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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手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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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那天，也就是林致第四次去上课的时候，安德鲁终于走到了她的桌前，问她是否有兴趣下课之后和他一起喝咖啡。
林致抬起头，眼神里并没有诧异，可能他并不是第一个邀请他的人；可能她早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你有什么咖啡馆推荐吗？” 林致托腮，饶有兴趣地问道。
“选帝侯大街上有一家咖啡馆，土耳其人开的，口味很独特。” 他马上回答道，用中文。
可能是他的中文，虽然带着一丝粤语口音，却使林致唤起了一丝对故乡的柔情，她只犹豫了一秒便点头说好。
下课之后，两人走到楼下。
林致突然让他稍等一下，快步走到一辆深蓝色的大众辉腾旁边，敲了敲驾驶座这一侧的窗户，笑着对司机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司机便驾车驶离，林致也走到了他的身边。
“我们怎么去？”
“坐地铁吧，并不很远。”
正如之前说的，咖啡馆人很少，等土耳其店长走后，安德鲁问道，“喜欢喝意式浓缩？”
“你不是也喜欢？”
“没办法，老师布置的任务太多，常需要熬夜完成。”
“你们经济专业的学生作业都这么多吗？” 林芝想起L也是经济专业的。
……
林致还是喝不惯意式浓缩，可能就像L喝不惯豆汁一样。
她以为安德鲁在喝完咖啡之后还会想和她一起去散散步，毕竟傍晚选帝侯大街的风景实在迷人。
可安德鲁却是在结完账之后就准备向林致告别了。
“不打算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字吗？”
“你不也只告诉我你叫安德鲁？”
“李廷文。”
“这名字听着像清代状元。”
安德鲁爽朗地笑了笑，不在意地摆摆手。
他看了看手表，开口道，“我得走了，晚上还有事。”
林致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安德鲁像是解释一般补充说，“今天晚上要给一个华人小孩补习，他只有这个点有时间。”
“要我送你回去吗？” 安德鲁问。
林致看着天边的夕阳，想着这个时候L的书房是否已经点起了一盏灯，“不必了，我就住在附近。”
安德鲁又笑起来，和林致握了手，礼貌地为她拉开门，目送她先走一步。
他望着女孩远去，前方夏洛滕堡华美的尖顶在夕阳下反射出了不真实的光晕，就像海市蜃楼。
……
星期天林致再去这家土耳其人开的咖啡馆，人已经很多了。
土耳其店主见她点了两杯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手冲，认出她了——“小姐，是要给男朋友带一杯吗？”
林致把崭新的欧元递给他，连说两声“nein”，“是带给朋友的”。
“今天人多，我去催一下咖啡师，让她优先做您的。”
“谢谢，麻烦您了。”
林致还是等了很久，等两杯手冲咖啡被店主用略带歉意的态度递给她时，时间已经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林致早饭吃得少，又站了很久，接过咖啡已经有点晕了。
拉开门，沉闷的热气扑面而来，林致差点站不稳。
眼前虚晃了一下，一位男士撞到了她。
林致还未说出什么，咖啡的滚烫热度就传到了皮肤上，她下意识地就要扔掉手里的咖啡托盘，可潜意识却是让她握得更紧了。
幸好端着托盘的手上搭了一件外套。门口人来人往，她往旁边走了两步。
外套已经被深色液体染脏了，还溅了一些到裙摆上，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撞到她的男士好像并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马上就消失在了拥挤的咖啡厅内。
林致并不是很怕尴尬的人，她那时却是想起了那土耳其店主嘱咐的这款咖啡的最佳饮用温度。
她又看了一眼差不多已经被毁掉的外套，把它丢进了近旁的垃圾桶。
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至少在裙摆上的咖啡渍看起来让这条素色裙子更有特色了一些。
