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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隔阂 ...

  •   北大洋的阳光穿透薄雾,艾德里安·伊格纳缇站在艏楼甲板,指尖划过栏杆上一处被海水侵蚀的海盗标记,目光却频频飘向主桅杆下那个忙碌的身影——伊瑟克·德莱斯切正指挥水手们调整帆索,嘴角挂着惯常的嬉皮笑脸,声音却格外清晰地穿过海风:“那边的帆脚索再收紧两圈!殿下要是觉得船晃,你们就等着去喂鱼吧!”

      艾德里安的心猛地一跳。又是这样。

      自从伊瑟克病愈后,那句带着海盐味的“殿下”便成了他的口头禅,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频繁,却也更加刻意。

      他会在抢来的丝绸手帕上绣上歪扭的海妖图案,然后恭敬地递给艾德里安:“殿下,这是属下特意为您‘借’的,擦手用。”;他会在安德烈大师做了新菜时,第一个端到艾德里安面前,鞠躬的弧度堪比宫廷侍从:“殿下,尝尝这道‘深海龙肝’,安德烈大师说对您身体好。”;甚至在深夜路过主舱时,会隔着门压低声音:“殿下晚安,愿海神保佑您一夜无梦。”

      这过分的敬语像一条镀金的锁链,将两人之间本就微妙的距离再次拉开。艾德里安知道这是伊瑟克的“保持距离”,是他用海盗式的笨拙伪装筑起的高墙。可每当那句“殿下”响起,艾德里安眼前总会浮现出他昏迷时皱着的眉头,想起他手臂上未愈的伤口,以及莎乐美那句“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他又在发什么疯?”莎乐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将一杯热可可塞到艾德里安手里,“从昨天开始,他就像被海神附了身,对谁都客客气气,尤其是对您,尊敬得像在伺候女皇。”

      艾德里安抿了口热可可,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他只是……病还没好透。”

      “病?”莎乐美冷笑一声,“他要是病了,那七海之上就没有健康的人了。我看他是‘心病’——害怕靠近,所以用敬语当盾牌。”她顿了顿,看着艾德里安紧绷的侧脸,“王子殿下,您打算什么时候戳破他这层窗户纸?”

      艾德里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伊瑟克指挥完水手,转身时恰好对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的瞬间,伊瑟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去解腰间的佩剑,却差点把剑掉在地上。

      “看到了吗?”莎乐美挑眉,“这就是你们那位‘大□□’船长,在您面前紧张得像个第一次出海的毛头小子。”

      艾德里安看着伊瑟克通红的耳根,心里那点因敬语而生的郁结突然化作一丝哭笑不得的无奈。是啊,这个总是把“大□□”外号挂在嘴边的海盗,现在连看他一眼都会脸红。

      艾德里安决定不再等了。完美王子的傲娇是铠甲,但有时候,铠甲也需要卸下缝隙透气。

      他选择了一个相对平静的午后。伊瑟克正躲在地图室里研究一份残缺的海图,听到脚步声立刻站起身,习惯性地鞠躬:“殿下,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艾德里安看着他过分标准的姿势,差点笑出声。他走到地图桌前,故意指着一处标注模糊的海湾:“这里的洋流走向,和你笔记里记载的‘幽灵漩涡’是否有关联?我记得你说过,漩涡中心有罕见的黑色珍珠。”

      伊瑟克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到地图上,专业的光芒取代了刚才的紧张:“殿下好记性!正是此处。不过黑色珍珠只是传说,真正危险的是漩涡边缘的‘海蛇岩’,船身一旦擦过,龙骨必断——”他说着,下意识地凑近,手指点在地图上,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艾德里安的耳廓。

      艾德里安的身体瞬间僵硬,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混合着海盐气息。他看到伊瑟克似乎也意识到靠得太近,手指猛地缩回,脸颊又开始泛红,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结巴:“殿、殿下,您看这里的等高线,需要配合新月潮汐才能通过……”

      “所以我们需要在三天后的新月夜通过?”艾德里安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伊瑟克的手背。

      “嘶——”伊瑟克像触电般后退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书架,“殿、殿下说的是!属下、属下这就去通知莎乐美船长!”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地图室,留下艾德里安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慌乱中差点绊倒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万花丛中过”的大□□?艾德里安拿起桌上伊瑟克落下的匕首,刀柄上刻着歪扭的海妖图案,和他本人一样,粗糙却意外地顺眼。

      傍晚时分,艾德里安拿着一卷新绘制的潮汐图走向驾驶舱。伊瑟克正独自站在舵轮前,望着远处的海平面,神情难得地有些落寞。听到脚步声,他立刻转过身,又摆出那副恭敬的样子:“殿下,可是潮汐图绘好了?属下这就——”

