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旧日光影（林序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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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曲（外传）
记忆的闸门，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刻轰然开启。
那天下午，林序在画布前枯坐了三个小时，却连一条满意的线条都没能画出。顾淮的名字和他的脸，像一道无法驱散的幽灵，盘踞在他的创作核心，让一切灵感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烦躁地扔下画笔，走到房间角落，从一个积了灰的旧纸箱里，翻出了一本硬皮素描本。
封面上用马克笔潦草地写着日期，那是他刚来伦敦第二年的记录。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然后才缓缓翻开。
纸张已经微微泛黄，带着时光和铅笔屑混合的气味。然后，他的目光触碰到第一页那张速写，所有的防备在瞬间土崩瓦解。
画面上，一个年轻的男孩靠在一棵梧桐树下睡着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方留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正做着一个美好的梦。线条虽然稚嫩，却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那是顾淮。
是大二那年，在摄政公园的草地上，趁他睡着时偷偷画的。
「他今天在图书馆陪我到凌晨三点，就因为我说害怕一个人走夜路。明明自己困得不行，还嘴硬。」
画纸的右下角，留着这样一行小小的、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
林序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字，冰凉的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那个夏夜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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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来到伦敦的第二年，英语依旧磕磕绊绊，艺术理论的阅读材料像天书，巨大的文化差异和学业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顾淮则完全不同，他仿佛天生就属于这里，从容、优秀，是人群中永远闪耀的焦点。
这样一个顾淮，却会因为他一条“迷路了”的短信，在雨夜里找遍大英博物馆附近的所有小巷。
林序还记得，当顾淮举着伞，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面前时，头发和肩膀都湿透了，唯独护在怀里的那本他从图书馆借来的参考书干爽如初。
“笨蛋，不会用手机导航吗？”顾淮的语气带着责备，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心疼。
他只是傻笑着，接过那本带着顾淮体温的书，感觉整个伦敦的雨都变得温暖起来。
还有那个下午，在他那间狭小、杂乱的学生公寓里。
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廉价咖啡的味道。他正为了期末创作焦头烂额，画纸上却是一片空白。顾淮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外面世界的清冷空气，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
“先别画了，吃点东西。”顾淮把纸袋放在堆满颜料管的桌子上，里面是他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的苹果挞。
他没动，只是沮丧地盯着画布。“没灵感，感觉怎么画都不对。”
顾淮没说话，只是走过来，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了那幅半成品很久。然后，他忽然伸出手，从林序的调色盘里蘸了一抹他几乎不用的、非常跳跃的铬黄色。
在林序惊讶的目光中，顾淮俯身，在那片灰暗的底色上，果断地画下了一轮小小的、笨拙的太阳。
“这里，”顾淮的声音贴在他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皮肤，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缺一个太阳。”
那一刻，林序看着画布上那轮歪歪扭扭却无比明亮的太阳，看着顾淮沾满颜料、却笑得无比畅快的脸，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一种滚烫的、饱胀的情绪填满了。
他忘了艺术的规则，忘了学业的压力，忘了身在异国他乡的孤独。他只知道，他想吻他。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那是一个带着苹果挞甜味和颜料清苦气息的吻。生涩，却无比真诚。窗外是伦敦永不停止的喧嚣，而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时间仿佛为他们静止。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顾淮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眸亮得惊人，他低声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林序，别怕。我们会在这里，拥有我们想要的一切。”
“我们”
这个词像一句拥有魔力的咒语，为他构建了一个足以抵御整个世界的堡垒。
从那以后，他的素描本里，不再只有静物和风景，更多的是顾淮。
在咖啡馆看书时微微蹙眉的顾淮，在泰晤士河畔被风吹乱了头发的顾淮，清晨醒来，睡眼惺忪却依旧下意识将他搂紧的顾淮……
每一笔，都浸透着无声的爱意。他曾以为，那样的时光会永远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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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在泛黄的画纸上，晕开了那轮笨拙的太阳。
林序猛地回过神，慌忙地合上素描本，像被烫到一样将它塞回纸箱最底部。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润。
他以为自己早已将那段过去埋葬，却没想到，只是轻轻一碰，所有的堤坝都会溃不成军。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温柔，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凌迟着他好不容易坚硬起来的心脏。
顾淮。
他在心里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尝到的，是回忆巨大的甜，和现实无边的苦。
曾经那个会为他画一轮太阳的少年，和如今这个用“专业距离”将他拒于千里之外的策展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这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他们，又究竟是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窗外，伦敦的夜幕悄然降临，将工作室和他一起，吞没在无边的寂静与黑暗里。只有那本被匆忙藏起的素描本，在角落里无声地证明着，那些炽热而真实的过去，并非他一个人的幻觉。
再见，或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旧日光影（林序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