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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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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把九月的傍晚撕成碎片，空气里浮动着香樟树潮湿的绿，还有操场塑胶跑道被晒了一天的焦味。
周琰背着半湿的书包从篮球场跑回来，校服领口沾着汗渍，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金毛犬，浑身都透着少年人过剩的热气。
他冲到单元楼门口时，正好撞见周洄琛从电梯里出来。
周洄琛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
他刚从图书馆回来，帆布包里露出半截精装书的书脊，是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和周遭聒噪的夏日格格不入。
看见周琰这副模样，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没什么温度：“又去打球了？”
“嗯！跟三班打友谊赛，赢了！”周琰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滴在锁骨窝里，“哥，你看我这球技是不是又精进了？”
周洄琛没接话，只是侧身让他进电梯，目光扫过他膝盖上蹭破的皮——暗红的血珠混着泥沙，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空调的冷气和周琰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手。”周洄琛忽然开口。
周琰愣了一下，把汗津津的手递过去。
对方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小盒碘伏和棉签，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异常仔细地帮他清理伤口。
“疼疼疼——”周琰夸张地龇牙咧嘴，却忍不住偷瞄哥哥低垂的睫毛，在电梯顶灯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活该。”他的指尖微凉，按在周琰发烫的皮肤上，像冰块落进温水里，“下次再这么疯跑，自己处理。”
周洄琛连眼皮都没抬：“明天体育课和高三一起上，别给我丢人。”
周琰眼睛一亮：“真的？那哥你会来看我打球么？”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12楼，周洄琛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看心情。”
周琰撇撇嘴，小跑着跟上，书包带子随着步伐一跳一跳。他比周洄琛矮半个头，从后面看就像只追着主人跑的小狗。
“哥，晚饭吃什么？”
“冰箱里有速冻饺子。”
“又吃饺子啊……”周琰拖长音调，却见周洄琛已经进了自己的房间，门轻轻合上，把他满肚子的话都关在了外面。
周琰对着紧闭的门做了个鬼脸，转身去浴室冲澡。
温热的水流冲走一身汗水和疲惫，他哼着不成调的歌，脑子里已经开始算盘明天体育课要怎么在哥哥面前表现。
晚上，周琰趴在书桌前写数学题，一道函数题卡了半天，草稿纸上画面了歪歪扭扭的抛物线。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门被轻轻推开，周洄琛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
“还没写完？”他把牛奶放在桌角。
“这道题太难了。”周琰皱着眉，把草稿纸推给他看，“哥，你会么？”
周洄琛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了几个步骤。
他的字迹轻隽有力，像他的人一样，透着股疏离的整洁。
“这里，设未知数的时候错了。”他的指尖点在纸上，离周琰的手背很近，温热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飘过来。
周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
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写字时手腕轻轻转动，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看懂了吗？”周洄琛抬头问他。
“啊？哦，看懂了。”周琰慌忙收回目光，“谢谢哥。”
周洄琛把笔放下，拿起空杯子：“早点睡，别熬夜。”
“嗯。”周琰点点头，看着他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的蝉鸣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
周琰喝了口热牛奶，甜腻的奶香在舌尖散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暖。
他低头看着草稿纸上周洄琛写的步骤，忽然觉得那道函数题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第二天早上，周琰被闹钟吵醒时，周洄琛已经在厨房做早餐了。
煎蛋的香味从门缝里钻进来，勾的他肚子咕咕叫。
他趿着拖鞋跑到厨房门口，看见周洄琛正把煎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
“醒了？去洗漱。”周洄琛有也没回。
“哥，今天吃煎蛋啊？”周琰凑到餐桌旁，看着盘子里金黄的煎蛋，“看起来好好吃。”
周洄琛把牛奶倒进杯子里，推到他面前：“先去刷牙。”
周琰嘿嘿笑了两声，转身跑进卫生间。
镜子里的少年眼睛亮亮的，嘴角还带着没散去的笑意。
他掬起冷水扑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去学校的路上，周琰跟在周洄琛后面。
周洄琛走得并不快，像是在特地等人，校服的衣角被风掀起。
阳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昨晚他低头讲题时，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
“哥，等等我！”周琰快速追上去。
周洄琛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快点，要迟到了。”
“知道啦。”周琰笑了笑。
风迎面吹过来，带着夏末的热意，也带着周洄琛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周琰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没那么长了。
“周琰！这边！”
刚进校门，商思源就远远挥手。他是周琰的同班同学兼死党，戴着圆眼镜，身高跟周琰差不多，五官精致，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活像只人形仓鼠。
