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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没钱了 ...

  •   五更天,修竹院,楼廷秋负手立于窗边。

      “今日你要去见官家,态度放低些,不要认为自己是楼家人就厉害不得了了,京城到江陵,有半天的功夫赶到,咱们打不过老三家的人。”

      楼轩舟双膝跪地,垂首回道,“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楼廷秋:“拿上陈侍郎的单子,至少能逍遥半年吧!”
      楼轩舟:“楼船坊新修了五十间工坊,还有去年借的钱,最多是盈亏相抵。”

      楼廷秋冷哼,“二百间工坊,三万五千长工,还挣不了多少钱?楼轩舟,是你在说谎,还是这工坊光吃不干活的白工太多?”
      楼轩舟:“儿子不敢诓骗父亲,如今这世道做生意不容易,厂子刚置办好,头两年不亏算好的了。再说陈侍郎的单子,恐怕今日一去,竹篮打水易,满载而归难....”

      楼轩舟话还未说完,一盏热茶直冲脸泼来,幸好他躲闪及时,大半热水浇在脖颈。

      楼廷秋:“少糊弄我,朝廷百官糊弄我就算了,我儿子还糊弄我,没天理了。你今天去了,少说丧气的话,我说你能拿上,你就能拿上。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你少在楼家待了。”

      ...
      ...
      楼轩舟远远见谢逸鸿站在马车边。

      三伏天热,谢逸鸿穿了件天青色纱衣,内衬隐约可见。

      “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谢逸鸿眼尖,走近一指抚过楼轩舟略微泛红的脖子,“这是叫蚊虫咬了?”

      “不碍事。”楼轩舟拂开谢逸鸿的手,却被谢逸鸿转了腕反抓住。

      “今天要出去见人,岂能让三两蚊虫坏了事?随我来。”谢逸鸿拉着楼轩舟进了漱玉阁,从床底下拿出一铬银圆盒,中间有双鱼纽扣。

      “你悄悄告诉我,是不是楼廷秋那个老贼泼的水?” 谢逸鸿低头扭扣子。

      “嗯。”谢逸鸿问了,楼轩舟也不隐瞒,他开口答应之时仿佛心底的石头随着吐露的气息飘走,变得轻松了许多。

      “我就知道那老贼见识短浅,捐个官把他能的,他亏得太爷爷只生了一个,但凡多个兄弟看他还能不能坐稳家主的位置。”

      谢逸鸿憎骂着,拧开了双鱼扣子,打开盒子,正中央放了些粉剂,他用手指头沾了些,压在楼轩舟脖子上的红痕,“好了,盖住就好了。”

      “我看看还有没有?”谢逸鸿凑近了检查,楼轩舟闻到他发顶清幽的木樨香,小腹不由得紧绷,他偏头过去,目光飘向谢逸鸿的脚腕。

      谢逸鸿穿的短衫,坐下时衣摆往上走,正巧了谢逸鸿懒得穿鞋袜,单穿了双透气的草扎凉鞋,凸起的腕骨上搭了个银扣相接的五彩绳,是他半月前换上的不错。

      楼轩舟:“乔家人鄙,亦不能远谋,你以后少跟他们打交道。”
      谢逸鸿:“没头没尾想起这件事了,乔新丰一没招你,二没惹你,还借你钱周转,你倒记恨上他了。”
      楼轩舟:“我以后不会借他家的了。”

      “硬气。”谢逸鸿瞥了楼轩舟一眼,一边扫散粉一边嘱咐,“那三家的底我探清楚了,七百两,咱们的底在七百五十两,最多把端午挣的八百两亏完,拼不过人家。

      要知道他们就算在造船上吃亏,还能从酒肆茶楼上捞回点本钱,可咱们就一个船坊,钱赔光了付不起工钱要关门的,做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打算,大不了明年再说。”

      谢逸鸿理了理楼轩舟的圆领,扶了扶冠帽,“好了,翩翩公子楼轩舟,快些出发,晚上回来我准备了鱼虾,无论输赢都庆祝一番。”

      楼廷秋的脸浮现在脑海之中,楼轩舟没办法对视谢逸鸿喜笑欢乐的眸子,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坐上马车。

      一炷香的功夫,到了衙门,小吏带路到了后院亭子。

      钱成与另外三人在打叶子戏,见楼轩舟来了,招呼道,“小楼,快来,我们正打得高兴,哎呀,往年都是四个人正好一桌,这五个人还不知道怎么打,你们有谁愿意和小楼绑成一家打?”

      无人应答,钱成看了一圈,“行吧,那小楼坐我旁边,跟我绑定一家打。”

      “钱大人打便是,我不太会打叶子戏。”楼轩舟坐到钱成旁边。

      陈台面色最为阴沉,前两次陈家作为大哥,先让苏、许两家中了标,今年眼盼着轮到他家了,半路杀出来个楼家的愣头青。

      陈台的打法凶狠,步步紧逼。

      钱成打过几轮,桌前的筹码空空,摊了牌,

      “小陈今天手气好哇,我运气不好,筹码全输光了。

      好了,我们现在来谈谈西洋水师的舰船造建的事,今年的人数比往年要多一万人,船多了五艘楼船,总共五十条船,你们报价吧!”

