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快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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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退那场冗长得仿佛能熬干青春、榨尽灵魂的新学期班会，终于在象征着“刑满释放”的下课铃声中画上了休止符。那声清脆的“叮铃铃——”如同天籁，瞬间激活了教室里濒临僵死的空气。
贺尔泰老师——赫尔退阁下，似乎对自己今天的“温和开场”以及“重大宣布”相当满意。他罕见地没有拖堂，干脆利落地合上教案，拿起那张神秘的、承载着“谢硒”同学光辉履历的纸片，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瞬间如同煮沸的开水锅，“嗡”地一声炸开了花。憋了一节课的学生们纷纷活了过来：伸懒腰的、打哈欠的、冲出去上厕所的、翻找零食的、凑在一起对答案或者吐槽赫尔退“新十条铁律”的……空气骤然变得嘈杂而鲜活。
然而，在这片生机勃勃的喧嚣漩涡中心，依旧存在着一块绝对的“净土”。
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阳光慷慨地铺洒，尘埃在光柱里跳舞。
简浔还趴在那儿。
姿势与上课时相比，甚至更加放松、更加深入。手臂交叠，脑袋完全埋了进去，只剩下柔软蓬松的黑发露在外面，随着他极其绵长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阳光亲吻着他的发梢和一小片后颈裸露的皮肤，暖洋洋的，仿佛给这幅“沉睡图”镀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下课铃？班会的结束？教室的喧闹？对于此刻沉浸在深度睡眠中的简浔少爷来说，这些刺激如同试图用羽毛挠醒一头冬眠的北极熊，纯属无效攻击。他周身仿佛自带一个强大的精神结界，物理层面的噪音能听见，但精神层面自动过滤为助眠白噪音。假期综合症在他身上的表现形式堪称登峰造极——他似乎铁了心，要在开学第一天，把这辈子欠下的、下辈子可能欠下的觉，一次性在学校这张硬邦邦的课桌上睡个够本。那架势，颇有种“不睡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誓不罢休”的悲壮感。
这幅遗世独立的睡美人画像，很快吸引了几个“心怀不轨”的家伙。
宋翎早就按捺不住他那颗躁动的八卦之心和无处安放的精力。赫尔退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噌”地从座位上弹起来，灵活地绕过桌角，像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大猫，蹲在了简浔的课桌旁。紧接着，刚才在抄作业生死线上挣扎过的王烁李想，以及另一个平时跟宋翎、简浔关系都不错的“活宝”也嘻嘻哈哈地凑了过来。
四个脑袋在简浔趴伏的桌子旁边围成一个小圈，八只眼睛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依旧深陷梦乡的“睡神”。
“啧啧啧，”宋翎压低声音，用一种夸张的、咏叹调般的语气开场，“看看这睡颜，这姿态，这屏蔽外界干扰的能力……”
王烁贼兮兮地接腔：“简直了！境界！这他妈才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睡圣贤觉’！简少爷，我辈楷模！”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在离简浔手臂还有几厘米的地方虚晃了一下，仿佛在试探某种沉睡猛兽的安全距离。
赵硕更是直接，凑近了点，故意用气声在简浔耳边制造噪音：“简~~少~~~~太阳晒屁股啦~~~~隔壁老王头儿的母鸡都下仨蛋啦~~~~~” 声音拖着长调，带着明显的戏谑。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同几只聒噪的小蜜蜂，他们倒不是真想立刻把简浔吵醒——那风险太大，起床气的简少爷堪比人形自走核弹。他们纯粹是“犯贱”，是少年人特有的、对亲密朋友那种“看见你睡觉就想戳戳你”的幼稚冲动，享受着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的快感。