“听说没？今天体育课和高三一起上。”商思源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据说是为了什么‘学长带学弟’的破活动。”
周琰眼睛一亮：“我哥昨天说了！你说他会来看我打球么？”
商思源推了推眼镜：“琛哥？那个全校都在传得高冷到能冻死企鹅的周洄琛？”他夸张地抖了抖，“算了吧，我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
“滚！”周琰笑着给了他一拳，“我哥其实人挺好的，就是……嗯……不太爱说话。”
“这叫不太爱说话？”商思源翻了个白眼，“开学典礼上校长让他代表高三发言，他就说了三句话，加起来不超过三十个字，创下了我校最短发言记录。”
周琰正要反驳，上课铃响了。两人匆匆跑回教学楼，周琰的思绪却飘向了哥哥。
是啊，周洄琛确实冷漠得不近人情，可昨晚给他处理伤口时，动作明明那么轻……
下午，体育课如期而至。
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周琰和商思源站在高二（7）班的队伍里，身长脖子张望高三的队伍。
“你哥在哪呢？”商思源小声问。
周琰指向远处一个挺拔的背影：“校服穿得没有一丝皱纹的就是他。”
即使在一群高三男生中，周洄琛也格外显眼。
他站得笔直，像棵不肯弯腰的白杨，阳光给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融化不了他周身的冷意。
“我靠，琛哥又变帅了。”商思源由衷感叹，“就是看起来像随时会掏出把刀捅人。”
周琰正要反驳，被体育老师的哨声打断了他们。
“今天进行篮球友谊赛！高三对高二，输的一方下周负责打扫体育馆！”体育老师洪亮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现在分组！”
周琰兴奋地跳起来，却被商思源一把拉住：“你疯啦？高三有夏城易！”
夏城易，高三（5）班的体育委员，校篮球队王牌，传说中能单手扣篮的怪物。
周琰顺着商思源的方向看去，一个高大健壮的男生正懒洋洋地转着篮球，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怕什么！”周琰挺起胸膛，“我哥也在高三队呢！”
商思源翻了个白眼：“你哥看起来像是会打篮球队样子么？我跟你们两个认识也快有两年了，我都没见他碰过篮球。我觉得琛哥更适合坐在场边……”
分组很快完成。周琰如愿以偿地分到了高二代表队，而让他惊喜的是，周洄琛居然也站在了高三的队伍里，虽然表情冷淡得像被强行拉过来凑数的。
“哥！”周琰跑过去，“你真的要打球啊？”
周洄琛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周琰兴奋的连：“别太得意，会输的很惨。”
“才不会！”周琰不服气地扬起下巴，“我最近进步可大了！”
比赛开始前，夏城易走过来拍了拍周洄琛的肩膀：“稀客啊，周大学霸居然肯屈尊打球？”
周洄琛面无表情地拍开他的手：“老师要求的。”
夏城易不以为然，转向周琰，咧嘴一笑：“小琰子？我跟你说啊，我经常听琛哥说起你。”
周琰瞪大了眼睛：“我哥……说起我？”
“是啊。”夏城易促狭地眨眨眼，“比如‘周琰又把袜子乱扔’，‘周琰半夜偷吃冰箱里的布丁’……”
“夏城易。”周洄琛的声音冷得像冰，“闭嘴。”
周琰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原来哥哥会在朋友面前提起他，虽然都是些小事，但至少……证明哥哥心里有他？
比赛开始后，场面出乎所有人意料。周洄琛确实不常打球，但他冷静的判断和精准的传球让高三队如虎添翼。而周琰则像只不知疲倦的小兽，满场飞奔，投篮命中率搞得惊人。
“周琰！接球！”
商思源一个长传，周琰稳稳接住，转身就要投篮，却被夏城易高大的身影挡住。千钧一发之际，他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哥！”
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精准地落入周洄琛手中。全场寂静了一秒，谁也没想到周琰会把决胜球传给看起来最不可能得分的周洄琛。
周洄琛似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调整姿势，起跳，投篮。球进了。
哨声响起，高三以一分险胜。
“哥！你太棒了！”周琰冲过去想给周洄琛一个拥抱，却在对方冷淡的眼神中刹住脚步，改为兴奋地拍他肩膀，“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
周洄琛轻轻推开他：“太热了，别抱。”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传球传得不错。”
这简单地夸奖让周琰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脸颊因为运动和兴奋泛着红晕，眼睛亮得像星星。
夏城易走过来，一把搂住周洄琛的脖子：“可以啊周大学霸，深藏不露！”又对周琰竖起大拇指，“琛哥平时装得跟冰山似的，其实可关心你了。每次你打球受伤，他都会——”
“夏城易。”周洄琛打断他，“你话太多了。”
商思源也凑过来，眼镜片上全是汗：“周琰，你和你哥配合得真好！简直像有心电感应一样！”
周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偷瞄周洄琛的反应。哥哥的表情依然冷淡，但嘴角似乎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放学后，四人意外地一起走出了校门。夏城易和商思源不知怎么聊得火热，走在前面；周琰和周洄琛则保持着一臂的距离，沉默地跟在后面。
“哥。”周琰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你今天打球真厉害。”
周洄琛“嗯”了一声，目光直视前方：“你也是。”
简单的三个字让周琰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周琰故意放慢脚步，让两个影子考得更近些，直到几乎重叠。
“对了，”周洄琛突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给你的。”
周琰惊讶地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双崭新的护膝。
“你总是摔伤。”周洄琛的语气依然平淡，却让周琰鼻子一酸。
“谢谢哥！”周琰宝贝似的把护膝抱在胸前，“我明天就戴上！”
周洄琛轻轻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周琰小跑着跟上，这次他大胆地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闻到周洄琛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走到分岔路口时，夏城易转身喊道：“琛哥！物理竞赛的今天加课，别忘了！”
周洄琛点点头，对周琰说：“你先回去。”
“哦……”周琰失落地应了一声，看着哥哥走向另一个方向背影挺拔如松。
商思源拍拍他的肩：“别一副被抛弃的样子啦！走，我请你吃冰棍！”
周琰勉强笑了笑，跟着商思源走向便利店，却忍不住频频回头，直到周洄琛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