      苏家先出了一张牌,“一千二百两。”
      许家紧跟其后,“一千六百两。”

      陈台眼露凶光,胳膊肘压了张牌,“楼兄后来者居上,先出牌吧,我最后再出。”

      楼轩舟:“楼某恭敬不如从命,折中出一千四百两。”
      陈台:“一千三百两。”

      钱成:“好,小许退下,小陈、小楼、小苏继续报价。”
      陈台:“九百两。”
      楼轩舟:“八百两。”
      苏家:“一千两。”

      钱成:“小苏退下,小陈、小楼继续报价。”
      陈台抛出胳膊下的底牌,同时喊道,“七百两。”

      钱成看了眼桌面,笑道,“哟,我说唯一一张花牌到哪去了,原来最值钱的牌在小陈这儿。”

      楼轩舟开口前想到许多,楼廷秋的脸,谢逸鸿的眼睛,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出了汗,被攥在手心里的丝帕摩擦指腹。

      “六百九十两。”楼轩舟开口道。

      陈台面色阴鸷,“六百九十两造五十条船,怕是要亏得摇裤都不剩。”

      钱成也惊道,“是啊,小楼,你第一年参与竞标,有些规矩还不是太熟悉。你再好生想想,急功近利没有好处,咱们不能一口气吃成大胖子,万一亏太多把工坊赔进去了,得不偿失。”

      “钱大人,楼某清楚其中利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倘若我能中标,船,我一艘不少地造,质量和往年相比,只高不低。”

      “好一个只高不低!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钱成捧腹大笑,“那小陈,你看要是没什么事你先走,我和小楼还有一些事宜要商量。”

      陈台站起身,“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楼家人才辈出,陈某先行告退了。”

      等陈台走后,钱成抿了口茶,“小楼,现在位置空了,你来陪我再打一局叶子戏。”

      楼轩舟接过钱成洗好的牌,“楼某略知一二,陪钱大人娱乐娱乐。”

      “年轻就是好,有活力,有拼劲,哎呀,我老了,有些活该让给年轻人了。”钱成嘴上说谦虚的话,牌却出得大,“十万贯!”

      “钱大人德高望重,年龄不是约束。这把我认输。”楼轩舟摊牌,推了十个筹码给钱成。

      “船的话,陈侍郎今年想增加装置,楼船不是有三层嘛?他想加高一层,增设萍阳一带使用的淡水蒸馏过滤的装置,海水吃还是太咸了。”

      楼轩舟心想这钱成老奸巨猾,先提报价再提要求,多加一层,造价至少二十两银子。

      “钱大人吩咐,楼某自当照做不误。”楼轩舟肉疼出了张一千贯的牌。

      钱成满意地揽过楼轩舟面前的大半筹码,“不错,陈侍郎的安排不是妄想,而是海上远离陆地,平日种的蔬菜瓜果难得,船员手足多害病,想在顶楼铺土种些寻常菜肴。”

      楼轩舟:“这土...怕是不归船舰造设当中吧?”

      言外之意是这活应该是县衙来干。

      钱成叹一声,“你随处挖些放上去不就成了?用不了多少。”

      楼轩舟见钱成是诚心想大宰他一笔,只得认栽:“行,我叫几个工人挖点土。只是楼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万一挖的土不合陈大人的心意,还望多多海涵。”

      “没事,土嘛...就是土,到哪都一样,没区别。”钱成呵呵一笑,“时候不早了,小楼要不要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
      吃过饭,与钱成寒暄了会儿,等楼轩舟回到宅子,迎面碰上大夫。

      “宣大夫。”楼轩舟行礼,“大夫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医馆还有事,不必招待。”宣庭柳背着药箱往门外走,“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几个月留心点,当心下地走路,最好有人搀扶。”
      “大夫吩咐的是。”

      楼轩舟加快脚步往里走,碰上蒲卓。
      蒲卓愁眉苦脸,“主子,以前我说谢逸鸿是偷牌子的窃贼,我收回这句话,原来他是想帮你顶罪,这被打了是不好受。我买了两斤棒骨,每日炖来给他补补身子。”

      楼轩舟皱眉,拉住蒲卓,“你等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蒲卓:“你还不知道?谢逸鸿出门被陈家人给打了,十几个壮汉揍他一个,被发现的时候只剩口气了。”

      “岂有此理?”楼轩舟从小到大学的是礼仪道义,赢了是更胜一筹,输了是技不如人,哪里想过陈家人败了竞标,背地里拿谢逸鸿出气。

      他气冲冲想出门找陈家人理论,走了两步又回来往漱玉阁走。

      进了漱玉阁,麝香两面针红花油的气味扑面而来。

      楼轩舟闻到这味,见谢逸鸿浑身上下没块好肉,心疼不已,蹲在床边,恨恨道,“陈家人不是东西。我本想造船时订他家的饭菜,多少能补偿他点油水,他报复我不成,来欺负你了。”

