到了周边的省市。然而毕竟不是江家的地盘,更是寻的艰难。

      江愆没想到沈濯枝短短一天时间就跑出了榕城,如泥牛入海一般再无任何音讯。

      凛冬已至,季雨,你还平安吗?有没有生病,大烟瘾有没有发作?有没有遇上战乱?

      他在脑海中千万遍描绘沈濯枝的模样,他痛骂他、不肯求全的倔强,他受大烟折磨、全身战栗的脆弱,他在青梅树下、宜喜宜嗔的笑脸……他像是世间最巧夺天工的工匠,拿着刻刀,一笔一画在心脏上刻画出沈濯枝的样子。

      他在心中千万遍向佛祖祈求沈濯枝平安。在枪林弹雨中拼杀出来的将军曾经从不信神佛,他只信手中的枪,如今也屡屡探访佛寺,额头抵着冷硬的青砖,只求漫天神佛庇护沈濯枝在这艰难乱世之中能平安无事。

      小公馆早没了往日的生机,光秃秃一片。几片零星雪花飘落,覆在了青梅树枯槁的枝桠上。

      江愆望向窗外萧条的雪景,想到了曾经沈濯枝为他念的诗,起的字。

      季雨,再无人唤我雪臣了,他们都唤我却尘。

      “喵呜”一声,云团儿跃上窗台,抖一抖飘逸的毛发,寻了个姿势懒洋洋趴下了,像是一抔雪卧在了窗台。云团儿日渐丰腴的同时也失了活泼,或许是太胖了不愿意动弹,也或许是没有人再像沈濯枝一般整日陪他玩耍。

      只有田青偶尔空闲之时会逗弄它一会儿,江愆更多时候都只是把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毛发。好在云团儿已经熟悉认可他作为主人,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了。

      蓬松的尾巴在空中甩了两下,盖到自己的身体上。那个叫沈濯枝的人类,去哪里了?为什么不陪他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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