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异林之契》 ...
-
外面下着雨。雨声细密，像一首不断循环的曲子。画室里弥漫着颜料和木板的味道，灯光昏黄。林舟托着下巴，坐在画架前，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画上的男人银发微长，蹲在一棵巨大的树枝上，阳光透过叶子洒在他身上，整片森林都泛着温柔的光。他手里握着弓，眼神专注，像是在追踪什么猎物。
整幅画几乎完美。每一道线条，每一层光影都平衡得恰到好处，可林舟总觉得——还差点什么。不是颜色，也不是构图。他只是模糊地觉得，那个人，好像还没“活过来”。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雨拍打着窗玻璃，空气里冷得发潮。他抬头望着那幅画，轻声说：“哎……到底差点什么啊？”
时间已经快十点。他收拾好东西，把画卷进画筒，背在肩上。雨还没停，外面一片模糊的灯光。出了画室，他撑起伞，拨通了电话。“喂，妈，我在回家路上。”
“又在画？都几点了。”
“快了快了，我这就回去。”
“别太晚睡，快回家吃饭。”
“知道啦，我这就回来。”
挂了电话，雨点砸在伞面上，节奏轻快。林舟嘴角动了动，没笑，只是加快了脚步。地铁站的风从通道里灌出来，带着城市的潮气。他坐上最后一班地铁，把画筒放在腿边。窗外是模糊的灯光和雨线。他盯着玻璃上的倒影。
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母亲在厨房收碗，他随口说了声“我回来了”，简单吃了点饭，就钻进房间。桌上堆着文化课练习册。他把画立在墙边，对着那银发的弓手看了几秒，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坐下来开始做题。
理综，英语，作文，一页一页地写。可写着写着，手就慢慢停了下来。铅笔在草稿纸上转了几下，又开始画——那双眼睛，那张脸，那头银发。
时间像被溶进了雨声里。不知什么时候，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梦里先是黑暗，然后是坠落。一种失重的感觉席卷全身，像被风卷起。他皱着眉，心口发紧那感觉太真了。
等他再次意识到呼吸时，鼻尖传来的气味已经变了。不是油画颜料，不是纸张的味道，
而是……湿泥土草汁和风的味道。
“……什么鬼？”他没睁眼，耳边却传来“嗡”的一声。一只虫子掠过他的耳边。他一激灵，整个人从地上坐直身体。他开始打量起周围，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差点晕过去，“卧槽…我这是在哪里啊？”林舟以为他会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可不曾想自己四面八方全是树木和草地！
树干粗得像柱子，叶子层叠成海，阳光从缝隙里洒下来，一片斑驳。林舟愣了。脚下是湿软的泥，鞋底踩进去能听见声音。风从头顶吹过，带着湿热的呼吸。
他转了个圈，完全愣住：“这……这是哪？”这片森林太真实，连空气都在动。他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阳光，树影，还有那种光的角度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林舟还没来得及想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忽然“嗖！”一道影子从他眼前掠过，快得几乎看不清。他猛地转头，什么都没看到。又一声“嗖”从身后掠过。风带起泥土的味道，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野生动物？”他心里嘀咕，可又觉得不对。什么动物能跑得这么快？就在他思考的那一刻，第三声破风声从头顶传来。
“嗖！”林舟下意识抬头。阳光透过树叶，碎成金色的点洒在他脸上。那一瞬，他几乎忘了呼吸。有人在树上！一名银色长发的男子蹲在高高的树枝上，至于为什么林舟觉得他是男子那是因为树上的人身体线条干净而有力，手臂拉满弓弦，指尖稳稳地瞄向左侧的丛林。
阳光从枝叶间洒下，那人的侧脸被光包裹着棱角分明，冷静得像雕塑。肌肉在呼吸间微微收紧，每一缕银色的发丝都闪着光。林舟整个人愣住，连呼吸都忘了。那种美，不是人类的是那种“自然本身”铸出来的冷静与力量。他屏住呼吸，生怕惊动对方。可就在这一秒，他忽然一阵恍惚。那人，那树，那光的角度……
“我靠——”他几乎是无声地吐出气。“这不是……我的画吗？“他盯着那银发的弓手，脑子一片混乱。他记得自己刚画完这一幕…可现在，他站在画里。
