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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云泥之别 ...


  •   孟家接亲那日,巷口的青石板路被往来的红绸子映得发亮,连檐角的铜铃都裹着喜气,叮叮当当地唱。

      轿子在门首落下时,连吹鼓手的调子都陡然高了三分,惊得墙根下晒太阳的老猫支棱起耳朵,却又被那满院的喧闹唬得缩了回去。

      新妇踩着红毡子进来时,先是一抹艳色撞入眼——那身绣着并蒂莲的红嫁衣,针脚密得像是把整个春天的浓艳都缝了进去,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晃。

      裙摆扫过地面,带起的风里都飘着淡淡的脂粉香。待到喜娘笑着将盖头挑开的那一刻,院子里竟静了静,连先前咋咋呼呼讨喜糖的孩童都忘了吵闹。

      是真的好看。眉梢眼角像被上好的胭脂染过,却又不显得俗气,眼波流转时,像有清泉在里头轻轻淌,偏偏唇角又带着点浅浅的笑意,不张扬,也不羞怯,就那么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

      发髻上插着的赤金步摇,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光影落在她脸颊上,连鬓边的碎发都透着柔和的光泽。

      那模样,活脱脱是枝头上最饱满、最得时宜的桃花,攒着一身的明媚,却偏生没有半分骄矜气,反倒像邻家姐姐般,让人瞧着就觉得亲近,只想凑得近些,再近些。

      廊下的小妾端着茶盏,指尖都忘了用力,青瓷杯沿磕在掌心也不觉痛。

      她原是憋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的,可此刻望着那抹艳色里的人,竟像被施了定身法,眼底只剩下那张漂亮的脸——那是种让人瞧着就觉得心头发软的美,不是隔着云端的遥不可及,而是就这么温温柔柔地落在眼前,触手可及似的。

      风从院外吹进来,掀起新妇嫁衣的一角,也吹乱了小妾额前的碎发,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慌忙低下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廊下的小妾攥着茶盏的手指早泛了白。来之前她在自己那间小屋里坐了半刻,铜镜里映出的脸色带着点灰败,心里头像堵着团浸了酸水的棉絮——凭什么?她进孟家三年,从一个家道中落的孤女熬成少爷身边的人,原以为总能在这宅院里挣出几分体面,偏生老爷一句话,就抬了这么个正头娘子来。

      她甚至在心里盘算过千百回,是个眼高于顶的娇小姐,还是个工于心计的厉害角色?往后晨昏定省,灶上炕头,少不得要处处计较,步步留心。揣着这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她端着茶盏挪到廊下,原是想瞧瞧这占了正位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

      可盖头挑开的刹那,那双眼,那眉峰,还有笑起来时唇角那颗浅浅的梨涡……小妾手里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栏杆上,温热的茶水溅在手腕上,她却浑然不觉。

      是阿阮?怎么会是阿阮?

      当年在苏州巷子里,两人还曾挤在一张绣绷前,分食一块桂花糕,阿阮总笑她绣的鸳鸯像肥鸭子,她则抢过阿阮的珠花插在自己发间。后来她家遭了变故,一路颠沛到京城,早已断了联系,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重逢。

      眼前的阿阮,穿着最华贵的嫁衣,发髻上的凤凰步摇流光溢彩,分明是高高在上的官小姐,与她这个寄人篱下的小妾,早已是云泥之别。孟少爷站在她身边,郎才女貌,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方才那点醋意,忽然就变成了酸涩的潮水,漫得心口发涨。她看着阿阮眼角的笑意,竟分不清那笑意里有没有认出自己的惊讶,只觉得手脚冰凉,慌忙转过身,背对着院子,肩膀微微发颤。

      原来那些预想中的争斗,那些暗自攒下的力气,在“故人”二字面前,竟轻得像一阵风。

      苏婉阮,好久不见。

      她有些难过。

      “妹妹这是怎么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温软的问话,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糯意,尾音轻轻勾着。小妾浑身一僵,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没让自己跌坐在地。

      她缓缓转过身时,新妇已走到廊下,鬓边的碎发被风拂得微乱,却更显得眉眼清润。那双曾与她一同看过萤火虫的眼睛,此刻正带着疑惑望过来,目光落在她手腕的茶渍上,眉头轻轻蹙了蹙:“烫着了?”

