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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谭欣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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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缚解除的瞬间,包包如同挣脱了所有桎梏的金色闪电,裹挟着巨大的冲力猛扑上来!
谭欣被撞得一个趔趄,却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接住了这只因狂喜而浑身颤抖的大狗。
他用力揉搓着包包毛茸茸的大脑袋和温热的脖颈,脸颊深深埋进它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厚实皮毛里,感受着那熟悉而有力的心跳和蓬勃的生命力。
“好了好了,回来了!这么想我啊?嗯?是不是特别特别想?”
他的声音带着浓烈的笑意,有点哄劝的意味,又充满了大男孩与伙伴重逢的爽朗开心。
那份在镜头前游刃有余的雌雄莫辨特质,在纯粹的情感洪流中,自然地流泻出一丝不自觉的亲昵软糯,仿佛阳光下的蜜糖。
包包则以更狂热的行动回应着,湿热的舌头如同密集的春雨,急切地舔舐着谭欣的脸颊、耳廓、颈侧,喉咙里溢出满足又带着委屈的“呜呜”声,整个身体拼命往他怀里拱,巨大的尾巴持续高速摇摆,仿佛要将积蓄了数日的思念与快乐全部倾泻而出。
父亲伫立在客厅与阳台的交界处,沉默地看着阳光下儿子与狗毫无形象地滚作一团,听着儿子那明显软化、带着亲昵腔调的言语,眉头锁得比之前更深,如同刀刻的沟壑。嘴角向下撇成一个严厉的弧度,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得几乎砸落地面的叹息。
他猛地转身走回客厅,抄起茶几上的报纸,“哗啦”一声抖开,翻页的力道又急又重,纸张脆响,带着无处宣泄的烦闷。
母亲站在谭欣身后几步远,看着阳光下那紧紧相拥、笑闹声不断的一人一狗,脸上是无奈又纵容的浅笑,轻声嗔怪:
“欣伢子,轻点抱!包包劲儿大着呢!它这几天可想你了,早上遛弯都心不在焉,老往你来的路口瞅!你爸今天特意六点就牵它下去了,这才刚回来没多久。”
语气里满是心疼,也巧妙地替老伴的早起做了注解。
阳台上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高楼的缝隙洒落。
谭欣半蹲着,双臂紧紧环抱着怀中这团失而复得的温暖,感受着那毫无保留的爱意与依赖,脸上是纯粹得近乎透明的笑容。这份简单而炽热的快乐,短暂地构筑了一个温暖的结界,隔绝了身后那道沉郁目光带来的压力,也仿佛连接上了那个被父亲以“欣”为名寄予过厚重期望的、模糊而遥远的起点。
在主人持续的安抚下,包包狂喜的激动渐渐平息,转化为满足的依偎。
它巨大的脑袋枕在谭欣的膝盖上,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尾巴偶尔还在地面上愉悦地扫动一下。
“好啦好啦,知道你想我啦。”
谭欣笑着,最后用力揉了揉包包的耳根,站起身。
包包立刻跟着站起,尾巴轻摇,亦步亦趋地紧贴着他的腿侧,像个忠诚的影子。
谭欣带着包包回到客厅。
母亲已经端来一杯温水放在茶几上:
“欣伢子,喝口水润润。包包在这儿这几天,你爸可上心了,天天雷打不动六点下去遛它。”
她试图在父子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目光小心地游移。
“嗯,谢谢妈。”
谭欣接过水杯,温润的水流滑过喉咙。
他看向沙发,父亲的脸庞被高高举起的报纸彻底遮挡,只露出花白刺眼的鬓角。
“爸,这几天辛苦你和妈照顾包包了。”
他的语气带着真诚的谢意。
报纸后面传来一声沉闷含混的“唔”,如同石子投入深潭。
“主要是你爸。”
母亲连忙接过话头,带着安抚的笑意:
“包包跟他亲,也听他的话。就是…”
她顿了一下,看向谭欣:
“欣伢子,你那边社区通知的消杀,该结束了吧?那药味儿可不能给包包闻久了,伤身体。”
这正是将包包临时送来的原因——谭欣租住的老旧社区接到通知,要进行一次全楼统一的灭鼠灭蟑螂药物喷洒和滞留消杀,要求住户紧闭门窗,强烈建议将宠物暂时带离至少48小时,避免直接接触或舔舐药剂残留。出于对包包安全的绝对考虑和消杀后可能的刺激性气味,谭欣才将它送到父母家暂避。
“昨天下午就通知结束了,门窗大开通风了一整晚,现在没什么味儿了。”
谭欣点点头,放下水杯,手指自然而然地陷入包包温暖厚实的背毛中,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触感:
“所以今天赶紧来接它。这几天真的麻烦你们了。”
他特意加重了后半句,目光投向那堵报纸墙。
报纸被猛地向下拉低,露出父亲那双锐利、沉郁、如同寒潭般的眼睛。
他紧紧盯着谭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压抑已久的质询:
“麻烦?比起你那个‘工作’,这点麻烦算得了什么?”
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母亲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担忧地看向儿子。
包包敏锐地捕捉到气氛的剧变,不安地低呜一声,将身体更紧地贴在谭欣的腿边,仿佛要为他筑起一道屏障。
谭欣脸上的柔和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迎向父亲的目光,声音竭力维持着平静,但绷紧的声线已泄露了情绪:
“爸,我说过很多次了,直播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事业。我有分寸,不会扰邻,更不会…”
“分寸?!”