“我这是……穿越到我自己画里了？！”心跳越来越快。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林舟怔在原地，看着那名银发的男人缓缓松开弓弦。那一瞬，阳光仿佛都被他一并拉紧。林舟还在震惊中，脚下一滑，
“哎？等等！”还没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往后倒去背后竟是个被挖好的大坑。“砰！”他一屁股摔了下去，尘土扬起。“我去……谁挖的坑啊痛死我了。”他揉着屁股坐起来，一脸懵。上方的阳光被什么挡住了。林舟抬头看去，自己头顶上就是刚刚树上的银发男子。
他半蹲在坑边，逆光俯视。从这个角度看，林舟才发现对方的耳朵不是圆的。而是尖尖的，像极了他在现代画册里看到过的“精灵”。
“……精灵？”他喃喃。可这和他画的不一样啊。他画里的那个人，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类耳朵。
眼前这位，却是尖的？那人极高，身形修长，阳光打在他银蓝色的瞳孔上，闪着寒光。脸侧有一道淡金的花纹，从眼角延伸到颧骨。他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而干净，带着风的质感：“Elen var’tha sei aen lor?”（你是谁？）
林舟眨了眨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啊？你说啥？”
那人眉头轻皱，又重复了一遍：“Elen var’tha sei aen lor?”（你是谁？）
“我……听不懂思密达。”林舟尴尬地举起手。“真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那人突然跳下坑。动作快得像影子。”林舟还没来得及后退，一股凉意已经贴上了他的脖子一把小刀，锋利得能听见寒气。那人站在他身后，呼吸极轻，整个人的气息从阳光转为冷冽。林舟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高大，强壮，完全掌控局面。
“Rhaen sa’til morin?”（你来这里做什么？）
“哎，大哥…别…别随便拿刀子抵着别人脖子！”林舟声音发颤，却尽量让自己听起来真诚。“很危险的！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语气太真诚了，甚至有点委屈。
那人愣了一下。手中的刀稍微松开了一点。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换成了生涩的语言，发音略僵但清晰：“……你是谁？”
林舟一愣随即说道：“我叫林舟。”
“我不是问你名字，”那人低声说，语气冷淡。“你来自哪个部落？你身上的衣服…好奇怪。”
林舟一脸懵逼，“部落？什么部落？我……我就从家里……”话没说完，他意识到那听起来更奇怪。于是改口：“呃……我是外面的人。”那人微微眯起眼，显然没听懂他所谓的“外面”是什么意思。他依旧冷着脸，手中小刀还没完全放下。林舟只能讪讪笑了笑，心里直呼：完蛋，这真是要命的穿越。
坑里一时很安静。只有风声，从林间的缝隙钻进来。林舟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刀还抵在他脖子上，凉得要命。他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空气有一股青草的味道，还夹着那人的气息干净，冷，却让人莫名安心。
艾尔文盯着他，目光稳得像在看猎物。两人都没说话，时间被拉得很长。“我……真的不是坏人。”林舟艰难地开口，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他举起双手，比划着：“peace，you know？和平！”
那人没动。他眯了眯眼，仿佛在判断他是不是在撒谎。
“Aen sel’thra rael…”（你不该在这里）
林舟完全听不懂，只能苦笑。“你这是在骂我吧？我发誓我没干坏事，我连路都还没搞清楚……”那人依然沉默，但刀慢慢离开了他的颈侧。林舟几乎能感觉到那道寒意一点点散去。
他偷偷松了口气。那人抬头看了看天空，又扫了一眼林舟的穿着。短袖，牛仔裤，球鞋那在他看来，简直荒谬得像幻术。
他蹲下，伸手在林舟胸口的布料上轻轻拂了一下，那种陌生的质感让他眉头更紧了。
“……你不会想买我衣服吧？。”林舟囧到不行，赶紧往后挪。“别动手动脚啊兄弟，我怕痒。”
那人完全不听他的话。他只是皱着眉，用那种带点命令的语气道：“Var’tha el mor raen—thi?”（你叫什么？）
