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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夜宴风波(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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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朔的嗓音低沉,并无情绪起伏,正如同他看上去的那般冷若冰霜。他抬手示意,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内监即刻将抬着的箱子打开。
箱盖开启的刹那,浓郁的血腥气顿时弥漫开来。待众人看清箱中之物,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这是何等妖物!”一位胆小的妃子颤声惊呼,险些将案上酒盏打翻。
箱中盛放的三颗首级,形态极其诡异。居中的那颗很明显是头领。他的面目狰狞可怖,嘴角突出两根三寸有余的森白獠牙,下半张脸……竟生着无数蠕动的肉色触须!
即便已经身首分离,那些看上去密密麻麻的触须仍在扭动着。旁边首领配偶与副首领的头颅同样骇人,双目赤红如血,皮肤呈现不自然的青灰色,额间隐约可见凸起的黑筋。
帝辛却丝毫不惧,反而饶有兴致地前倾,不一会儿便大笑起来。
“诸位何必惊慌?或许能当头领的东夷人就是生得这般模样!况且他们已然被三朔所斩,不过是几颗死人头罢了,有何可惧!”
席间又响起一片附和的声音,有的称说王上英武,胆识过人,也有的说三朔骁勇云云,总之是些称颂的话。
玉璃眯起了眼睛。这三颗头并不是看上去可怖而已。对席的姜晌紧皱着眉头,也是在思索。
玉璃能感知到,头颅上缠绕着若有若无的气息……像魔气又似鬼气,又好像二者都不是。居然是连她也分辨不出的气息?
从她开视域起,女娲便教导她辨别她双目所能看到的各种气。这是还第一次,有她从没见过,辨认不出的气。
“东夷首领首级,其妻首级及副首领之首级,均在此处,”三朔垂首禀报道,“乌源脘率部叛乱,臣奉命征讨,历时三月,斩首千余,俘虏近万。残余叛军溃退五百里,料其三十年内不敢再犯。”
他抬起头时,面具在灯火映照下流转着暗色光泽,将露出的半张容颜衬得愈发俊美。
“好!好!三朔将军果然从未让孤失望!”帝辛得意地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面色仍有不虞的商容身上,“商爱卿,你都看见了?这就是与孤作对的下场!东夷蛮族不自量力,终究难逃一死!”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孤之威仪,四海臣服。修建高台,正是要彰显这等赫赫武功!你还要以那些迂腐之见阻拦孤吗?”
商容望着箱中那诡异可怖的首级,张了张嘴,仿佛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帝辛的目光愈发凌厉,最终只是深深一揖,颓然落座。
妲己适时地拉了拉帝帝的衣袖,“王上,三朔将军立此大功,该当重赏才是。将军征战辛苦,不如先给将军赐座吧?”
帝辛点了点头,重新落座,“爱妃所言极是。来人呐,给将军添座——三朔,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为王上分忧,是臣之本分,”三朔依旧面不改色,“臣无他愿……”
“闻宫中玉司乐琵琶技艺高绝,一曲可惊风雨。臣虽为武将,却对丝竹之音向往久矣。但求得暇之时,能随司乐习技,若王上恩准,于愿足矣。”
此言既出,举座皆有讶色。方才献上三颗狰狞首级的沙场将领,竟提出这般风雅之请,实在出乎意料。
话说,这家伙居然能不公式化地说那么多字吗?
帝辛挑眉,目光在玉璃与三朔之间流转,“不曾想,寡人的三朔竟有如此雅兴!”
他转而望向玉璃,语气随意道,“义妹啊,既然将军有此心愿,你可愿指点一二?”