      “伊瑟克,”艾德里安打断他,将潮汐图递过去,“以后不必总是‘殿下’‘属下’的。在船上,你是船长,我只是乘客。”

      伊瑟克接过潮汐图的手微微颤抖,他低头看着图纸上艾德里安细腻的笔触,声音有些发闷:“殿下是金枝玉叶,属下理应恭敬。”

      “我说不必。”艾德里安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再这样,我就把你的假胡子扔进海里。”

      伊瑟克猛地抬头,看到艾德里安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反而带着一丝促狭,像极了他平时逗弄自己的样子。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最终只是低声道:“……是,殿下。”

      艾德里安看着他依旧不改的敬语,叹了口气,却也没再强求。至少,他迈出了第一步,而伊瑟克,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逃开。
      .......

      “我受够了他那副‘好好宝宝’的样子!”莎乐美将一杯朗姆酒重重放在桌上,“昨天我问他要不要去‘绯红毒蛇号’喝一杯,他居然说‘感谢莎乐美船长邀请,不过属下需要守着殿下’——艾德里安,你听听,这像是那个能把‘死颅沙漏’的人耍得团团转的伊瑟克吗?”

      艾德里安正在擦拭佩剑,闻言动作顿了顿:“他只是……比较注重礼仪。”

      “礼仪?”莎乐美嗤笑一声,“伊瑟克·德莱斯切的礼仪就是把对手的帽子扔进海里!你知道他为什么总戴着那顶假胡子,还整天把‘大□□’挂在嘴边吗?”

      艾德里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莎乐美喝了口朗姆酒,眼神变得有些悠远:“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个连船都晕的小毛头,跟在老船长后面跑。那时候的海盗都讲究‘凶神恶煞’,他长得太秀气,总被人嘲笑‘像个娘们’。”

      艾德里安想象着伊瑟克不带胡子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于是他就弄了顶假胡子,学着老海盗的样子喝酒骂人,”莎乐美继续说,“‘大□□’这个外号,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因为他听说海盗越‘□□’越没人敢惹。他跑去跟商船的女眷搭讪,没说两句话就脸红,被人家扔了一鞋子的苹果。”

      艾德里安想象着那个画面,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啊,”莎乐美摇摇头,脸上却带着一丝温柔,“就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装货’。看到漂亮姑娘就想上去耍帅,结果每次都弄巧成拙。有一次他抢了艘贵族小姐的船,想‘调戏’人家,结果把自己的佩剑掉在了人家裙摆里,被追着砍了三条街。”

      “所以……他从来没有过什么‘丰功伟绩’?”艾德里安想起伊瑟克以前吹嘘的那些“情场故事”,只觉得荒谬又好笑。

      “丰功伟绩?”莎乐美笑得更大声了,“他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有一次我故意把他和一个醉酒的渔家女关在船舱里,第二天早上他居然抱着人家的擀面杖睡着了,说‘怕她打我’。”

      艾德里安靠在椅背上,听着莎乐美讲述那些从未听过的伊瑟克,心里那层因敬语和距离产生的隔阂,正在一点点瓦解。原来那个总是嬉皮笑脸、自称“大□□”的海盗,内心深处只是个害怕被看不起、努力想扮演好“海盗”角色的傻瓜。

      “他戴假胡子,是觉得海盗长胡子威风;他装风流,是觉得海盗就该那样。”莎乐美放下酒杯,眼神认真地看着艾德里安,“但自从遇上你,艾德里安,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装’了。他习惯了扮演‘大□□’,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让他心慌的王子。”

      艾德里安沉默了。他终于明白伊瑟克那些过分的敬语、刻意的疏远、以及每次靠近时的紧张害羞——那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太在乎,在乎到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维持着他以为的“合适”距离。

      知道了真相的艾德里安,反而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伊瑟克了。

      他试图用更自然的方式相处,比如在伊瑟克指挥船只时,递上一杯热可可,而不是等着他来“伺候”;比如在讨论航线时,直接叫他的名字,而不是等着他先说“殿下”。但每次他一靠近,伊瑟克就会立刻进入“恭敬模式”,让他哭笑不得。

      “伊瑟克,”这天傍晚,艾德里安看到伊瑟克独自坐在船头,望着夕阳,终于忍不住走过去,“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伊瑟克猛地回头,看到是他,立刻想站起身,被艾德里安按住了肩膀:“坐着。”

      “殿……伊瑟克遵命。”他差点又说出敬语,连忙改口,耳根却又红了。

      艾德里安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手臂上重新包扎好的绷带:“还疼吗?”

