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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那个女孩叫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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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时,简就知道她会是L的未来妻子。
母亲在校门口指着那个远处那个从林肯车上下来的亚麻色头发的男孩说:“看准那个男孩,抓住他,别让他溜走。”
男孩穿着和周围其他人无异的校服,但看起来就是和周围其他人不一样。
这种感觉在简和她母亲的眼里,可能首先来源于她们早已知晓男孩那一长串的名字彰显了他不俗的出身。
她知道男孩的名字叫做Lorenz。
自父亲三年前投资失败后,母亲几乎每天都会在家里提起他,因为和L的婚姻是她重新跻身上流社会的指望。
她们已经很久都未被邀请参加重要的宴会,也早已搬出了夏洛滕。
乡下的庄园早被母亲贱卖,还完欠款之后剩下的钱刚好可以在近郊买一套不起眼的联排公寓——那是幼时的简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在那里,柏林市区上班的律师邻居为了躲开高峰期而早早地发动汽车时,母亲——穿着早已过时的丝质睡衣——眼睛还未睁开便在床上咒骂他是可恶的中产。
简很清楚这声音冒犯到了母亲,更明白她的咒骂完全是因为以往整个上午经过母亲的起居室时连脚步都必须是无声的——因为前一晚参加了宴会的女主人需要休息。
母亲从没上过一天班,但在简从中学到大学的整个时期必须起早贪黑,开着一辆二手雪佛兰,带着简参加各种培训班。
父亲在破产后不久自杀。
留下的钱本可以让母亲和简过上挺不错的生活,但母亲不满意,因为她一直觉得倘若无法再次成为上流社会的一员就没法呼吸。
这个被上流圈子抛弃的女人眼见自己无法再找到一个丈夫,便打起了女儿的主意。
简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倘若成绩单上的成绩不是清一色的全优,倘若培训班上的老师在谈起这个连发丝都一丝不苟的女孩时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她知道母亲就会对她很失望。
母亲老是强调从前那些宴会上的趣事,其实简那时还太小,但那些事情却像钉子,一颗颗被钉牢在简的心底。
她为了L,放弃了喜欢的文学,选择了和L相同的专业,虽然她学得很吃力,这么做只为在大学里离L更近。
她可能喜欢L,也可能不喜欢,也许她压根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很少有机会在意风花雪月。
简知道L家里最近住进了一个中国女孩,她看见他们一起去吃早饭。她第一次见L笑得那么开心。
她当然知道Leni不是佣人,可能是莫名被激起的好胜心让她向L问出了这句她早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或许,她心里清楚,Leni那时还没有走远。
提到那个中国女孩时,L的眼底浮现出的浅笑没有逃过她的眼睛,虽然那转瞬即逝,像是藏在心底的一个青涩秘密。
她承认,那一刻她乱了阵脚。这个叫Leni的中国女孩很有可能打乱母亲为她量身定制的“婚姻计划”。
她怕那个中国女孩和薇薇安以及之前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她知道L不认为婚姻和爱情有必然联系,她也一样。但L认识了Leni之后,他动摇了吗?
她承认自己做得很卑鄙,趁L不在的时候找了那个女孩,发现她在看布登勃洛克。
这本书她很熟悉,看过好多遍。
花店姑娘的名字她记得很清楚,她说这个是为了让Leni明白自己和L之间的距离。
可能那中国姑娘并不喜欢L,但是放任的风险太大了,她和母亲都承受不起。
Leni紧紧地抓住那本书。
无意识在书上造成的划痕让她多少恢复了些信心。
那些深夜背诵的法语动词、刻意练习的钢琴曲、微笑时嘴角的弧度——它们像一串密码,终于让L对她解码。
而Leni,却似乎天生就懂他的语言。
她记起母亲曾说过,花园里只能有一种玫瑰。
回到家里,她的心绪早已恢复了平静。
母亲听见开门的声音连忙走到门口,“怎么样?”
这是一句不言自明的问句,两人之间最浅显的暗号。
“情况还不错,那个叫Leni的姑娘也已经被我解决掉了。”
她小心地把外套脱下,放进玄关处的防尘袋里。那时母亲花了一个月生活费给她买的衣服,要是一个不小心弄脏了两人都会很心疼的。
挂在最显眼位置的名牌外套就像一件艺术品,简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也是。
而那个Leni,身上还有咖啡渍。
“自从英国的那个薇薇安走后,又来了一个中国的Leni,” 母亲摇摇头,宽松的睡衣包裹着不再年轻的身体,“你可得注意啊,亲爱的。”
简接过母亲为她倒的苏打水。母亲的指甲明明保养得圆润光滑,却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划到了她。
“我会的,妈妈。”
她压下心头的颤动,对母亲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