      说着便要伸手来拉她,金镯子在腕间一晃,发出细碎的响。小妾猛地往后缩了缩,袖口扫过栏杆,带落了一片刚抽芽的梧桐叶。

      “不、不敢劳动主母。”她垂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余光里却瞥见新妇指尖顿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拢了拢鬓发,笑意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

      “看妹妹面善,倒像是在哪里见过。”新妇的声音放得更柔,“我娘家在苏州,小时候常去巷口的绣坊玩,那里有个小姑娘……”

      小妾的肩膀猛地一颤,抬起头时,正对上新妇眼里的光——那光里有惊讶,有怀念,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像当年两人偷偷在假山后藏糕点时,阿阮望着她的眼神。

      “我是苏婉阮,你可认得我?”主母闺名苏婉阮,家里人都唤她阿阮。这名字是她祖父取的,婉字取温婉和顺之意,阮字则藏着苏州老家那条种满了阮咸竹的巷子,既合了大家闺秀的端庄,又带着点江南水乡的软糯意趣。

      “你……”新妇的声音也带了点抖,“你发间是不是有颗小痣?”

      那年她染了水痘,额角留了颗浅褐色的小痣,阿阮总说像颗没长熟的小豆子,非要用胭脂给她点红了才肯罢休。

      小妾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掉在青石板上,砸出个小小的湿痕。她张了张嘴,想叫一声“阿阮”,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哽咽的气音。

      新妇也红了眼眶,忙拉着她往廊柱后躲,喜娘在远处喊“新娘子”,她只摆摆手,攥着小妾的手低声道:“是我,我是阿阮啊。”

      风卷着红绸子从两人身边过,把满院的喧闹都隔在了外头。小妾望着阿阮腕上那只翡翠镯子——那是当年她母亲送给阿阮的生辰礼,如今被养得愈发温润。原来有些人,有些事,就算隔了千山万水,落了不同境遇,也总能在某个瞬间,凭着一点旧痕,认出彼此来。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小妾的声音终于透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阿阮用帕子替她擦泪,指尖带着暖意:“我也是。”

      远处传来孟少爷的声音,阿阮回头望了一眼,又转过来对她眨眨眼,像小时候那般狡黠:“先不说这个,晚上我找你。”

      说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身时已换上得体的笑,步摇轻晃,又成了那个端庄得体的孟家主母。

      小妾站在廊柱后,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方才那满心的酸楚,竟掺进了点微甜。原来这深宅大院里的路,未必都是要斗出来的。

      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悄无声息地盖下来。小妾在自己那间靠窗的小屋里坐立不安,指尖反复摩挲着袖口磨得发亮的银扣子——那是当年阿阮送她的及笄礼,如今镀层早已磨掉,露出里头暗沉的铜色,却被她贴身戴了这么多年。

      更漏敲过三响时,院外忽然传来轻叩门环的声响,细得像风刮过竹枝。她猛地站起身,鞋都来不及穿好,赤着脚跑到门边,刚拔开木栓,就见一抹月白身影闪了进来。

      “可算等到你了。”苏婉阮摘下发间的金钗,长发如墨般披散下来,褪去了白日里的端庄,眼尾还带着点未散的红晕,倒像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偷溜出府的小姑娘。她手里提着个食盒,往桌上一放,掀开盖子时,里头的热气混着甜香涌出来——是两碟桂花糕,还有一小罐温着的梅子酒。

      “厨房找的,不像当年巷口张婶做的,你凑合尝尝。”阿阮笑着往她手里塞了块糕,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又嗔怪地瞪她,“怎么不穿鞋?仔细着凉。”说着便转身去炕边寻鞋,裙摆扫过墙角的炭盆,火星子“噼啪”跳了两下。

