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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假戏与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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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野庄园位于S市中心地段,地理位置优越,小区安保森严,住宅区内树木郁郁葱葱,枝桠修剪得相当讲究。
陈踞泽从将车开入别墅的车库内。他们家是一栋三层别墅,不高不矮刚刚好,简约中不失气派。请了专门的清洁人员定期进行清理工作,屋子里亮堂干净,打理得井井有条,入口的玄关处挂着一副充斥着大块红色黄色几何形状的抽象画作。
李裴没等他解密码锁就替他打开了门,面上一双黑亮的狗狗眼闪闪发光地看着他,希翼的表情减少了他眼尾狭长自带的戾气。陈踞泽暗自腹诽他这眼神有够直白,简直是明目张胆地摇尾乞怜,过于腻歪了些。但为了制止某人欲语还休的可怜样,他还是不耐烦地展露胸怀,敞开手臂,将人猛地送入有力的臂弯中。
李裴比他矮一点,但是骨架子挺大,覆盖着一定的脂肪和锻炼得当的精瘦肌肉,搂在身前也能算块质量形状贴合,让人产生食欲的好食材。
他抱了一会儿,感受完热度,便想要推开面前的人,可李裴抓得紧紧的,他干脆也懒得挣脱了,把李裴当自己的人形靠垫自得其乐。
但是没有沙发舒服。他心道,视线朝向放置在客厅里的真皮沙发晃去。
在玄关处呆站了一会儿,连拖鞋都没能换。他刚想问你还要杵在这里到什么时候,傻子吗?就被李裴按着,顺着他的动作垂下头,鼻尖抵着李裴的肩膀,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一时间有些好奇难道过去的那个自己每夜就是嗅着这样的味道还能充满信任,并且心安理得地沉入梦香吗,或者是忍耐成了习惯呢。这么思考着,便将头贴在李裴的肩膀处缓缓磨蹭,像一只毛茸茸的长毛小猫,看似顺从,实则乖戾。李裴的肩膀不硬不软刚刚好,不过一会儿他又把线条温柔的下巴抵在其上,侧头观察李裴逐渐晕染成赤红的耳垂。
这些小小的发现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轻呼一口气,压抑住他因为意外穿越和陌生工作而从心底里喷井而出的躁动。
那些焦躁不安,抑郁痛苦,吼叫与挣扎,喋喋不休与心事重重,在经年累月的陪伴里偃旗息鼓,又在突如其来的穿越中卷土重来。
他的手在脊背上停留片刻便蜿蜒而上,手臂屈起,摩挲着小巧的耳垂。指尖弹飞间,粉红的小团整个颤抖不止,可爱可怜。
李裴感觉脖颈处有卷翘的头发搔过,刺挠的痒泛起皮肉上层出不穷的小鸡皮疙瘩,头皮发麻之时,另有来自陈踞泽食指顽皮地逗弄。但他不觉羞恼,只是一味地沉溺在这象征着宠爱的身体语言中,受到了褒奖,无穷无尽的欢喜和短暂的满足感充盈着。手抽筋似地发麻,坚定而不失柔和地把陈踞泽的头拨到自己的锁骨,轻轻压着。陈踞泽浅浅的呼吸在锁骨的凹陷处凝结出细小的水滴。他喉结轻微地滚动,惊觉自己口渴。
因为陈踞泽更高一些,李裴是踮着脚的,小腿处的肌肉和筋骨都在胀痛,不一会就承受不住地抖。但连这样的微不足道的折磨都是甜蜜的。
陈踞泽发现紧贴着的身体不仅温度高,腹部那处也开始膨胀,烙着他的腿,隆起一个暧昧的包。
“哈,你怎么工作一天了还这么精神?”
“我们都一周没做了。”李裴盯着他,身体依依不舍,严丝合缝地与他贴在一起,黑玛瑙般的眼睛湿漉漉的。
陈踞泽:……那处的感觉更明显了。
在他考虑该不该接话的时候,李裴捧起他的脸,“今天是很累吗,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我们再吃饭。”李裴的眉间忧得几乎要挤出川字。
陈踞泽想这人到底是怎么顶着□□操心这操心那的,川剧变脸恐怕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不用,还好。”
李裴看着他,明显不信。
陈踞泽无语,就算我真的累了你也没必要这么紧张吧,都是做霸道总裁的人了。
被李裴这么打量着,他觉得好像被这人牢牢看管着似的,难受得紧,激起那根本来就嶙峋的反骨。发狠地扳住李裴的下颚,“我说了还好。你不信?”