林舟叹了口气，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好吧？”
他想站起来，却一个踉跄，被松软的泥土滑了一下。那人反射性地伸手去扶他。两人的手在半空里撞到一起。那一瞬，林舟的心跳停了一拍。对方的体温比他想象的还高，手掌粗糙，稳，带着一股微弱的热。
风从树叶间穿过。阳光落在他们之间，碎成一片金色的尘。那人迅速收回手，转身。
“Rae-lin.”（光坠下）他低声说着什么，像是在自语。
林舟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林舟还保持着双手举起的姿势，不敢乱动。阳光从坑口洒下来，落在那人脸上，银蓝色的眼睛映着光，冷得发亮。林舟犹豫了几秒，小心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比划着说：“name名字，懂吗？”
那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琢磨他的话。风吹过，带着泥土的味道。他目光微微一垂，唇轻动。“……艾尔文。”那声音低沉，带着一点沙哑的尾音，念出来的时候像风在叶子间划过。
林舟愣了愣，然后笑了一下重复道。“艾尔文……名字挺好听。”艾尔文抬起头，眉心微蹙，
似乎听不懂他说的那句话。但他还是轻轻眨了眨眼，像是接受了这个评价。
艾尔文的神情没有太多变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舟，那种目光让人分不清是在观察，还是在思考。
林舟被他盯得有点发毛，刚想再开口说点什么，下一秒“嘭！”脖颈一阵剧痛。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的视线就开始晃。“你…你不讲武德……居然偷袭……”林舟声音越来越虚，眼前的画面像被风吹散的颜料，颜色一点点褪去。接着他就昏了过去。
艾尔文低头看了他一眼，神情依旧冷静。他收起刀，伸手将林舟翻过来，轻轻托起他的后颈，确认没有大碍后，毫不费力地把他扛上肩。林舟比他轻太多了。那种重量，对艾尔文来说，几乎像背着一只刚刚拿下的猎物。
他转身，走向森林更深处。
林舟醒来的时候，先听见的是木地板发出的吱呀声。像是谁在树梢上走动，木板轻轻晃动的声音。他没立刻睁眼。头还晕，脖子也隐隐作痛。他记得最后的画面：那家伙，那张脸，还有“不讲武德”的偷袭。
……真是个暴力帅哥他努力控制呼吸，从鼻尖缓缓吸了一口气。空气潮湿，带着树汁的清香。床…哦不，脚下的触感有点奇怪，像是编织的藤叶。“这是哪……”他在心里嘀咕，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低声对话。
那声音熟悉是艾尔文。还有几个别的声音在回应，语气快，节奏轻。他们说的话，林舟完全听不懂。
“Elar mor’tha sei lin.”（他已经醒了吗）
“Rhaen sil’ra thal morin.”（没有他还在睡）
那些音节像风敲在叶片上，轻柔却带着奇怪的力量。林舟顿时清醒了。林舟心想：好了，这下真在异世界。他只好继续闭着眼，在心里疯狂演练“装睡技巧”。
均匀的呼吸，面部放松，不动眉毛。可他没料到艾尔文脚步极轻。那人走了进来，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木香。空气的温度微微升高。林舟感觉到对方在靠近。他几乎能听见那人俯身时的衣料摩擦声。艾尔文似乎在观察他。手指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低声说了句什么：“Rae-lin.”（光坠下）
那语调温柔得不像刚才那个冷面猎手。林舟心脏差点漏拍他差点睁开眼。但还是忍住，硬生生保持着呼吸的节奏
“……妈的，这家伙该不会又想敲我吧？”林舟原本还想继续装睡。外面那几个人的脚步声已经散了，只剩艾尔文坐在他身边。空气静得能听见风从藤叶缝里钻过去的声音。他正想着该什么时候睁眼比较自然，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了。”那声音冷淡，却透着一点懒意。
林舟脑子“嗡”地一下，原本还想继续装死，但就在这时一只蚊子不合时宜地在他耳边嗡嗡飞过。他实在忍不住，一下睁开了眼坐直身子。
艾尔文正看着他。那一瞬间，四目相对。阳光从上方的叶缝里落下，碎光打在艾尔文的侧脸上，映出细微的光纹。他那双银蓝色的眼睛，像极了清晨湖面的光，淡，却亮得惊人。
林舟刚想说点什么，艾尔文已经轻轻挑了挑眉，目光里带着一点说不清的神色像是惊讶，又像是……在打量？