      小妾咬着那块桂花糕,熟悉的甜糯在舌尖化开,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下来。她这才发现,原来这些年在孟家受的委屈、藏的惶恐,在见到阿阮的那一刻,都成了绷不住的弦。

      “哭什么。”阿阮递过帕子,自己也拿起块糕,咬了一口却没嚼,望着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兰草出神,“当年你家出事后,我爹派人找了好久,只寻到你家空宅里蒙着灰的绣绷。我总想着,你那么机灵,定是藏在哪处好好活着呢。”

      “我一路讨饭到京城,被人牙子卖进孟家,原以为……”小妾哽咽着说不下去,指尖攥得发白,“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阿阮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带着点胭脂的香气:“以后有我在。”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枚钉子,稳稳地敲在人心上,“孟家不比别处,老爷太太虽是严厉,却也不是不讲理的。你放心,往后谁也不敢欺负你。”

      小妾望着她眼里的认真,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被巷口的 boys抢了新做的风筝,是阿阮叉着腰站出来,把自己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全砸在那 boys身上,凶巴巴地喊:“我护着的人,你们也敢动?”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织出细碎的银网。两人就着一盏油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些旧事,从绣坊的丝线说到后院的萤火虫,从张婶的桂花糕说到苏府墙角那棵总也长不高的石榴树。小妾这才知道,阿阮这些年也没少吃苦,父亲遭人诬陷时,她也曾跪在雪地里求过情,只是这些苦,她从不在人前露半分。

      “对了,”阿阮忽然想起什么,从腕上褪下那只翡翠镯子,往她手里塞,“这个本就该还给你。当年你娘说,等你嫁了人,要亲手给你戴上的。”

      玉河镯贴着掌心,温润得像有体温。小妾慌忙推回去:“这是你……”

      “拿着。”阿阮按住她的手,眼尾弯起来,像带了点狡黠的笑意,“如今我嫁进孟家,你也在这儿,可不就是缘分?往后咱们在这宅院里,得互相帮衬着才是。”

      窗外的梆子敲了四下,阿阮起身理了理衣襟,将散落的发丝挽回去:“我得回去了,免得被人瞧见。”走到门口时,她又回头望了一眼,“明日卯时去正院请安,我让小厨房给你留碗热粥。”

      门被轻轻带上,屋里又只剩下小妾一人。她摩挲着那只玉河镯,忽然觉得这狭小的屋子也亮堂起来。炕头的炭盆还燃着,梅子酒的香气在空气里慢慢散,像把那些年的孤苦都泡得软了些。

      她躺到床上时,嘴角还带着点笑意。原来这深宅大院里,真的有不用争斗就能走的路——比如,牵着故人的手,慢慢走。

      第二日天刚亮,小妾就攥着帕子在回廊上踱了两圈。窗棂外的石榴花昨夜被雨打落了几朵,她望着那点残红发怔,耳边总想起阿阮昨日说“晚上找你”的话——可昨夜等到三更,那扇通往主院的角门始终没动静。

      正愣神时,却见孟少爷扶着新妇从月亮门过来,两人相携着往主母的院落走。阿阮穿了身藕荷色的家常衫子,鬓边只簪了支素银簪,走得慢了些,孟少爷便停下来等她,指尖还替她拂去肩头的落絮。那姿态亲昵得很,像檐下成对的燕子,旁人插不进半分。

      小妾慌忙躲到柱子后,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硌着,闷闷的。她原以为阿阮既是故人,总会寻个空见她一面,却忘了人家如今是明媒正娶的主母,身边自有夫君陪着,哪里还能像当年那样,偷摸凑在一起说体己话。

      这一等,就等了三日。

      第三日傍晚,她去厨房替自己那屋的小丫头取点心,路过主母院落的月亮门,见里头静悄悄的,连守着的婆子都站得远了些。廊下晒着的绣绷空着,昨日阿阮戴过的那支素银簪子放在窗台上,被夕阳照得发亮,却不见人影。

      她忍不住多站了片刻,指尖绞着帕子都出了汗。前两日还能远远望见阿阮在院里看花,今日却连衣角都没瞧见。是身子不适?还是孟少爷日日陪着,根本没机会出来?