“啧啧啧……”宋翎摇头晃脑，嘴里发出夸张的咂舌声，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钦佩、促狭以及“不搞点事浑身难受”的贱兮兮表情。“简大少爷，您这是打算把整个学期的觉都在今天一天给睡回本儿啊？这深度，这定力，佩服佩服！小弟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穿透周围课间的嘈杂，精准地传递到简浔的“结界”边缘。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简浔那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宋翎毫不气馁，甚至觉得这挑战更有趣了。他朝旁边挤眉弄眼。他的同桌，绰号“胖子”但其实只是骨架稍显得结实点的赵硕，以及后排刚刚经历了“生死时速”完成暑假作业“创作”的王烁和李想，立刻心领神会地围了过来。几个男生凑在简浔桌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包围圈，脸上都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笑容。
“简哥？
“浔少？
“嘿！醒醒啦！放学啦！食堂开饭啦！红烧肉出锅啦！”胖子赵硕捏着嗓子，试图用最具诱惑力的食堂美食唤醒沉睡的巨人。
简浔纹丝不动。
“浔哥！大事不好！赫尔退杀回来了！说要抽查你的作业！”王烁祭出了大杀器。
依旧寂静无声。简浔的呼吸节奏都没有丝毫变化。显然，这位少爷对自己的物理作业质量有着绝对的自信，或者，他压根就不在意赫尔退的抽查——反正他写完了，睡眠不能辜负。
宋翎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压低声音，用一种神秘兮兮、仿佛在传递什么惊天大秘密的口吻，凑近了简浔耳边，故意拉长了调子：
“简——浔——同——学——”
尾音拖得极其荡漾。
“有个叫谢硒的超级大帅哥——马上就要来咱班了——据说帅得惨绝人寰，惊天地泣鬼神，看一眼能让你自惭形秽睡不着觉那种——”
话音刚落，奇迹发生了。
就在宋翎准备再接再厉，继续编造这位“谢硒”同学如何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横扫千军之时，臂弯深处那颗沉睡的脑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简浔埋在臂弯里的喉间，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含混不清的咕哝声：“滚……”
声音极低，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打扰的不爽，模糊得如同梦呓。但确实是他发出的声音！
宋翎、胖子、王烁、李想四人眼睛瞬间亮了！如同四盏探照灯齐刷刷聚焦！成功了？！八卦的力量竟然打破了睡魔的封印？！
“醒了醒了！”胖子激动地压低声音。
“有效！宋翎真有你的！”李想竖起大拇指。
宋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再接再厉，又把嘴凑近了些，加大剂量：“真的！比明星还帅！而且还是个超级学霸！赫尔退刚才都夸他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这你能忍？快起来看看竞争对手啊！”
那颗埋在臂弯里的脑袋，终于慢悠悠地、极其不情愿地抬起了……大概五公分。
简浔并没有完全抬起头，只是把埋在臂弯里的额头和半边脸颊稍稍露了出来。阳光刺眼，他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了几下，才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缝隙极小，露出的眼瞳还带着深沉的、化不开的混沌睡意，浓密的长睫几乎完全遮挡了视线，眼神聚焦困难，茫然地、毫无目标地在眼前晃动的几颗脑袋上扫过，带着一种被强行从极乐净土拽回人间的巨大疑惑和……极其浓烈的、即将喷发的起床气。
他的嘴唇动了动。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宋翎四人屏住呼吸，眼神充满期待和兴奋，如同等待神谕的信徒。
然后，那形状好看的薄唇，缓缓地、清晰地、用一种因为刚睡醒而略显沙哑低沉、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淬了冰般冷冽质感的嗓音，吐出了几个字：
“……要……”
“……死……”
“……啊……”
三个字，言简意赅，精准打击。那语气里的嫌弃像一盆混合了鹤顶红和砒霜的毒液，精准地泼洒在宋翎几人的脸上。
宋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如同风化了的石雕。胖子、王烁、李想三人得意的表情也瞬间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剧毒！
然而，简浔的“恩赐”显然不止于此。