      “不、不疼了!”伊瑟克连忙摇头,像个被老师提问的学生,“安德烈大师的药很管用!殿下不用担心!”

      艾德里安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他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帮他抚平眉心的褶皱,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伊瑟克看着他伸出的手,呼吸一滞,身体瞬间僵硬,眼睛瞪得像铜铃,连声音都变了调:“殿、殿下?”

      艾德里安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最终只是假装整理自己的衣袖:“没什么。只是觉得……夕阳不错。”

      “是、是很不错!”伊瑟克立刻附和,目光却不敢看他,只敢盯着海面,“比群魔港的好看多了!”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和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艾德里安能感觉到伊瑟克身体的僵硬,也能听到自己不争气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响。

      “那个……”伊瑟克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殿下,属下……我是说,我昨天看到您在看星象,是不是在找七城岛的线索?”

      “嗯,”艾德里安点点头,很高兴他终于找到了话题,“根据古籍记载,七城岛的位置与大熊星座的位移有关,需要在特定的星象下才能确定。”

      “这样啊……”伊瑟克听得很认真,眼神专注,不像平时那样嬉皮笑脸,“殿下真是博学,比我厉害多了。我以前看星星,只知道北极星在哪。”

      “你也很厉害,”艾德里安看着他,语气真诚,“你知道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航海知识,比如如何看云识天气,如何通过海豚判断暗礁。”

      伊瑟克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像个得到夸奖的孩子:“殿下过奖了!这些都是在海上混饭吃的本事,比不上您的学问……”

      看着他得意又害羞的样子,艾德里安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伊瑟克看到他的笑容,也跟着傻笑起来,刚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挨在一起。艾德里安能闻到伊瑟克身上淡淡的草药味,也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温度。

      伊瑟克的敬语开始不自觉地松动。

      有时候他会忘记,在递给艾德里安一块刚烤好的面包时,脱口而出:“尝尝这个,安德烈大师新做的,比上次的好吃。”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没加“殿下”,立刻红着脸补上:“殿、殿下请用。”

      艾德里安只是笑笑,并不戳破。

      有时候他会在讨论战术时,激动地拍着桌子:“这里必须用声东击西!让‘绯红毒蛇号’吸引注意力,我们从侧面突袭!”说完才发现自己直呼莎乐美船长的船名,连忙看向艾德里安:“殿下,您觉得如何?”

      艾德里安会认真地给出建议,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失礼”。

      这种微妙的变化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激起圈圈涟漪。伊瑟克依旧会保持分寸,不会像以前那样随意开玩笑,但眼神中的拘谨少了,真诚多了。而艾德里安的主动靠近,也不再那么别扭,多了几分自然。

      这天,船队遭遇了一伙小型海盗的袭击。虽然很快就被击退,但伊瑟克为了保护艾德里安,手臂上的旧伤口再次裂开。

      艾德里安立刻将他拖回主舱,拿出安德烈大师准备的伤药:“坐下,我给你上药。”

      伊瑟克有些犹豫:“殿下,这怎么好意思,还是让安德烈大师来吧……”

      “少废话。”艾德里安瞪了他一眼,“是不是想让伤口再次感染,然后又晕倒在甲板上?”

      伊瑟克看着他不容置疑的眼神,乖乖地坐下了。

      艾德里安解开他手臂上的绷带,看着重新渗出的血迹,眉头紧锁:“说了让你注意,偏不听。”

      “我……”伊瑟克想解释,却发现艾德里安的动作很轻柔,指尖的温度透过药膏传来,让他心跳加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疼吗?”艾德里安抬头看他,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对劲,“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有!”伊瑟克连忙摇头,眼神躲闪,“殿下的手法很轻,一点都不疼!”

      艾德里安看着他通红的耳根和慌乱的眼神,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故意凑近,看着他的眼睛:“伊瑟克,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没有啊殿下!”伊瑟克的声音都变调了,身体往后缩了缩,“属下对您忠心耿耿,怎么会有事瞒着您!”

      看着他紧张得快要跳起来的样子,艾德里安终于确定了莎乐美说的话。这个所谓的“大□□”,在感情面前,比最单纯的少年还要笨拙,还要容易害羞。

      “好了,”艾德里安帮他包扎好伤口,“这几天不准再碰水,也不准再逞强。”

      “是,殿下!”伊瑟克立刻立正,像个听话的士兵。

      艾德里安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笨蛋。”

      伊瑟克瞬间石化,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艾德里安的手,又看看他的脸,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傻乎乎地看着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看着他呆滞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也许,打破那层隔阂并不难,只需要一个温柔的动作,一句简单的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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