李裴的眼睛里有一丝疑惑闪过,他觉得陈踞泽确实有些变化。但他把困惑压在心底,只是纵容地道:“我信的话,能给我一个吻吗?陈……老公。”
陈踞泽拧着眉看他,被他的称呼震惊半秒。
最后若无其事地用高耸的鼻梁往前探去,在李裴的脸颊上摩挲着。嘴唇似有若无地擦过皮肤上细小柔软的绒毛。李裴的脸迅速爬上红晕,烧红的云霞扑盖在脸上,惹得陈踞泽得意地噗嗤一笑。
他觉得李裴真是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甜蜜蜜的牛奶巧克力,黑色的外皮尤嫌不够似的刷了层薄薄的糖浆,里头是淌着乳白色的牛奶心,又齁又腻,吃了一个就不想再吃第二个。
磨蹭了好一会儿,李裴竟然还是请求他去床上躺着,他拒绝,慵懒地摊在沙发上,两腿交叉,等着李裴的安排,面无表情。
李裴问他是出去吃还是就在家吃自己做的饭,他说要吃李裴做的。
一方面,他懒得出去,而且还不是很饿。另一方面,做饭时李裴手忙脚乱的,就不可能打扰到他休息了。
待李裴戴着帽子,围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在厨房里乒呤乓啷的时候,陈踞泽松了口气,并愉悦地拿起遥控器挑喜欢看的节目,最后开看猫和老鼠。
李裴悄咪咪地朝厨房外看了一眼,陈踞泽正在认真地欣赏电视机里的画面。
他挥动菜刀,剁案板上的鸡,嘴里哼了一首轻快简单的小曲,正如他的好心情。
老鼠偷吃了奶酪,猫抓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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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利的刀刃插入墙体,几乎要将本来就薄的墙穿透。
“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少年黑色的头发被刀锋戒断一缕,汗水和血糊成一坨凝固,湿答答地黏在鬓角。闻言哈哈一笑,“你给过我选择?”
“我没有吗?”站在身前的人蹲下身子,歪着头看他,作思考状。
“当然没有。”少年李裴在笑,但像狼一样的眼睛全然没有笑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冰湖。
陈踞泽看透了他的表情。但浑不在意地抽出插入墙体里那把依旧能够刀刀见血的瑞士军刀。
“好吧,那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同意我。要么,你的大学就别想上了。”
李裴瞳孔微缩,眼球在充血。
“你不信?我有的是办法。”
看似两个选择。但李裴知道他已经别无选择,“我同意。”
陈踞泽满意地挺起身体,说:“终于知道乖了。”
“真是可惜,如果你再反抗几下,说不定我就放弃你这根硬骨头了。”
李裴躺在地上,只有拳头紧紧地攥着,血从掌心流到石灰路面,滴答滴答。
陈踞泽清朗而另他心动的笑仿佛近在眼前,与这张带着嘲弄讥讽恶意的脸混合在一起,好像一场无厘头的仲夏夜之梦。他还以为,陈踞泽是他短暂冰冷的人生中,守得云开见到的的月明呢。结果是他自己太可笑了,从来都不被期待的人,怎么会有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连仅有的信仰被剥夺,粉碎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李裴有些恍惚,又觉得自己真的是无可救药的蠢货,因为现在他还在希翼与向往着遥不可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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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踞泽和李裴的关系更好了。他们下课了经常凑在一起交流,中午吃饭的时候陈踞泽也会拉上李裴一起。
李裴像一匹落单的狼,被偶然路过的狼王看到,心生怜悯拉入狼群。沉默寡言焊在了他的脸上。
狼王是公认的首领,于是狼群接受了这匹夺走狼王的注意力,并且成为狼王小跟班的孤狼。但接受并不代表接纳。
李裴从来不在意这些,但现在他没办法说这是无所谓的。他不可避免地走向社会化,但过往的孤僻让他学习的过程过于漫长。他跟不上杨浩他们的话题,因为他不知道,也没兴趣。
他只对陈踞泽有兴趣。
他喜欢陈踞泽勾他的肩膀,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有数不尽的话题;喜欢陈踞泽霸占了他同桌的座位,靠在他的肩侧掰着他的左手玩;喜欢和陈踞泽打乒乓球,从此不再只和墙面作对手。
李裴是孤独的,而陈踞泽靠近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近乎于拥有了全世界。
陈踞泽喜欢把李裴安置在自己食堂座位的旁边。扯着李裴的肩膀聊天。能闻到李裴身上的雪松香,很浓烈,心旷神怡。他听说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如果能很清楚地闻到另一个人身上的味道,而他的味道恰是你喜欢的,那么你会和他做很好朋友。
陈踞泽想,他不需要朋友。他只要利用和交易,放松他总是紧绷的神经。
他想知道普普通通的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感觉。因为那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杨浩和另外两个男生挤在长板凳笑嘻嘻地说今天语文课上老师讲的内容多么可笑,说到兴起口水溅起三丈远。
热闹的氛围在陈踞泽起身离开后戛然而止。像混乱的背景音被人不耐烦地切了暂停键。
杨浩,王捷资,马正上三人埋头,抄起勺子不断将饭送入口中。
对面的李裴举着筷子夹菜吃。
四人沉默,如同四尊只会进食的雕塑人。
陈踞泽从厕所出来,看他们几人半死不活的样子,唇角浮起了然的笑意。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
“小原你上个厕所怎么这么久,便秘啊?”