      正胡思乱想,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管库房的张妈提着食盒往里走,嘴里哼着小曲:“……新人房里三日暖,少爷这几日都没踏出过主母院门呢……”

      小妾猛地转过身,差点撞翻张妈手里的食盒。

      “哎哟!”

      张妈唬了一跳,见是她,撇撇嘴道:“这不是沈玉河河吗?在这儿站着做什么?主母这几日累着了,正歇着呢,可别在这儿吵着。”

      “累着了?”她声音发紧,像被砂纸磨过。

      “你个小妾就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先生了个孩子,新进来的祖母本就不高兴,你还凑上来,整天没眼色。非要惹了大少奶奶不高兴,是吗?”张妈没好气地应着:“新婚燕尔的,哪有不累的?”说罢挑帘进了院,留下那扇门在她面前轻轻晃,晃得她眼晕。

      原来不是没空见她,是忙着和孟少爷相处。

      这会儿小妾都不知道该吃孟少爷的醋还是大少奶奶的醋?

      我算个什么身份?沈玉河河,你什么都不是。

      她攥着帕子往回走,石板路上的青苔沾了水汽,滑得很。走到自己那间小院门口,见墙根的蒲公英开得白茫茫一片,忽然想起小时候,阿阮总爱追着风吹的蒲公英跑,说要把种子吹到她家门口,来年就能长出一片来。

      那时多好,她们之间没有主母与小妾的分别,没有孟少爷,只有两块凑在一起的桂花糕,和满巷的风。

      如今风还在吹,却把人吹成了两样境遇。她望着主院的方向,天边的晚霞红得像阿阮的嫁衣,心里头那点酸酸的滋味,混着点说不清的委屈,漫得眼眶都热了。

      第四日清晨,沈玉河还是按规矩去了正院请安。

      刚走到垂花门,就见孟少爷披着件石青长衫从里头出来,看见她时脚步顿了顿,“你来做什么?别惹夫人不高兴。”

      “以后没事少来这边。”

      他眉峰微蹙,像是想起什么,却只淡淡颔首,转身往书房去了。他袖口的墨痕还新鲜着,想来是陪了苏婉阮一夜。

      玉河垂着眼跟在后面行礼,指尖掐着帕子,直到那抹青色身影转过抄手游廊,才缓缓直起身。

      却不听劝告,还忍着羞耻感慢慢晃进了正屋,悄悄探头一看,见苏婉阮正坐在窗边翻账本,鬓边换了支碧玉河簪,晨光落在她侧脸,把下颌线描得柔和。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眼里的倦意还没散尽,却立刻漾开笑意:“来了?坐。”

      丫鬟奉上的热茶冒着白气,玉河捏着杯耳,指尖烫得发麻,却没敢松手。“阿阮……大少奶奶……您可是看着累了,要不要歇片刻?”

      她低声问,目光落在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是府里各处的用度,红笔圈了好几处,显见是费了心的。

      “或者,我来帮你。”玉河河对这些东西向来很擅长,她记得,阿阮却不太喜欢这些东西。

      “我尽量算很快。”沈玉河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在账本上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落在眼里,和小时候父亲教她背过的算筹口诀没什么不同。

      红笔圈住的几处,是采买的绸缎比市价高了两成,还有库房的瓷器月耗竟比上月多了三件,她只看一眼,心里便有了数。

      她并非出身账房,父亲原是苏州知府,当年教她算术,是说“女儿家也该懂些筹算,心里有数,行事才不慌”。后来家道中落,一路颠沛,这些本事倒成了救命的根——在人牙子手里算清每日的嚼用,进了孟家后,替管事妈妈核对外采的账目,靠着这点心算的利落,才没被磋磨得更狠。