他忽然发现，这个东西的眼睛很黑，睫毛很长，黑色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还沾着一小片枯叶。他本想维持冷淡的神情，可看着那副揉眼睛的模样，竟莫名觉得…有点可爱。像个刚被阳光叫醒的小动物。
林舟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开始打量四周藤叶编的墙，挂着干花的绳子，角落里堆着弓箭和羽毛。
“所以……这到底是哪里啊？”他抬头看向艾尔文，“我…我不是做梦吧？”艾尔文低头看他。
那双银蓝色的眼睛依旧冷静，但这次没有拿刀，也没有再戒备。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选择词语。“这里是西尔瓦诺尔森林。”他的声音低沉，像风穿过叶脉。
“西尔……啥？”林舟没听清。“西尔瓦诺尔，”艾尔文重复了一遍。“这片大陆上最古老的森林。
从北方的海崖一直延伸到云岭。它是有意识的风，树，兽，火，都听命于它的意志。”
林舟听得一头雾水：“……啊？你是说，这森林有意识？”
“它会记住所有闯入的人，”艾尔文淡淡地说。“包括你。”
林舟干笑两声：“那……我算是闯入者咯。”
“是的。”艾尔文的语气平静，却不带威胁。“你不是这里的事物。这里没有你这种东西。”
“没有我这种东西？”林舟瞪大眼，“那你以为我是什么？”
艾尔文盯着他几秒，那种目光像是能看穿骨头。“我不知道。也许你是森林自己造出来的幻象。
也许……是某个‘界’的坠落者。”林舟一脸懵：“界？坠落？”
艾尔文没回答。他转身，从旁边拿起一个木碗，递给他里面装着清澈的水。“喝吧。你身上有风的味道，但没有树的气息。”
“什么意思？”“这里的生物都有‘林息’那是生命与森林共享的气息。而你身上没有。”林舟接过水，低头对着水面看。倒映出他自己那张有点脏、头发乱糟糟的脸，还有艾尔文站在他身后的影子。
他有种错觉这不只是穿越。他好像是被某种意志选中，扔进来的。“我……”他抿了下嘴唇。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艾尔文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神情复杂。“你先活下来。”他说，“其他的，等森林决定。”
林舟喝了几口水，感觉喉咙被润开了，整个人也清醒不少。“所以……”他抬起头，“你说这里叫什么来着？西……什么森林？”
“西尔瓦诺尔。”艾尔文淡淡地答。
“行吧。”林舟点了点头，然后盯着他，忍不住问：“那你们这地方，到底是哪儿？有城镇吗？有人类吗？手机信号有吗？”
艾尔文皱了皱眉。“听不懂。”
“……对不起啊。”林舟咳了一声，“那我换个问题。你耳朵怎么是尖的？是……整容吗？还是你会魔法？”
艾尔文明显愣了一下。他本来还挺冷静的，现在终于出现了一点表情。“尖？”他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耳朵。“这是……正常的。”
“正常？”林舟指着自己的耳朵，“明明我这个才是正常的。”
艾尔文的目光落到那对圆耳朵上，先是沉默，然后轻声道：“挺奇怪的。”
林舟：“……”他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你才奇怪吧？你还带特效的！”
艾尔文皱着眉，“特效？”
“就是……算了，你听不懂。”林舟摆了摆手。
“那你们……是不是会魔法啊？我在小说里看到过那种尖耳朵的……你们会放火球，念咒，开传送门吗？”
艾尔文表情更困惑了。“魔法？”他重复了一遍，“如果你指的是与风，树，光同行的力量……那是‘天赋’，不是‘法’。”
林舟：“……”
他听得一头雾水。“好吧，那你们这里每个人都有这个‘天赋’？”
艾尔文点了点头。“我们与森林共息。风会听，水会动。你不懂，是因为你没有‘林息’。”
“听你说了几遍这个……‘林息’了但我还是没懂这是啥…”
艾尔文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是森林给的名字，也是它给的呼吸。”
他顿了顿，又道：“你没有它，所以这里的风不认你。”
林舟挠挠头。“行吧，我现在差不多能确定了。”
艾尔文微微抬眉：“确定什么？”
“我可能真的进了我自己画的那幅画里。”林舟小声嘀咕，“而且这画自带奇幻DLC。”
艾尔文：“……？”
林舟看着艾尔文：“那我现在是要被放生，还是要坐牢？”艾尔文没回答，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盯着那身黑T和牛仔裤，眉头皱得更紧。
“你的衣服，……太显眼了。”
“显眼？”林舟低头看看自己，“这不挺普通的吗？”
“对我们来说，不。”艾尔文语气淡淡，“在林里穿这种颜色，你会在半天内被当成猎物射中。”
