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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无赎处方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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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转身，撞开试图搀扶他的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抢救室。身后，是王秀珍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同事们惊愕的目光，是那持续不断的、象征着彻底失败的监护仪长鸣的余音。
他冲进办公室，反锁上门。世界隔绝在外。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地。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桌上还放着那份复印的病历，上面“王秀珍”和“肺栓塞”的字样刺眼无比。旁边，是那个摔坏的旧钢笔，笔尖的墨迹早已干涸。
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壁纸是沈确窗台上那盆生机勃勃的绿萝。他手指僵硬地滑动，找到那个尘封已久的号码——他的导师，张启明。
电话接通了。张教授苍老而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传来：“喂？小周？这么晚……”
“老师，”周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任何波澜，像一潭死水，“十年前，仁和医院，王秀梅的手术。肺栓塞。”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传来。
“病历，是你改的，对吧？”周野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为了掩盖你的失误，把死亡时间后推，把抢救过程写得……天衣无缝？那王秀珍呢？她是谁？王秀梅的妹妹？还是……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她的肺栓塞后遗症，也是那次事故造成的，对吗？”
长久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绝望：“小周……都过去了……何必……”
“过去了？”周野猛地拔高声音，那压抑的疯狂瞬间爆发，“沈确死了！他死了！就在刚才！他为了查清他母亲当年事故的真相接近我！他怀疑我！他恨我！他也……”他哽住，巨大的痛苦让他无法呼吸，“……他也可能……爱过我？现在他死了！被车撞死了！死在我面前！死在我怀里！老师！他死了！！”他对着电话嘶吼，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荡，充满了血泪。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了。只有压抑的啜泣声隐约传来。
周野不再说话。他挂断了电话。身体靠着门板，剧烈地颤抖。他举起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放在眼前，仔细地看着。那双手，曾经精准地缝合过伤口，曾经在无影灯下挽救过无数生命，曾经……也温柔地拥抱过沈确颤抖的身体。
现在，这双手沾满了他的血。
他救不了他。他连他的恨，都来不及确认。他连他最后那句“你救过很多人吧”背后的含义，都永远无从知晓了。
巨大的虚无感和一种彻底被碾碎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向办公桌。他拉开抽屉，手颤抖着，在里面摸索。
他拿出一个药瓶。那是他长期失眠时开的强效镇静剂。他拧开瓶盖，白色的药片哗啦啦地倒满手心。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所有的药片塞进了嘴里！没有水，他干硬地、疯狂地吞咽着，药片刮擦着喉咙，带来剧烈的疼痛，他却恍若未觉。
然后，他抓起桌上那支摔坏的旧钢笔，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硌着掌骨，笔尖歪斜的部分刺破了皮肤，渗出血珠，和沈确的血、他自己的血混在一起。
他靠着桌子滑坐在地，身体蜷缩起来。药效发作得很快，强烈的眩晕和窒息感汹涌袭来。视线开始模糊，抢救室里沈确最后那张苍白的脸，咖啡馆里沈确捏碎咖啡杯时眼中滔天的恨意，出租屋灯光下他安静的睡颜，还有……初遇时，那双冰冷如针尖般的眼神……无数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重叠、破碎。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前，他仿佛又听到了那句话，清晰地响在耳边，带着冰冷的嘲讽和一丝……奇异的悲悯：
“你救过很多人吧……”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办公室里，只剩下他蜷缩的身影，和那支被他死死攥在手心、笔尖沾着混合血污的、早已写不出字的旧钢笔。窗外，城市的暴雨依旧在疯狂地下着，冲刷着一切痕迹，却冲刷不掉这房间里弥漫开来的、浓重到化不开的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沈确带着未解的恨意和可能的爱意，死在了追寻真相的路上。
周野背负着导师的罪孽、爱人的死亡和职业信仰的崩塌，在真相揭开的瞬间选择了自我毁灭。
王秀珍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在病痛和丧子的双重打击下，生命之火也即将熄灭。
张启明教授的秘密虽然被周野临终点破，但除了电话那头的啜泣，他的结局也注定是身败名裂和内心的无尽煎熬。
所有与这场悲剧相关的人，都被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无一幸免。这就是彻彻底底的、冰冷刺骨的寒意。爱、恨、真相、救赎……一切都在死亡和毁灭面前，失去了所有意义。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