众人的目光又汇聚在她的身上。
玉璃面上从容,盈盈起身施礼,“承王上信任,亦蒙将军青眼,玉璃自当尽力。”
善!”帝辛拥着妲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既如此,孤便准了。三朔将军征战有功,另赐黄金万两,朱雀门外宅邸一座。”
他略略沉吟,又道,“玉司乐既许授艺,特允出入宫禁,可往将军府教授。三朔得闲,亦可至沉徽阁习技。”
“谢王上。”
三朔叩首谢恩,姿态恭谨。在他垂首的一刹间,未被面具所遮的唇角似乎在微微扬起。
玉璃一并谢恩。虽然不知这三朔是何目的,是否真的只是来找她学艺,但这也给了她了解此人的机会。
……
夜色已深,有些事总得去查个明白。
说起来玉璃本想带着陆乌云一起,但这崽子最近有些奇怪……对她总是爱搭不理,好像对周围的事都不关心。大事上不失分寸也就罢了,可能是孩子到叛逆期了吧。
她这么想着,决定等闲下来再和他好好交流一番。然后抬手变幻了一身轻便的深色衣裙,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说起来她本可以直接移形到存放首级的房间。但那样的灵气波动就太大了,王宫早就成了妲己监视下的领域场,她并不想被姐姐笑眯眯地问昨晚去了哪里。
玉璃往偏殿摸去,远远就看见两个侍卫像木桩子似的立在门口。她凑近一看,发现这两人眼神发直,后颈上都贴着张符。
“动作挺快啊……”她堂而皇之地推门入内。
……
姜晌正蹲在那口沉香木箱前,手里托着颗夜明珠。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回,“把门带上,符纸的效力最多撑半个时辰,我们得快点儿。”
夜明珠冷白的光照在那三颗头颅上,显得格外瘆人。
“唷,姜大夫夜不安寝,到此处散心吗?”玉璃忍不住调侃。
姜晌早习惯了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嘴脸”,根本不理。
“那司乐和我真是心有灵犀了。喏,你看这些须子,”姜晌用木簪拨了拨乌源脘脸上的黑色触须,“比白天又长了一指头。”
“那你看得很清楚了。”玉璃小声嘀咕。她真没注意这个。
那些触须在光线照射下蠕动着,像极了某种活物。额头上那些扭曲的纹路也更深了,给人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姜晌又戳了戳他脸上的皮肤,簪子甚至陷不下去,很硬,像是某种胶质。
要确认它究竟是属于被强化过人类的肢体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有一种方法。
玉璃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往脖颈断口处抖了点白色粉末。粉末沾到腐肉的瞬间滋滋作响,冒出刺鼻的烟气来。
“哇,融蚀粉也化不了诶。”玉璃眨了眨眸子。
很明显,头颅绝不是帝辛说的那样,只是异族相貌奇特而已。可以断定,乌源脘已经不是人了。
姜晌从怀里掏出改造过的罗盘。这个罗盘是她在这两年无法修炼之时研究的玩意之一……是曾被她师父斥为小道的奇门遁甲。
嘛,她可是从不会停滞不前的。
原有的符文被重新排列过,铜盘在夜明珠映照下泛着幽光。她将罗盘对准乌源腕的头颅,轻轻转动底盘。
一束青光从罗盘中射出,将头颅笼罩其中。三息之间,没什么动静,渐渐地,一缕黑气从头颅的口中渗出,在光束中凝聚成一团不断变化的雾状物。
然后嗖地一下,就被罗盘滤到了上方。分明没有东西罩着,雾气却没办法离开罗盘的范围,任它如何横冲直撞也无用。
黑雾时而舒展成蛛网状,时而变成一长条,始终没有把形态固定下来。
玉璃:哇塞塞。
姜晌真真是个妙人。她再次在心中感叹。
“再看看另外两个。”姜晌移动罗盘。
另外两颗头颅也被提取出了同样的黑气。三团黑雾在罗盘上方盘旋缠绕,汇聚成了一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许多虫子在爬行。
玉璃和姜晌都注意到了,于是凑近罗盘细听——
玉璃忽然觉得太阳穴发胀,耳边响起若有若无的嗡鸣声。她立即调动体内灵力,飞速运转一个小周天,不适感才渐渐消退。
“这东西好像会干扰心神……”她皱着眉道。
“哦,是吗?”
姜晌却好像没被影响,她在罗盘边缘轻叩了几下,那三团黑雾顿时安静许多。她将罗盘递给玉璃,让她开启视域看看。
玉璃接过,仔细感应着其中流转的气息。这雾气给她的感觉十分古老,非要说和什么气息接近的话……
她莫名想起了女娲娘娘,怎么会呢?
突然,中间那团黑雾剧烈震颤起来,凝聚成一张狰狞的兽脸。那张脸上密密麻麻分布着八只眼睛,每只都在疯狂地转动,面上数十条细长的须子在不停地蠕动。
玉璃:我*!
罗盘飞向了空中,姜晌慌忙扑上去接着。
“玉、璃、司乐!”她咬牙切齿道。
玉璃讪讪地笑,姜晌白了她一眼。
“呃,我觉得,会不会是蜚牛?”
姜晌听了她的描述,也觉得像是蜚牛。
蜚牛,瘟疫……
东夷的这场进犯本就十分奇怪。要知道从前他们都只是进行小规模的骚扰,目的是为了掠夺粮食等物资,在边境搜刮过后即会离去。去岁还派了使者过来和谈,要求开放互市,就不侵扰商土,两边谈得还算融洽。
直白点说,目的明明刚刚达成,为什么还要发动这损人不利己的战役?
朝堂上也曾议论过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东夷贪婪狡诈,假装和谈其实只是为了麻痹我大商。但该论却实在站不住脚,因为这只能是建立在双方实力相当的基础上。所谓一切阴谋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空,以商夷两边的兵力来看……昂,这首领都直接砍在这里了。
二人的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相同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