“……好吧。”林舟干笑两声。艾尔文站起身，转身走到一边，从木架上拿下几块浅绿的布料和兽皮。“换上它们。”林舟接过那一捆衣料，犹豫地看着他：“你要盯着我换吗？”
艾尔文挑了挑眉：“我叫人来帮你？”
族很快三五个人带来了他们部落的衣服。几块柔软的浅绿布料，一些藤带和水晶饰片。林舟看着那堆东西，整个人懵了。“呃……这真的是衣服吗？你们是不是忘了裤子？”
那几个精灵面面相觑，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他们轻快地说着自家的语言，
然后非常自然地伸手去脱他的外套。“诶——诶！自己来！自己来！”林舟赶紧后退。
可他们动作极快，衣服三下两下就被剥得七七八八。等他意识到时，连袜子都被拔了。
“停停停！我光脚不行！地上全是泥巴！”林舟几乎是带着求救的语气喊的。可那几个精灵只是好奇地盯着他那双脚，讨论似的叽叽喳喳一阵，接着有人取出一串脚链一根银色细绳，挂着细碎的铃铛和小水晶。
他们把那脚链轻轻绕在他脚踝上，铃声脆亮，一响一响，像风在玻璃上敲。
林舟看着那带着铃铛的脚链耳朵不自觉的红了“这……这也太涩了吧，走一步就响一下啊。”
族人把一件浅绿的短袍给他穿上。那衣料轻薄，及大腿，腰间用细藤束着，衣摆被风一吹便轻轻掀起。他头上又被戴上一圈花草编成的花环，几缕黑发垂在脸侧，白皙的小腿裸露在外，脚踝上那串铃铛随步轻响。
他看着镜面一样的木盆里自己的倒影，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艾尔文看着他。一开始只是随意打量，可当他抬头目光落在那双黑眼睛上时艾尔文的呼吸竟微微一滞。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看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衣服很短，露出的腿白得发光，每走一步，那小铃铛便轻轻响起，像风在追随他。
精灵的世界里也有无数美丽的女性，金发，白发，绿发的歌者与弓手，但这种美完全不同。不是典雅，不是神圣，而是某种让人不敢直视却移不开目光的生气。
艾尔文收回视线，低声道：“走吧。他走在前方，步伐稳而轻。林舟跟在他身后，脚踩着柔软的苔藓。那件浅绿的短袍随着风微微飘起，阳光在他裸露的小腿上留下了细碎的光影。
有几缕头发从花环边垂落，顺着脖颈滑到锁骨的位置，那一瞬间连空气都变得温柔。周围的精灵族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好奇地注视着他。他们交头接耳，用那种轻盈的精灵语低声交谈：
“Var’lin el—raen? sa’en mor’tha?”（他是从哪里来的？迷路了吗？）
“Sil lor’thae el’din… na’el var sha?”（快看他的头发……那是黑色吗？不可能吧）
林舟虽然听不懂，但仍能感受到那些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分量。有的带着审视，有的纯粹是惊讶，还有几分……不敢靠近的惶然。
他小声问：“他们是在……议论我吗？”
艾尔文没有回头，只说：“嗯，你的头发在这里很独特是黑色的。”
“黑色…很奇怪吗？”艾尔文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那一眼，让他的话全卡在喉咙。
阳光正好打在林舟身上。风吹动花环，几片细小的花瓣被掀起，从他发间飞过，又落进艾尔文的掌心。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不是什么误闯的异客。
那是光。森林自己唤来的光。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继续前行。“快到了。”
“到哪？”林舟问。
“去见‘它’。”艾尔文的声音压得很低，
像是在对风说话。
“‘它’？”
“西尔瓦诺尔的意志。”
藤桥的尽头，是一片沐浴在光里的空地。树叶在无风的状态下轻轻摇曳，中央是一棵高到直入云端的树。它的树皮泛着银光，根须交错，仿佛天地的血管。
林舟一脚踏上那片土地时，脚下的草叶轻轻颤动，风骤然改变方向，整片林海的声音都在那一瞬静止。艾尔文回头，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它感知到你了。”
林舟还没反应过来，脚边的藤蔓已经缓缓伸长，缠上了他的小腿。温柔，却无法挣脱。光开始从大树中心涌动，空气里响起低语。那不是风声，而是……整个森林在呼唤他的名字。
可下一秒，风忽然转向变得锋利。“……艾尔文？”林舟抬头，想笑着打趣，可他看见艾尔文的表情时，那笑僵在嘴角。那双银蓝的眼此刻满是警觉。“别动。”艾尔文低声道。他的手已经摸上腰间的短刃。林舟这才感觉到，脚边缠住他的藤蔓在发抖不是温柔的抚触，而是在收紧。