就在宋翎几人被那三个毒字震得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时，简浔那只一直随意搭在桌沿、骨节分明、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的手——那只让人一看就觉得适合弹钢琴或者签上亿合同的艺术品般的手——突然毫无征兆地抬了起来！
动作不快，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迟缓感，但轨迹极其精准！
那只手，五指微张，带着一股慵懒又凌厉的风，目标明确地朝着宋翎那张还没从石化状态中恢复过来的、此刻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犯贱”的脸，“呼”地一下扇了过去！
那一瞬间宋翎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念头：完了完了完了！简大少爷的怒火之掌！吾命休矣！明天该用哪边脸见人？左边消肿快还是右边消肿快？要不要提前买好冰袋……
然而，预想中那清脆响亮、足以让他铭记高中生涯的耳光声并未响起。
那只白皙的手掌，在距离宋翎那张惊恐的小脸还有大概三公分的地方，倏地停住了。
手掌带起的风只拂动了宋翎额前的几根呆毛，让他感觉脸颊一阵微凉。他能清晰地看到简浔那只手上清晰的骨节、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甲、以及阳光在皮肤上跳跃的光泽。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然后，在宋翎惊魂未定、心脏快要跳出喉咙的注视下，那只悬停的手掌，非常随意地、极其敷衍地左右轻轻的晃了晃。
紧接着，那只手又慢悠悠地、完全无视了宋翎的存在般，收了回去，“啪嗒”一声，随意地搭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逗你玩”的戏谑感。
简浔自始至终，眼神都没聚焦在宋翎脸上哪怕一秒。他做完这个吓死人不偿命的“掌嘴”动作后，眉头再次蹙紧，似乎对刚才那番“剧烈运动”感到非常不满。他极其不耐烦地、又带着点委屈似的，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拖长的、含混不清的：
“快滚。”
然后，他那刚刚抬高了五公分的脑袋，再次毫无留恋地、重重地砸回了臂弯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几缕黑发因为惯性弹跳了一下，又柔顺地覆盖在他光洁的额角。
呼吸，在下一秒，重新恢复了那种均匀、绵长、如同沉睡王子一般的平稳节奏。
仿佛刚才那剧毒的三字真言和那惊鸿一瞥的“掌嘴恐吓”，都只是宋翎几人在阳光下产生的集体幻觉。
宋翎：“……”
胖子：“……”
王烁：“……”
李想：“……”
四人如同被施了石化咒，僵在原地，表情精彩纷呈——惊恐、懵逼、后怕、庆幸、无语、以及一种“我他妈为什么要招惹这个祖宗”的强烈坟墓感。
周围一圈围观群众目睹了全程，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爆笑。
“卧槽……”胖子第一个找回自己的声音，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脸颊，压着嗓子，“很诡异你知道吗。”
“吓死爹了……”李想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我以为明天脸上要顶着五指山来上课了……”
“妈呀……”前排一个目睹全过程的女生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宋翎，你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哈哈哈……”
宋翎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足足过了十几秒，才感觉自己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他缓缓地、僵硬地转回头，看向自己那两个还在回味惊魂时刻的同伙，又看了看旁边笑得花枝乱颤的女生，最后目光落回身后那个重新进入深度睡眠状态的“罪魁祸首”身上。
一股复杂的情绪冲上心头：劫后余生的庆幸，被耍了的羞恼，以及……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对，就是满足感！虽然过程极其惊悚，但成功“唤醒”虽然只唤醒了0.5秒并“互动”到了这位睡神少爷，还亲身体验了一把他那闻名遐迩的起床气“鹤顶红”，这本身就是一项值得在“惹怒简浔”成就榜上记下一笔的壮举啊！
宋翎揉了揉自己刚才被手掌风扫过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凉意和被“冒犯”的余韵。他脸上那惊恐僵硬的表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老子活下来了”的得意和“下次还敢”的贱兮兮笑容。
