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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海边的旅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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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海滨城市，天空是一种被洗涤过的、近乎透明的蓝，阳光慷慨地洒满每个角落，褪去了夏日的毒辣，只余下暖融融的亲和。
空气里弥漫着咸润的海风气息，与北方城市渐起的萧瑟截然不同。
入驻的酒店房间拥有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帘子拉开瞬间，蔚蓝的大海毫无预兆地撞入眼帘，像一幅巨大流动的画卷。
顾檐声几乎是立刻扑到了窗前，额头抵着微凉的玻璃，发出小小的惊叹，他脱了外套，只穿着件简单的白色背心，裸露的胳膊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背影看上去清瘦又朝气，确实像个逃课来看海的大学生。
江临没去打扰他看海的兴致，自顾自地将行李安置好，打开行李箱，开始井井有条地归置物品。
顾檐声看够了海，一回头，就见江临正蹲在行李箱前，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江临手边，那几盒熟悉的药被妥帖地放在一个透明的防水收纳袋里，是他雨天超敏综合征的常用抗过敏药，以及一些应急的舒缓药膏。
它们安静地躺在那儿，像是最寻常的旅行备品，却无声地诉说着某人细致入微的守护。
司空见惯的物品，心脏却像是被温暖的潮水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他想起了那句“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的承诺，言犹在耳，在此刻与这些实在的药盒重合，有了最具体的形状。
情绪来得突然而汹涌，顾檐声几步走过去，从后面整个抱住了蹲着的江临。他把脸颊贴在江临挺直的脊背上，手臂环过他的肩膀，收得很紧。
江临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随即极其自然地反手托住了他，手臂稳稳穿过他的腿弯，稍一用力，便将挂在自己背上的人像个大型挂件一样背了起来，走到床边，然后小心地一起侧躺下去。
他转过身让顾檐声安稳地靠在他怀里，整个过程流畅。
顾檐声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取悦，低低地笑起来，凑过去，温热的唇故意蹭过江临的耳廓，气息灼热“江医生，动作这么熟练，是不是背过很多人？”
明知故问还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狡黠。
江临却没接他的招，甚至连眼神都没偏一下，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顾檐声枕得更舒服，然后大手覆上他的后脑，轻轻按向自己肩头，声音是一贯的平静。
“在飞机上就没睡好，现在闭眼，休息半小时。”
他知道顾檐声在陌生环境难以入睡，飞机上那几个小时的辗转反侧他都看在眼里。
顾檐声所有插科打诨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枕着江临坚实可靠的肩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像是最有效的安定剂。
窗外是海浪规律的、温柔的拍岸声，如同永恒的摇篮曲，阳光透过玻璃，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安心感像温水流遍四肢百骸，意识也开始像浸了水的棉花，缓缓下沉，在半梦半醒的迷糊边缘，他仿佛退行成了一个需要反复确认才能安心的小孩，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江临的肩窝，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睡意
“江临……”他喃喃，“我们是在一起了吗？”
这问题没头没脑，甚至有些傻气，像是在确认一个早已毋庸置疑的事实。
江临梳理他发丝的手指未停，目光依旧落在远处海面的波光上，回答却没有丝毫迟疑，低沉而清晰“是。”
得到了肯定，顾檐声似乎满意了，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可过了不到一分钟，那被睡意席卷不甚清明的思维似乎又将刚才的答案遗忘，或者是，他还想再听一遍。
他又含糊地嘟囔，声音更轻，更像梦呓“……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对吧？”
这一次，江临低下头，看着他已经完全闭紧的双眼和微微颤动的长睫毛，狭长的眉眼在阳光下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极轻地“嗯”了一声，带着无限的耐心，仿佛可以这样回答他千遍万遍，直到他彻底安心。
“嗯，在一起了。”
听到了这句，顾檐声紧抿的嘴角在睡梦中勾起一个微小满足的弧度，像是终于握住了全部的安全感。
呼吸彻底变得均匀绵长，他顺从着席卷而来的困顿，沉入了无忧的梦境。
江临低头，看着怀里人毫无防备的睡颜，阳光在他脸上跳跃，他维持着被压靠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手指，极轻，极缓地，一下下梳理着顾檐声柔软微湿的发梢。
海风拂过阳台，带来遥远的孩子们的欢笑声，而房间里，时光静谧，只有交错的呼吸与心跳，诉说着比海更深沉的眷恋。
顾檐声是在一阵极其安稳的感觉中缓缓醒来的。
意识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和他枕着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坚实胸膛。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江临近在咫尺的睡颜，江临居然还没醒，这很罕见。平日里，江临一直都会比他早醒。
江临睡着时敛去了平日所有的清冷和锐利，眉宇舒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薄唇自然地抿着。