“喂……你这植物是不是太热情了点。”话音未落，空气里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轰鸣。那棵巨树的树皮缓缓亮起银光，但那光并非温暖，而是一种排斥的冷意。
风变得刺耳，花瓣被卷上半空，光线瞬间暗了一层。林舟胸口发紧，隐约听见那些低语再次响起
“Var’lin… el’din sa… mor’raen…”（他属于黑暗，不是这里的万物）
“El’din… var sha…”（黑色是不详）
他听不懂，却能感觉到那语调中明显的恐惧。
艾尔文脸色变得冷峻。他抬头望向巨树，“快走。”艾尔文冷声道，“森林不欢迎你，它在驱逐你。”
林舟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的藤蔓猛地收紧，狠狠一扯，他整个人被掀倒在地。铃铛的声音被打散，他痛得皱起眉：“我什么都没干啊！”
风像是回应他的喊声般更猛烈了。树叶卷起，尘土飞扬。那棵银树的根须在颤抖，藤蔓开始向他爬去。艾尔文一跃上前，长弓抽出，锋利的刀光划断了最近的一根藤蔓。
“停下！”他用精灵语吼向那棵树。
“Sil’thae nor—rhen! El’nor saen mor’tha!”（我命令你，停下）
树叶的光瞬间一暗。风慢慢停下。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浓重的压迫感。林舟靠在地上，大口喘气，脚踝上那串铃铛还在轻颤。艾尔文走过去，把他拉起来。那只手很稳，却冰冷。
“快走。”
“走？去哪？”
“别问。”
林舟还没反应过来，艾尔文已经半拖半抱着他冲进树林。风从两人身后卷来，像是在追赶。
他几乎是抱着林舟冲过最后一座藤桥，那一刻，整片林海的光都黯了下去。到了族地门口，
艾尔文没有停。他低头一气把林舟横抱起来，直接往那间小屋跑去。木门“嘭”地被关上。屋内的光暗了下来，只剩火光在跳。
林舟靠在墙边，大口喘气。“你…你干嘛啊……你看起来比我还紧张。”
艾尔文转过身。他肩膀还在微微起伏，整个人像刚从一场梦魇里逃出。“你知道那棵树是什么吗？”他声音低沉。
林舟摇头。“那不是普通的树。那是西尔瓦诺尔的心脉。它的根与所有生命相连。它不可能认错，可它刚才在害怕。”
林舟愣住。
“害怕我？”
艾尔文的目光与他对上。“对。”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你的头发颜色……是黑的。”
“我知道，可这是天生的啊。”林舟苦笑。
可艾尔文没笑。他慢慢说道：“在我们的传说里，‘黑’是被光遗弃的色。最初的世界只有风，火，树和光，直到第一场夜降临。那场夜吞噬了一部分光，留下的碎影成了‘黑’。它不是颜色，
是——残骸。”
林舟怔怔地听着。艾尔文靠在窗边，眼神暗了下去。
“从那之后，每一个拥有黑发，黑瞳的生灵，都被认为是‘夜的回声’。他们会带来灾祸，腐败，
让森林的根枯死。”
火光在他脸上闪烁，投出一层若隐若现的影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拉你走吗？”
林舟摇头。艾尔文看着他，那目光里混着压抑的冲突与坚定。“因为如果他们知道那棵树拒绝了你，整个族群都会认定你是‘夜生者’。”
林舟轻声重复：“夜生者？”
“被黑夜诞下的人。被光抛弃的灵。我们有命令若遇夜生者，杀之，以息森林怒意。”
屋内静得能听见火焰的噼啪声。
林舟垂着眼，脚链上的铃铛在他腿边轻轻晃动，那声音细碎，脆亮，却让人心里发冷。
他抬头看向艾尔文，苦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艾尔文没答。他只是看着火光，低声道：“我不知道。”
屋内只剩下火光在跳。外头的风还没完全散去，叶影在窗上晃动，像水波一样轻轻荡着。林舟沉默了一会儿，心里乱得一团这也太奇怪了吧。先是穿越，接着就被森林拉黑。现在还得提防被“杀掉”？真是莫名其妙。
他抬起头，看着艾尔文。“你这样……包庇我，不会出事吗？”
艾尔文点了点头，很平静地说：“会。”
林舟愣了下：“那你还包庇？傻了？”
火光映在艾尔文的脸上，银色的发丝在光下发着微微的亮。他没有笑，只低声道：“我不知道。只是有一种感觉你不能死。”
林舟怔住。艾尔文的目光始终没离开他。“我要保护你。”他说得很轻，却像宣誓。下一刻，他微微上前一步，伸出手，握住林舟的手腕，动作坚定却克制。“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有这种感觉。”
