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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抢救室心电长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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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尖锐地响彻雨夜，旋转的红蓝灯光将地上蜿蜒的血水和相拥的身影映照得如同地狱的画卷。冰冷的雨点疯狂地砸落，冲刷着血迹，冲刷着周野僵硬的脊背，也冲刷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水痕，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手臂紧紧环着怀中那具迅速冰冷下去的身体，氧气面罩下那张苍白的脸，在红蓝灯光的闪烁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世界的声音仿佛被厚重的雨幕隔绝，只剩下救护车笛声单调而绝望的回响，如同丧钟。
周野一动不动。只有氧气面罩上规律凝结又消散的白雾，证明着时间还在流逝。
救护车的鸣笛声撕裂雨幕，红蓝光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疯狂旋转，将地上蜿蜒的血水和相拥的身影映照得如同地狱浮世绘。冰冷的雨点砸在周野僵硬的脊背上，冲刷着沈确脸上逐渐凝固的血污，也冲刷着周野脸上纵横交错的、滚烫的液体——雨水？泪水？他已分不清。
医护人员冲上前，动作迅速而专业地将沈确从周野冰冷的臂弯中移上担架。氧气面罩依旧覆盖着沈确的口鼻，面罩内壁凝结的白雾规律地出现、消失，那是呼吸机在强行工作，维持着这具身体最低限度的“生”的假象。然而，那双半睁着的眼睛，瞳孔已经彻底涣散，失去了所有焦点，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空洞地映着城市冰冷的霓虹和救护车顶刺目的红光。
“周医生？”一个认出他的急救医生惊愕地看着跪在血水中的周野。
周野仿佛被这声呼唤从凝固的噩梦中惊醒。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僵硬而踉跄了一下。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和脸颊流下。他看也没看旁人，目光死死锁在担架上那个了无生息的身影上，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疯狂的指令：“我跟着！通知急诊，准备抢救！重度颅脑损伤，疑似多发肋骨骨折伴血气胸！立即建立双静脉通道，扩容抗休克！准备紧急开胸探查包！快！”
他的指令清晰、冰冷、精准，每一个字都带着职业本能刻入骨髓的烙印。他拉开车门，湿透的身体挤进救护车狭窄的后舱。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声和围观人群惊疑的目光。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呼吸机规律的嘶嘶声，以及周野自己沉重到无法呼吸的心跳。
救护车在雨夜中呼啸疾驰，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冲向最后的牢笼。
急诊科早已严阵以待。刺目的无影灯下，沈确被迅速转移至抢救床。连接的各种管线如同诡异的藤蔓，缠绕着他冰冷的身躯。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代表生命的心律曲线微弱得几乎成了一条直线，血压低得触目惊心。他的口鼻插着气管插管，连接着呼吸机，每一次机械送气都让那单薄的胸膛毫无生气地起伏一下。
周野像一头红了眼的困兽，扑到抢救床边。他褪下湿透的外衣，露出里面同样湿冷的洗手服，抓起无菌手套，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他亲自检查瞳孔——对光反射完全消失。他触摸颈动脉——搏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掀开沈确身上被血水和雨水浸透的衣物，暴露出的胸膛一片青紫，左侧胸壁有明显的塌陷和不规则的凸起，每一次呼吸机的正压通气，都伴随着皮下气肿的捻发音和令人心悸的骨擦音。
“双侧张力性气胸！心包填塞不排除！立即双侧胸腔闭式引流！准备紧急开胸！”周野的声音如同冰锥，穿透抢救室的嘈杂。他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指挥着抢救流程，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到极致。他亲自拿起消毒液，泼在沈确青紫的胸膛上，冰冷的液体混合着血水流下。他抓起手术刀片，锋利的刀刃在无影灯下闪过一道寒光。
“周医生，你……”旁边的住院医看着他布满血丝、近乎癫狂的眼睛，迟疑地开口。
“闭嘴！准备引流管！”周野厉声打断，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他手中的刀稳得可怕，在沈确左侧锁骨中线第二肋间划开一道精准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他迅速插入引流管，另一端连接水封瓶。几乎是同时，右侧胸腔也被如法炮制。
“噗嗤——”
随着双侧引流管的置入，大量暗红色的血液和气泡混合着，猛地从引流管中喷射出来，溅在周野的白大褂和手臂上，温热黏腻。水封瓶里瞬间泛起剧烈的、带着血沫的气泡。这是张力释放的信号，但也是胸腔内严重出血的证明！
心电监护仪上，那微弱的心律骤然变得更加紊乱，血压进一步狂跌！
“加压输血！快！多巴胺、肾上腺素静推！准备开胸！”周野嘶吼着，抓起开胸器，冰冷的金属器械在他手中闪着死亡的光芒。他的视线扫过沈确那张毫无生气的脸，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他，那句气若游丝的话再次在耳边炸响：“你救过很多人吧……”
不！他不能死！他不能这样死！真相还没说清楚！他还没……还没……
就在周野手中的开胸器即将触碰到沈确皮肤的前一秒，抢救室的门被猛地撞开！沈确的母亲王秀珍，被护工和护士用轮椅推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老人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枯瘦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喘息和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瞬间定格在抢救床上那个浑身插满管子、胸膛满是血迹和青紫的身影上。