      可她记得,阿阮小时候最头疼这些。那时在苏州巷子里,两人凑在一张小几上写功课,阿阮总对着算术题皱眉头,偷偷用帕子包块桂花糕塞给她:“玉河你帮我算算,回头我把新得的绣线分你一半。”

      此刻见苏婉阮捏着朱笔的指节都泛了白,账本边缘被翻得发卷,玉河喉间动了动,又道:“这些数字看着乱,其实有法子理。主母若信得过,我晚间来把各项用度归归类,可疑的地方标出来,您瞧着能省些力。”

      苏婉阮闻言一怔,随即放下笔,眼里漾开真切的笑意:“我倒忘了,你小时候算术就好。”她望着玉河,指尖轻轻点了点账本上的数字,“我对着这些总犯晕,昨日算到后半夜,眼睛都花了。”

      玉河垂下眼,望着账本上那行“胭脂水粉十两”——这个数目,比府里往年的月例多了近三成,显见是有人在里头做了手脚。她抬眼时,正撞见苏婉阮眼里的恳切:“那便多谢你了。说起来,咱们小时候你就总帮我,如今倒还是这样。”

      一句话说得玉河心头一暖,那些因身份悬殊而生的拘谨,忽然就淡了。她伸手接过账本,指尖触到纸页上残留的温度,轻声道:“少奶奶……客气了。”

      窗外的晨光漫进来,落在账本上的数字间,也落在两人交递的手上。玉河忽然觉得,这些冰冷的数字里,竟也能生出些暖意来——就像当年,她替阿阮抄书,两人分食一块桂花糕时那样。

      苏婉阮把账本合上,揉了揉太阳穴,忽然笑了:“昨日想找你,偏生被老太太叫去说话,回来时都二更了,怕扰你歇息。”她语气自然,像是在解释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伸手从抽屉里取出个小锦盒,“给你的。”

      打开一看,是对银丁香耳环,样式简单,却打磨得光滑。“前几日收拾嫁妆见的,想着你戴合适。”阿阮把耳环往她手里放,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指尖,又道,“张妈那嘴碎的,定是说什么了吧?”

      玉河猛地抬头,见她眼里带着了然,脸颊腾地红了,慌忙摇头:“没有……”

      “她是老人,看着我长大的,说话直了些,你别往心里去。”苏婉阮拿起茶盏抿了口,眼底闪过点复杂的光,“孟家不比咱们小时候在苏州,规矩多,人也杂。我初来乍到,好多事还得你帮衬着。”

      这话像颗小石子,在玉河心里漾开圈涟漪。她望着阿阮鬓边的碧玉河簪——那是孟少爷昨日刚让人送来的,说是京里新出的样式,却见阿阮随手就取了对普通银饰给她,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不是忘了,是身不由己。

      二人之间早已……云泥之别。

      正说着,丫鬟来报,厨房炖了燕窝,苏婉阮却让端去玉河院里:“你前些日子风寒刚好,补补身子。”她笑得坦荡,像小时候把最大块的桂花糕塞给她时那样,“晚上来我这儿,给你带了苏州的松子糖。”

      玉河捧着锦盒往外走,走到月亮门时回头,见苏婉阮又拿起了账本,晨光里,她的身影被窗棂切成细碎的格子,明明站在高处,却透着点孤单。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原来再华贵的嫁衣,卸下了也只是寻常女儿身。

      廊下的蒲公英被风吹得飞起来,玉河抬手接住一朵,绒毛落在掌心,轻得像梦。她忽然想起阿阮昨夜说的话:“往后咱们互相帮衬着。”

      是啊,这深宅大院里,哪有什么绝对的云泥之别,不过是各有各的难处。她攥紧了手里的锦盒,银环硌着掌心,却生出点踏实的暖意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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