他把林舟的手轻轻拉到自己胸口。林舟整个人一震。他能感觉到那温度艾尔文的皮肤紧实而滚烫，胸口的肌肉起伏有力，心跳清晰得近乎不真实。咚——咚——咚——有节奏地撞在他的掌心里。艾尔文低声说：“这里。遇到你的时候，它就一直跳个不停。”
林舟怔怔地望着他。火光映在艾尔文的眼里，那双银蓝的瞳孔此刻带着一点不属于冷漠的光。
空气在他们之间凝滞。林舟脸有点红，手还被他握着，指尖传来的热度让他下意识想收回，
却被艾尔文又轻轻按住。“别动。”艾尔文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呢喃。
林舟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的心也在乱跳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那颗在他掌下跳动的心。
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像是一块紧绷的布被突然放松。艾尔文先移开视线，把那份刚才的冲动，靠近，心跳统统收回。
他说得很平静：“我得去找族长。”林舟一愣，刚想开口，艾尔文已经站起身。他拾起自己放在门边的长弓，背影恢复成那种属于族中弓手的锋利与端正。
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你先留在这里。”语气没有什么波动。“等我回来。”
说完，他直接推门离开。木门“咔哒”一声合上。林舟看着那扇门，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问出口。屋外的风卷着树叶声，能听见艾尔文的脚步正往族地深处走去那是族长所在的方向。
他才走出几步，前方就传来一阵窸窣的低语声。
“是艾尔文！”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哇他今天怎么比平时还帅……”
“闭嘴！他一直这么帅！”
几名年轻的族中少女站在藤桥边，看见他时眼睛都亮得像含着光的星子。有人甚至紧张得捏住自己的耳饰，脸都红了。另一些族人则在讨论刚才森林的异动还有……他抱着林舟离开的事。
“我刚才看到他抱着那个黑发的陌生人真的抱着！”
“真的假的？艾尔文会抱别人？”
“他不是连族里最漂亮的花神都不多看一眼吗？”
“那个是谁啊？黑色的头发……看着就不吉利。”
“森林异动肯定跟他有关！”
“族长会不会让艾尔文抓住他？”
嘈杂的议论声随着艾尔文的靠近，像被风压住了一样，全都迅速安静下来。女孩们想开口叫他名字，却又不敢太大声，小声轻呼：“艾尔文——”
艾尔文没有停，也没有回应。他只是微微点头算作礼貌，眼睛却始终看向族地中央的方向。他穿过悬空的藤桥，走过青绿的木台，脚步声轻快却坚定。他今日的目的不是应付这些视线而是去见族长。
族人们侧身让路。那种让路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尊敬一种对最强弓手，族长之子般的存在发自心底的敬意。艾尔文，是这个族最厉害的的弓箭手是他们未来的领路者。很快，他走到了族长所在的那座高树屋前。门口的守卫见到他，立即垂头致意：“艾尔文大人。”
他点头，“族长在？”
守卫道：“正在等你。”艾尔文举步走向树屋。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进来。”族长低沉而稳重的声音传来。艾尔文推门而入。室内光线柔和，长老们不在，只有族长一人。他坐在树纹雕刻的圆桌旁，背后是一面由藤蔓自然垂落的帘幕，光从缝隙里洒进来，落在他侧脸上。他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却带着精灵族特有的“不老沉稳感”。面容线条硬朗眉骨略高，银灰色的长发垂在肩侧，似乎连每一缕发丝，都带着森林的光泽。
他的耳尖比族里大部分精灵更尖，显示出血统的纯净。瞳孔是浓郁的苍绿，一眼看过去仿佛能把人心底的秘密照亮。
“艾尔文。”族长抬起头。“关于森林的异动……我想听你亲口说说。”
空气静了一瞬。艾尔文站在光影里，背姿笔直，眼神冷静，像一支随时能射穿黑夜的利箭。
“族长，”他开口，声音沉稳得听不出任何私情“我会把事情全部告诉你。”
“银树拒绝了那个外来者。”
他声音稳定。“它误认为他是‘夜生者’。”
族长眼神一凛。
“黑色的——头发？”
艾尔文点头。族长沉默了几秒。空气中压力渐渐升起。
“那按照族规，”族长缓缓道，“他不该再踏足森林半步。”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冷静，但带着无可动摇的权威。然而艾尔文的回答，让整个空气轻轻震了一下。
“我会让树林接受他。”族长抬起头，眼神第一次难以置信地变得锋利。
“你说什么？”艾尔文挺直背，语气坚定得像整片风站在他身旁。