“小确——！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瞬间刺穿了抢救室所有的仪器噪音和指令声！老人挣扎着想从轮椅上扑过去，却被护工死死抱住。她浑浊的老泪纵横，枯槁的手指徒劳地伸向儿子的方向，身体因为巨大的悲痛而剧烈抽搐，呼吸变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可怕的嗬嗬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抢救室瞬间凝固了一秒。
周野的动作僵在原地，开胸器冰冷的尖端距离沈确的皮肤只有毫厘。他转过头，看向门口那个悲痛欲绝的老人。王秀珍的目光，那充满了绝望、痛苦、不解和巨大悲恸的目光，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就在这一刹那的停滞！
“滴滴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连绵不绝的长鸣！屏幕上那代表心率的曲线，彻底拉成了一条冰冷、笔直、毫无波动的直线！
血压数值瞬间归零！
呼吸机送气的压力波形，也变成了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
所有的生命体征，在这一刻，归于永恒的寂静。
“沈确！！”周野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手中的开胸器“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扑上去，不顾一切地开始胸外按压！双手交叠，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徒劳地按压着那具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胸膛！
“砰！砰！砰！”
每一次按压，都伴随着骨骼断裂的、令人牙酸的轻微脆响——那是他亲手压断沈确本就碎裂的肋骨的声音。每一次按压，都让沈确的身体像破败的玩偶一样随之晃动。暗红的血液和泡沫不断地从胸腔引流管和口鼻中涌出，染红了抢救床，染红了周野的双手和衣襟。
“回来！你给我回来！沈确——！”周野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彻底疯狂的绝望。汗水混合着不知名的液体从他额头滚落，滴在沈确冰冷苍白的脸上。他仿佛感觉不到疲惫，感觉不到周围同事惊骇、劝阻的目光，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下这具迅速冰冷僵硬的躯体，和那一声声徒劳的、象征死亡的监护仪长鸣。
“周医生！够了！周医生！！”几个男医生冲上来，用力地抱住他，想把他从抢救床边拉开。
“放开我！他没死！他还有救！”周野拼命挣扎，如同困兽，通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只剩下癫狂的执念。他猛地甩开钳制，再次扑上去按压。
“嘀————————”
那长鸣声，像冰冷的丧钟，持续不断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最终，是护士长含着泪，颤抖着手，关闭了那刺耳的长鸣。抢救室里瞬间陷入一种死寂的真空。只有呼吸机还在徒劳地送着气，发出单调的嘶嘶声，像是在为逝者唱最后的挽歌。
周野的动作，随着那长鸣的消失，骤然停滞。他维持着按压的姿势，双手依旧按在沈确冰冷、塌陷的胸膛上，身体却像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笔直的绿线。
死寂。
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抢救室。
王秀珍的哭声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她瘫软在轮椅上，仿佛灵魂也被抽离。
周野的视线，从那条笔直的绿线，缓缓移向沈确的脸。那张年轻的脸庞，此刻覆盖着氧气面罩，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沾满血污的额头，平静得如同沉睡。可周野知道，那平静之下，是永恒的黑暗和冰冷。
他做了什么？他刚才做了什么？他压断了他的肋骨，在他死后还在徒劳地折磨他的身体？为了什么？为了那该死的真相？还是为了……他那句可悲的“我爱你”？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周野的身体剧烈一晃，“哇”地一声，一大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溅出来，星星点点，落在沈确洁白的被单上，落在他自己沾满血污的手上，像一朵朵骤然绽放的、绝望的红梅！
“周医生！”惊呼声响起。
周野却仿佛没有听见。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抢救仪器上。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有沈确的，也有他自己的）的双手，又看向抢救床上那个再也不会回应他的人。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模糊、崩塌。巨大的、灭顶的悲恸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形容的荒谬感，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吞没。
他救过很多人。
可唯独这个人，这个他唯一真正爱过、恨过、怀疑过、也拥抱过的人，他亲手将他送上了救护车，却没能将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他甚至……在他死后，还在“抢救”他，压断他的骨头！
“呵…呵呵呵……”一阵压抑的、破碎的、如同鬼魅般的低笑声，从周野的喉咙里溢出。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带着血沫，在死寂的抢救室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绝望。
“骗子……”他对着那具冰冷的身体，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你是个骗子……我也是……我们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