      “我伶仃一人,无权无势,又是口口相传的楼船坊老板,我不挨打谁挨打?”谢逸鸿青紫红肿的眼睛睁不开,在床边摸索半天探到楼轩舟的手。

      “你不用理会陈家人,小惠未遍,他家满是白眼狐狸,不领你这恩情。我来坏规矩,你来立规矩。既然得了标,就好好干,挑亲信可靠的长工干活,新进的当心有外家的奸细,到时候船上出了岔子,全家都要遭殃。”

      楼轩舟握住谢逸鸿的手,沉声道,“我知道。”

      谢逸鸿:“你说的多少钱?”
      楼轩舟:“六百九十两。”
      谢逸鸿:“亏八百六十两,还可以,不算太多。”
      楼轩舟:“比之前算的要多五艘船。”

      谢逸鸿吓得直起身子,扯到筋了又躺下,攥着楼轩舟的手,“六百九十两造五十艘?那可亏大发了!”
      楼轩舟:“是了。”

      谢逸鸿长叹一声,“幸好我早有准备。床底板放了三百两银子,是我心想着哪天你债台高筑,至少留点银子吃饭。你个败家子,这么快就败完了...差不多能抵你口无遮拦的罪过。”

      楼轩舟左手搭在谢逸鸿的手背,垂了眼眸,“你对我如此好,我...无以为报。”

      谢逸鸿冷哼道,“你以为我无所求?我这腿被打断了,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你叫戏班子进家给我唱唱曲儿,解闷。”
      楼轩舟:“可。”

      谢逸鸿:“我要玉盘珍羞,每天二两红烧肉。还要肉店旁边的瓦子,叫些会彩戏法、相声的进家乐呵乐呵。”
      楼轩舟:“可。”

      谢逸鸿:“我还要青鸟苑的姑娘公子端茶倒水,弹琴唱吴侬小曲。”
      楼轩舟:“...不可。”

      谢逸鸿撇撇嘴,“有何不可?青鸟苑全员清伶。”

      楼轩舟:“清伶也不可。”

      谢逸鸿撇开了楼轩舟的手,“碰又不让碰,摸也不让摸,让我看看红颜美女,过过眼瘾又如何?”

      楼轩舟坚决不让步,“不如何。”

      谢逸鸿咬咬牙,“你干脆造个金屋,将我关在里面好了。”

      楼轩舟拦腰抱起谢逸鸿,“好主意,今晚就上山。”

      谢逸鸿打又打不过,气得张嘴咬楼轩舟的肩头,“放,我,下来!”

      --
      小剧场:
      夜深,雨淅淅沥沥下,湿气深重,谢逸鸿的骨头缝隐隐作痛,睡不大醒,靠在床头呻吟。

      “坏小船,一天到晚关我,自个儿出门去,我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佳人又如何?古人云,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三顾肉白骨活死人,我这伤,也能好得快些。”

      窗外风急雨骤,雨珠噼啪跳到桌案,浓雾冷雨经由窗棂吹了进来,有娇媚声起:“空守云房无发月,郎君...叫我好等。”

      谢逸鸿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一粉红衣裳,簪花佩玉环的俏娘子立在窗边,“郎君一句话,奴家便能进来了。”

      谢逸鸿:“来者何人?”
      俏娘子:“郎君不记得奴家,好生难过...可曾记得十年前郎君在秋猎场救过只赤狐?”
      谢逸鸿思索片刻,“不错。那日我与皇表哥一同猎鹿,他射中了只狐狸,我劝他放了这灵物。”
      俏娘子:“正是奴家,化作女子报君恩。”

      谢逸鸿:“如此,那你且进来。”
      俏娘子含羞带笑,掩袖垂眸,拖曳长裙来到谢逸鸿身边,轻声唤,“郎君...听小女子唱曲可好?”

      谢逸鸿:“先不急,你初化人形,有没有名字?”
      俏娘子羞涩,“奴家走得急,名字还没想好。公子若有心,给奴家取名是好。”
      谢逸鸿:“好,叫你楼轩舟如何?”

      俏娘子后退两步,换了真嗓,“你早知道是我了,还佯装不知。”

      谢逸鸿抬手,摸了摸楼轩舟敷了脂粉的脸,“我见你演得高兴,不好败坏你的兴致嘛。你怎么想到扮狐妖了?”

      楼轩舟脱了外衫,坐到床上,“还不是你说要看红颜美人,气煞我也。要看,只许看我一人。”

      谢逸鸿笑道:“那要看你本事了。”

      楼轩舟转头,跨坐而立,“谢逸鸿,你要看我的本事么?”

      谢逸鸿:“...哎哟,不看了,不看了,明个儿四更要起...”

      --
      注:
      “空守云房无发月” ——《牛郎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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