“我说，我会让森林接受他。”寂静瞬间落下。半晌，族长才开口：“艾尔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在违抗银树的意志。”
艾尔文：“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族长终于问出了关键的问题，声音不再严厉，反而带着一丝……探究与不安。艾尔文的指尖微微收紧，可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因为他不是夜生者。因为森林错了。”
族长皱眉。“森林不会错。”
这句话，是整个族最核心的信念。不可质疑，不可动摇。艾尔文却抬起眼，第一次直视族长的威严。“这一次，它错了。”空气中的火光似乎都冻结了片刻。族长用深沉的目光锁定他：“那你为什么要保护他到这种程度？这个外来者……与你无关。”
艾尔文沉默一瞬。他想起林舟被藤蔓拉住时抬头的惊慌，想起脚链铃声的轻颤，想起那双黑色眼睛里那一瞬间的脆弱与倔强。胸口隐隐又跳了一下。
他抬起头，用最冷静的声音说出了让族长彻底愣住的一句话：“因为如果我不保护他，
他会死。”
族长沉声道：“你还有别的理由吗？”
艾尔文的声音低得几乎像风在说：“有。”
他抬眼，那一刹那带着某种无可解释的直觉和坚定“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必须留住他。”
族长的眉头在缓缓收紧。那双苍绿的瞳孔深沉得像一片静止的湖，湖底正翻滚着某种隐忍的情绪。“艾尔文……”他的声音不再严厉，不再威压，反而带着一种沉重得能压住整片森林的质问“你是否意识到你说的这一切，会让族人如何看待你？”
艾尔文的背影却愈发挺直。“我不在乎。”他说得很轻，却像箭尖划过空气那样锐利。族长沉默了许久。空气沉得像要凝固。最终，他缓缓开口：“我需要时间思考。你暂时不要再让任何人靠近那个外来者。”
艾尔文点头，“明白。”
族长挥了挥手。“你退下吧。”艾尔文行礼，转身离开树屋。那一刻，他的背影像一支射向黑暗的箭，带着孤独的锋芒。
另一边，小木屋内的林舟林舟靠在木墙边，双膝贴着胸口，抱着自己，脚踝上的铃铛轻轻晃着。刚才艾尔文离开得太干脆，让他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现在只剩下火光还有陌生森林里那种淡淡的草木香味。
慢慢的他终于冷静下来，脑子像被一只大手拽回现实。我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刚刚还在画画复习文化课……明明下个月就要高考了。想到这，他心口一紧。
他得回去。他还有自己的生活画室里的画还没完成，备考的笔记明天还要整理，老师要他交作品集的时间也快到了。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他低声喃喃。虽然这个世界美得不像话，那个银发的精灵帅得过分，那串脚链好像也不是坏东西……但“我真的不能在这呆着不回去。”他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火光照映下的影子显得有些孤单。林舟抬头，看向窗外那条悬着的藤桥。高高的树屋，风吹动叶子发出的轻响远处微弱的精灵语……这一切都提醒他他属于另一个地方。
“如果是穿越……那我也一定能穿回去。”他握紧拳头。“总不会让我在这异世界高考吧？”说到这，他忍不住喷笑了一下。但笑意很快没了。我必须找到方法回去。我要回家。可就在这时“叮——”脚链上的铃铛，突然自己响了一声。林舟一愣，低头看向脚踝。那串银色的小铃铛轻轻颤动，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风触碰了一下。
他皱眉。“……有东西？”火光照不亮的角落里，好像有什么影子动了一下。不是树影，也不是人。那是一种柔软的，流动的黑色。像水，却没有声音。林舟心跳一滞。那团影子仿佛在回应他刚才的念头回家。铃铛又响了一声，像是一种召唤。林舟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角落。
“……谁在哪里？”那团黑影轻轻晃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却没有实体。下一秒，它散开，
化成无声的黑色薄雾，从窗缝悄无声息地飘出。消失在夜风里。只留下脚链仍余音轻颤，
林舟心里发毛。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异林之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