她回头看了一眼人潮涌动的咖啡馆，几秒钟的思量之后，决定去小公园找多恩和埃莉诺。
看见了林致，多恩便朝她跌跌撞撞跑来。还是埃莉诺眼疾手快，发现林致似乎有些状况，赶紧追上了多恩，耐心向他解释为何他不能做自己原本打算做的事。
神奇的是，埃莉诺的三两句话之后，原本还有些烦躁的多恩竟渐渐平静了下来。
“Leni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埃莉诺讲着一口标准的德语，很明显，她不属于那种从东欧来到富裕的西欧讨生活的那波人。
“噢没事，刚出门被人给撞了，幸好大部分都泼到外套上了，” 林致左手拿着只剩一杯咖啡的托盘，另一只手顺着埃莉诺关切的目光把裙子往侧边扬了一下，“好可惜，那一杯是买给您的。”
埃莉诺和林致并排走着，闻言，她笑了。
林致第一次觉得同一张脸上的笑容会有这么不同。埃莉诺照顾多恩的时候也会笑，但那种笑和刚刚的笑相比，似乎就显得是为小朋友量身定制了。
“我已经很久不喝咖啡了，多恩不喜欢咖啡的味道。”
林致暗暗咋舌，对于埃莉诺的职业修养有些吃惊。
“看来您真的很喜欢小孩子。”
“我大学学的就是儿童心理学，毕业之后考了护士执照。不能说我特别喜欢，但是我的专长就是这个。”
小多恩走累了，埃莉诺便把他放进了儿童推车里，正好给了沉默一个顺势蔓延的机会。
公寓里静得出奇。伊莎和威廉双双出席了一个活动，埃莉诺则抱起多恩回到了他的房间。静得可以听见钟摆划过空气时引起的震颤。
“L，我刚刚出门买了咖啡，给你带了一杯……”
林致看到他的房间半开着，便站在门边问道。
但她却在书桌前看到了另一道身影。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人…”
“Lenz去洗澡了，您放桌子上就好。” 坐在L位置上的女孩只是站在门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的林致，便又把注意力放在电脑上了。
林致在原地里愣了一两秒。女孩不由得又看过来，她又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无声的询问还有什么事。
她释然地笑了笑，说了一句“好的”。
那女孩还十分客气地对她说了声谢谢您。
林致转身出门，L刚好进来。他望着女孩逃也似的背影，空气里仿佛有一丝咖啡的苦涩在浮动。
“新来的东亚女佣？” 这是林致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她知道L不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还会再不厌其烦地解释一遍互惠生的含义。可她的心里涌上了一层阴翳，掩住了更深的东西。
“在看布登勃洛克？”
那女孩又来了，看起来是打算离开。
那时林致正坐在客厅看书，她抬起头。
刚刚出现在L房间里的女孩向她伸出手，并首先做了自我介绍，“我是简，L的同学，” 她拂去挡在眼前的头发，“我们的父母好多年前就认识了，我们也是。”
说罢，她笑了，就像是万圣节要到了最多糖果的小女孩，这样的表情出现在那样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显得说不出的怪异。
林致把书合起来放在腿上，虽然她对于今早这个简说的话可以不在意，但是此时只有两个人时，面前这个女孩说的话不用想也是别有有心的。
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戏码？林致觉得有些好笑，好整以暇地看着简的表演。
“可惜约翰布登勃洛克最后没有娶那个花店姑娘？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您瞧，我都忘了。” 简拿着书，随意翻动着。
林致抽过书，“您到底想说什么？” 她就算对L有些好感，但那也根本不关简的事；后者这样特地警告她，她觉得有些荒缪。
“您不知道约翰布登勃洛克最后娶了谁吗？花店姑娘Leni。”
从小到大，林致一直都觉得叫简这个名字的女生都特别有文化，她说出这样无脑的、明显应该出现在三流言情小说的话让她直皱眉。
她抱紧怀中了书，就像照片里林母面对闪光灯下意识攥紧手中的钢笔。
林致回到房间放下书，发现封皮不知何时已被她划出了痕迹。
书本装帧精美，是伊莎寄给她的生日礼物，她都没舍得在上面做笔记。
看着封皮上的划痕，林致在想仅仅因为对L那点虚无缥缈的感情，不值得为了它来破坏原本如此美丽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