“吃饭能文明一点吗?”陈踞泽坐回座位,李裴的手按在木制长椅上。讨论声,嬉笑声重新在这张长方形的餐桌上响起,默剧成为了喜剧。
陈踞泽的手假装漫不经心地抚过他的手,又找到他的小指勾着晃了晃。
李裴瞟了他一眼,手没挣脱。
他和李裴只用负责点头迎合,所以很快就顺利吃完饭。陈踞泽和杨浩三人说我和李裴上楼买饮料,也不等他们回应,就拉着李裴,先放了餐盘再上楼去。
买饮料的学生很多,他们不急不躁地排在末尾,跟着长龙慢慢往前。
“是不是不喜欢和一堆人坐在一起聊天?”他问。
李裴一愣,“倒也没有。”
“那你怎么看着不开心的样子。”陈踞泽好奇地打量他的表情。
李裴笑着看他,“你哪只眼睛……看我不开心的。”摆出的笑容很是生硬。
陈踞泽眉眼弯弯,“好吧,你很开心。”
两人也没再说什么,由陈踞泽沉默地买下三杯果茶两杯奶茶。李裴本想买单,但陈踞泽说不用,他有钱得很。
“饭卡里还有2万块钱。”他从裤兜里掏出纸片一样薄的饭卡,两根手指夹着转动了一圈。
李裴震惊地看着他,目光直直地看着那张白色的饭卡。
炫富结束,再炫就过分了。陈踞泽见好就收,递给李裴一杯学校版劣质珍珠奶茶,“给,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李裴道谢接过,将吸管戳入塑料杯盖,猛吸一口混合着珍珠和奶精的珍珠奶茶。
好甜。
秋天原来这么甜吗?
“对了,你如果讨厌杨浩他们,就干脆把他们当空气吧,不用在意。”
男生的话伴随着凉爽的秋风吹拂进李裴的心里。
陈踞泽说:“不过,我很喜欢你现在这样。”
李裴慢了半拍,才挑眉反问:“什么样?”
“就是……只愿意和我聊天的样子。”
陈踞泽笑得分外清朗,李裴这时才发现原来他有两个小巧的酒窝,只是太不引人注意了,如果不是陈踞泽笑得这么开心,中午的太阳又这么灿烂,那么李裴就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它们了。
陈踞泽自己也拿了杯谷粒奶茶,喝了一口。
我靠,这么难喝。学校的奶茶到底是用了什么破料子,感觉头更痛了呢。
这么想着的陈踞泽,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
啪嗒——
有什么东西落在李裴的肩上,他长臂一伸把地板上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纸拿起来展开。
|小原为什么和你的关系这么好?!|
李裴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小原是指陈踞泽,说实话他还不知道李裴的外号为什么叫小原呢。
字迹有些眼熟,他马上知道这是谁写的,但就算他分不清字迹,写纸条的人的身份也昭然若揭。
李裴不屑地想,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人。
他在纸条背面写:
|和你无关|
重新揉成一个圆球,精准地朝着杨浩扔过去。
不一会儿,有一张纸条传过来,李裴想,又是杨浩?