他清了清嗓子，朝着王烁和胖子一挥手，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宣告胜利般的夸张：
“走走走兄弟们！远离这片有毒的雷区！让简大少爷继续他的春秋大梦！咱们去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王烁李想和胖子立刻会意，配合地挺直腰板，做出一副“此地不宜久留”的表情。
“走走走！太危险了！”
“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
还没睡着听到全程的简大少爷想杀人。
四人咋咋呼呼地，仿佛躲避什么洪水猛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夸张表演欲，迅速撤离了简浔桌边这个“高危地带”，勾肩搭背地朝着教室外面走廊涌去，边走还边互相吐槽着刚才的惊魂时刻，声音大得足以让假装睡觉的那位少爷听得清清楚楚：
“胖子你丫刚才腿软了吧？我看你都快跪了！”
“呸！老子那是战术性后仰！替宋翎挡刀！懂不懂什么叫兄弟情义？”
“李想！你丫躲得最快！不讲义气！”
“放屁！我那是预判！预判简哥的攻击轨迹！这叫智慧懂不懂？！”
“宋翎！下次这种作死的活儿你单独上！哥们儿给你精神支持！”
“滚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下次咱们组团用喇叭喊！看简哥能不能精准打击！”
四人的斗嘴声和嬉笑声渐渐远去，融入了走廊外更为广阔的课间喧闹中。
他们离开后，简浔那片靠窗的角落再次恢复了宁静。他的世界，此刻依然被柔软纯粹的黑暗和静谧占据着高地。
然而，教室里的热闹并未因他们的离开而平息。赫尔退老师那番关于新同学的夸张赞美，如同投入水面的重磅石块，激起的涟漪正在教室各个角落持续扩散、发酵。
宋翎他们前脚刚走，旁边几排靠中间位置的几个女生，就已经迅速凑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八卦情报交流中心”。
“哎哎，听见没？赫尔退刚才夸那个谢硒，简直要把词典里的好词都用光了！”说话的是个子娇小，扎着丸子头，眼睛很亮的刘薇，人称“小灵通”，消息一向灵通。
“听见了听见了！”她同桌陈悦，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看起来很文静的女生，此刻也难掩激动，“‘品学兼优’、‘才华出众’、‘非凡天赋’、‘凤毛麟角’我的天！咱们班学霸也不少啊，也没见赫尔退这么夸过谁！”她把赫尔退的原话复述得异常流畅。
“关键是那种语气！”另一个短发女生，叫林琳，性格颇为爽利，她夸张地模仿着赫尔退那种刻意放缓、带着咏叹调似的强调，“‘其思维之缜密……逻辑之清晰……解题之精准……’”她模仿完，自己先搓了搓胳膊，“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听过赫尔退用这种调调说话？冰山老阎王秒变慈祥老教师？这新同学怕不是给他下了蛊吧？”
“下蛊不至于，”刘薇压低声音，眼神闪烁着侦探般的光芒，“我刚才特意查了！那个‘岐梓学院附属高级研修中心’！你们猜在哪？”
“在哪在哪？”陈悦和林琳立刻凑得更近。
“就在咱们学校后面！”刘薇的声音带着揭露惊天秘密的兴奋，手指下意识地指向教室后窗的方向，“望山路107号！咱们操场旁边那片小林子穿过去，再拐个弯，顶多十分钟就到！直线距离，估计就隔着几栋楼！”
“啊？！”陈悦和林琳同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这么近？！”林琳差点喊出来，“这算什么转学？换了个座位？”
“对啊！”刘薇一拍桌子，“太诡异了！从隔壁街的学校转到我们学校？还引得赫尔退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没问题谁信啊！”
她们的议论声不大，但足够吸引旁边的人。很快，又有几个男生女生围拢过来。刚刚经历了“简浔起床气惊魂”的王烁、胖子、李想三人，刚从外面溜达回来，正好听到最关键的部分，也立刻挤进了八卦圈子。
“卧槽！真的假的？就在咱们后面？”王烁惊讶地问。
“千真万确！我刚查的地图！”刘薇信誓旦旦。
“啧……”胖子赵硕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就很值得玩味了。十分钟路程的转学？能让赫尔退从一个行走的制冷机变成……嗯……破冰船？这新同学身份背景不简单啊！”
“该不会是什么超级富二代？或者家里有矿？”李想猜测道，“砸钱砸晕了赫尔退？”
“你他妈去写幻想小说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