父亲厉声打断,手中的报纸被“啪”地一声狠狠拍在茶几上,力道之大让水杯都震了一下。
他霍然站起,积压的怒火喷薄而出:
“你的分寸就是每天熬到三更半夜?!就是对着镜头不男不女地唱唱跳跳?!就是取个什么‘蚜虫酱’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名字?!”
他的目光如刮骨钢刀,狠狠剐过谭欣脑后扎起的马尾和那张在盛怒下更显清秀白皙的脸:
“谭欣!我跟你妈当初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像‘海欣轮’一样,堂堂正正,有担当,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不是让你…让你搞这些歪门邪道!丢人现眼!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一点谭家子弟的样子!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棱的石头,狠狠砸在谭欣心上。
他猛地挺直背脊,仿佛要对抗无形的重压,垂在身侧的手指死死蜷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重逢的暖意被彻底碾碎,熟悉的冰冷和尖锐的痛楚席卷全身。
他看着父亲因愤怒而涨红扭曲的脸,看着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沉甸甸的失望与鄙夷,胸腔里翻涌着滚烫的委屈、愤怒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力感。
他想嘶吼,想告诉父亲他凭借自己的双手赢得了百万人的喜爱和远超同龄人的收入。
想解释镜头前的一切都是精心打磨的表演艺术和生存之道。
想诉说“蚜虫酱”这个名字凝聚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的汗水与心血…
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如同烧红的烙铁,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和眼底迅速积聚、又被强行逼退的水雾。
他不能示弱,尤其不能在父亲面前。
“老谭!少说两句!”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惊惶,猛地冲到父子中间,张开双臂护住儿子,对着丈夫:
“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发什么邪火!欣伢子他…他有他自己的路!现在的年轻人,只要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有什么错?!”
“路?这叫路?!”
父亲指着谭欣,手指因极度的激动而剧烈颤抖:
“这叫不务正业!这叫自甘堕落!你看看他的头发!看看他说话那股黏黏糊糊的劲儿!还有那名字!‘酱’?听着就恶心!好好的名字不用!谭家的脸都…”
“够了!”
谭欣猛地出声。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父亲的咆哮。
他眼眶通红,眼底的水汽被一种异常锐利、近乎冰冷的决绝取代,直直地刺向父亲,一字一句,清晰而冷硬:
“我叫谭欣。我的直播ID是蚜虫酱。这是我的选择,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靠它立足,也靠它证明我的价值。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我,‘应该’活成什么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哽咽:
“妈,爸,我先带包包回去了。不打扰你们。”
说完,他不再看父亲瞬间铁青、因震惊和暴怒而扭曲的脸庞,也不再看母亲泪眼婆娑、焦急万分的表情,决然地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挺直如标枪,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僵硬和逃离般的仓促。
包包立刻机灵地跟上,寸步不离,用身体紧紧挨着他的腿,仿佛无声的支持。
“欣伢子!”
母亲追到玄关,声音破碎,带着哭喊:
“饭…饭都准备好了…”
“妈,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谭欣没有回头,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他迅速弯腰,动作利落地将牵引绳扣在包包项圈的金属环上,“咔哒”一声轻响,清脆又决绝。
包包似乎完全理解了主人的情绪,异常安静地靠在他腿边,仰起头,用湿漉漉、带着暖意的鼻子,小心翼翼地轻轻蹭了蹭他紧握成拳的手背。
电梯门无声滑开。
他牵着包包走进去,没有一丝犹豫。
冰冷的金属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母亲含泪的视线和门内那令人窒息的、充满了愤怒与失望的凝固空气。
轿厢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包包。
谭欣背靠着冰凉的轿厢壁,仰起头,闭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翻江倒海的酸楚与刺痛强行压回深处。再睁开眼时,眼底的脆弱已被一片深沉的疲惫和冷冽的沉静覆盖。
他低下头,看着脚边仰头望着自己、满眼都是纯粹担忧与依赖的金毛犬,缓缓蹲下身,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它温暖厚实的脖颈。他将脸深深埋进那带着阳光和家的熟悉气味的皮毛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包包…还是你好。我们…回家。”
包包温顺地任由他抱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安慰意味的“呜呜”声,伸出舌头,温柔地舔了舔他冰凉的耳廓。
电梯抵达地库,门开了。
谭欣牵着包包,走向那辆安静的白色帕萨特。
上午十点多的阳光斜斜地从车库入口投射进来,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他打开后车门,包包敏捷而安静地跳了上去。他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引擎启动的低鸣在地库回荡。车子平稳地驶出昏暗,重新汇入羊城上午喧嚣的车流。
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嘈杂,车内却并非沉寂。
包包安静地趴在后座,没有像往常那样好奇张望,只是偶尔抬起毛茸茸的脑袋,极其轻柔地顶一下驾驶座的椅背,发出几不可闻的、安慰般的轻哼,仿佛在用它的方式无声地守护着情绪低潮的主人。
谭欣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侧脸的线条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紧绷。
直到车子拐进熟悉的被岁月侵蚀的狭窄街巷,最终稳稳地驶入那个老旧小区逼仄的停车位,他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指,指节处一片用力过度的苍白。
“到家了,包包。”
他的声音带着长途驾驶后的沙哑,以及情绪风暴席卷过后的空茫与疲惫。
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再绕到后座打开车门。
包包立刻敏捷地跳下车,没有像以往回家那样兴奋地四处嗅闻标记,而是安静地站在谭欣脚边,仰起头,棕色的大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他,尾巴小幅度地、带着谨慎的关切轻轻摇动,仿佛在无声地问:
“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