阳光变成了暖橙色，斜斜地照进来，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边。
顾檐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就这么睁着眼睛，偷偷地，贪婪地打量着这个守护了他小半辈子、如今终于以恋人身份躺在他身边的人。
看了不知多久，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他想起自己偷偷看过的那些男同漫画，里面的主角总会趁对方睡着时，留下一个轻柔的、充满爱意的吻。
心尖像被羽毛撩过，痒痒的，他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抬起头，凑过去，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如蝶翼、却满载着他所有悸动与珍视的吻。
一触即分。
做完这一切，他像完成了某个庄重的仪式，心脏砰砰直跳，脸颊也有些发烫，他轻轻挪开江临搭在他腰间的手臂，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赤脚踩在地毯上穿鞋，走到了面海的阳台。
傍晚的海风比午后更湿润清凉，吹散了他脸上未退的热意，天边，夕阳正以磅礴之势渲染着云层，瑰丽的橘红、鎏金与暮蓝交织，倒映在粼粼的海面上，美得惊心动魄。
他拿出手机，找好角度，拍下了这幕绚烂的晚霞，然后点开朋友圈，编辑，发送。
【迟到的海边旅行。】
发完，他握着手机，倚在栏杆上，静静地望着这片天地壮景，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他们认识后的第一个暑假，他死缠烂打，终于让江临“屈尊”加入了他们家的旅行。目的地是江南的一个古镇。
江南多雨，那时候他的父母也是为了让他慢慢适应雨季而特地选的地方，但他雨天超敏综合征，似乎真的很难克服，烟雨朦胧但雨水却不大，让他几乎被困在酒店房间里。
看着窗外别致的雨景，却不能出去玩，小小的顾檐声又急又愧，尤其是看到江临也只能陪他待在房间里。
虽然江临什么都没说，依旧是他习惯的有点冷淡沉默的样子，但顾檐声就是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毕竟，是他强硬拉着江临来的，结果却不能出去，像个家仆一样陪在自己身边。
内疚感像雨水一样浸透了他。他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一边哭一边抹眼泪，带着哭腔对坐在一旁看书的江临道歉“对不起，江临……都怪我……害你也不能出去玩……”
越说越难过，眼泪掉得更凶。超敏的皮肤被他无意识地抓挠，传来更难受的刺痒，简直是雪上加霜。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他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到江临不知何时站到了他面前，少年江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把他……抱住了。
顾檐声瞬间忘了哭，在他怀里瞪大了眼睛。
江临的身体很僵硬，动作也笨拙，显然不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他抱着他，隔了一会儿，才用他那还没变声、带着点清冽童音，却又努力想显得沉稳的语调问“这样……好点没？”
明明是关心，语气却硬邦邦的，没什么温度。
但顾檐声的心却一下子被戳中了，他用力眨掉眼泪，伸出小胳膊回抱住江临，得寸进尺地把眼泪鼻涕都蹭在对方干净的白衬衫上，然后小声地、带着撒娇的鼻音提出要求“江临哥哥……能不能躺着？站着好累……”
他感觉到江临的身体瞬间更加僵硬了，像是完全不知所措，但最终，江临还是没有推开他，而是依言松开了他，两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然后，江临就那样抱着他，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温热的手掌，一下下，笨拙却又无比认真地抚摸着他过敏的后背，试图缓解他的不适。
就是从那时候起，顾檐声发现，江临是唯一一个，在雨天用手触碰他皮肤，不会让他感到更加难受，反而能带来奇异安抚的人。
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
顾檐声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眼底带着些许怀念的湿润，就在这时，一具温暖的身体从后面贴了上来，熟悉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看什么这么入神？”江临刚睡醒的声音带着些微沙哑，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饿不饿？”
顾檐声顺势靠进他怀里，握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手背，轻声说“没看什么，就是觉得……我好像打小就挺聪明的。”
“嗯？”江临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顾檐声回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点小得意“那么小就知道赖上你了。”
江临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他低头，吻了吻顾檐声的耳尖，然后用一种慢悠悠带着调侃的语气说“是挺聪明，聪明到第一次期末考试考输给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鼻子，还要我拿着棒棒糖去哄。”
“江临！”顾檐声瞬间闹了个大红脸，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陈年老账你也翻！江医生，你能不能有点情趣！”
江临收紧了手臂，将他更深地拥在怀里，看着天边那最后一抹壮丽的霞光，声音里带着清晰的笑意和满足，
“家里有一个人懂就好了。”
这话说得平淡，却比任何情话都动听，顾檐声心里那点小小的“不满”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甜蜜。
他放松身体，完全倚靠进身后这个温暖踏实的怀抱里。
两人不再说话，一同静静地望着远方。海天一色，落日熔金，他们的影子在阳台上被拉得很长，紧密地依偎在一起，如同他们交织了多年、并将持续一生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