这次他想错了,纸条上的字龙飞凤舞又吸晴,和杨浩那一看就是潦草男的字大相径庭。
|我已经教训了他一顿,你别难过。|
李裴把纸条看了又看,才折叠好,收进自己的笔袋夹层里。依稀能从外部看到笔袋黑暗罅隙中一抹白色。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么高兴过。
想了想,从作业本上撕下来一张纸。
|好。^ ^|
他请坐在左边的同学传纸条。
一整个下午李裴情不自禁地回味着纸条中的话语,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陈踞泽已经给了他很多东西,薯片,小蛋糕,奶茶,笔袋和崭新的书包,抑或是关心的言语和不经意触碰时相交的温度。但在日益增加的相处中,他越来越觉得应该相信自己是幸福的,但又存在着被腐蚀的地方,时刻提醒着他还有很多没能满足。
有一天,当他看着陈踞泽漂亮的眼睛、精致的鼻子、红润健康的唇,和托着下巴的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那副如此生动而美丽的画面,他恍然间明白,原来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一个罪人,不可避免地被烙上原罪——贪婪。
他想要将陈踞泽据为己有。
但踌躇满志很快就化为了惶恐。
老天爷已经剥夺了很多属于他的东西,那么陈踞泽呢?会不会被抢走?
这匹狂甩大尾巴的狼并不在乎别的狼怎么看他,他只想守着狼王。狼王活,他活。狼王死,他死。
陈踞泽收到了李裴的纸条,看过后便默默塞进书桌里,还不忘拍拍焉了吧唧的杨浩的背,想杨浩这队友本来以为不怎么机灵,意外地还挺不赖的嘛。
该下一步了。毕竟,他有点不耐烦了。
他书桌里很多书,最下面压着的是一本样式简单的草稿本,上面是各种杂乱的线条,每当他想要嘶吼焦灼的时候,如果不巧处于教室里,就会借用这种写东西的方式来发泄。每一笔的力度都很大,足以刺破纸背。
借着感谢学霸免费教学的名义,他送了李裴很多不值一提的小东西。不过现在,这种你来我往的过家家游戏可以结束了。
于是——
“我每个月,可以给你大概十万?你觉得如何。”陈踞泽反手撑着书桌,双腿交叉靠在其上,一派潇洒风流的模样。
“你需要我干什么,杀人放火?”李裴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平静,不过陈踞泽看着那双幽深的眸子,觉得里面的情绪更加复杂。
可能是觉得我背叛了他的友情?
他嘴角一勾,回答得相当坦荡:“不用,我只是想包养你。”
李裴的嘴闭得很紧,手指扣着桌角,指甲盖泛白。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陈踞泽,你是在和我开玩笑?”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
李裴闭了闭眼,觉得自己此刻陷入深不见底的海洋里,水里的氧气不足以呼吸。
但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自己也不在海里,而是在密封的大水箱中不得逃脱的小鲨鱼,与玻璃外的人类对视。
“我……拒绝。”
“十万还不够?”陈踞泽不满,打量李裴的目光中充满挑剔,如果不是看在李裴体格强壮,抗造,学习好又不呆笨的份上,陈踞泽才懒得多费口舌呢,大不了换一个目标就是了,顶多就是费些精力费些时间,“再多的没有了哈,别想讨价还价。”
李裴此时在深刻地意识到陈踞泽是一个和他处于两个世界的有钱人,不想再说什么,彭地踢开桌子站起身,跨过挡在必经之路上的长腿,欲要离开。
“现在你不答应我,等反悔了,包养费可就要减半啊。”陈踞泽也没拦着,只是慢悠悠地补充道。
李裴顿住脚步,转头就举起拳冲向陈踞泽。拳风势不可挡,而陈踞泽看似毫无防备,漂亮的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他,深处还有些不耐烦。
其实李裴之前就注意到这种眼神了,只是当时他不懂,又不想懂。
但现在,梦变成了泡沫,在他眼前无声无息地碎了。高楼大厦成了一地废墟,沙漠上的旅人意识到眼前不是绿洲,而是他即将渴死之前幻想的属于上帝的同情的眼泪。
假的就是假的,空中楼阁永远只会坐落在他无法踏足的地方。
他狂妄地认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而现实却证明他就是个乞丐。
拳头又重又猛,离陈踞泽仅剩一点距离,就要打在脸上了。
陈踞泽想象那种痛,觉得自己完全能够承受。
但李裴没有再往前动一步。他再次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好吧。软得既然不吃,那就走planB吧。陈踞泽总共有三个方案,第一个已经破产了。
如果三个都不行,那就放弃。
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一个更好。
陈踞泽把李裴踢出去的桌子摆摆好,满意地看着恢复了往日安逸的桌椅。
他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饿,拉开李裴的椅子低头,桌肚里放着一包巧克力威化饼干。
这好像是我前天给他的吧,还没吃?
陈踞泽撕开包装,四块一股脑塞进嘴里。
挺甜、好吃、补脑。
纸袋往空空如也的垃圾桶里一扔,这才从教室里大摇大摆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